客栈外,风雨如晦。
转轮王神色阴寒的看着客栈内的少年,狂风拂掠而过,在他身后的雾气消散,四颗黢黑圆润的雷音珠暴露出来,有闪电在雷音珠上升腾跳跃,发出‘吱吱’声。
转轮王手掌抬起又压下。
四颗雷音珠瞬闪出现在符元一身周,镇压四方。
符元一将手掌搭在剑柄上,眸光微闪,冷笑道:“真是让人讽刺,行走在暗夜中的阴沟虫子竟然还会使用雷法。”
转轮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无声冷笑。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刺天穹不同于南疆那些走邪道之路的修行者,沾不得半点至正气息。
刺天穹是神庭严苛律法下允许存在的强大宗门,刺天穹中人,是暗夜中的杀手,行走在黑暗中,从不出现在阳光下,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可以站在阳光下。
疾风骤雨。
雷音珠震颤。
天地骤然一白。
穹顶雷霆从九天被接引落下,雷霆迸溅,荒废已久的福来客栈,禁受不住雷霆毁灭的冲击,轰然一声,客栈倒塌,成为废墟之地。
暴雨雷霆之下,烟尘四起。
转轮王眯起眼。
雷霆正法,在他的视线内,符元一身周三尺之内,被雷霆覆盖,一道道雷霆砸落,引起一个又一个深坑,暴雨天气,漫天雷霆,这是纯粹的天地之力,几乎无可抵御。
但漫天雷霆却始终无法临近符元一,无形屏障拦住了所有雷霆。
雷法无法落在符元一的身上,隔着三尺之距,便被一道又一道干净利落的剑气切割的粉碎。
“还是剑气!”转轮王心中很清楚。
镇压符元一四方的雷音珠剧烈震颤,无数雷霆聚拢而来,化作一片雷海砸向符元一。
符元一站立在废墟之地,浓厚雨幕自穹顶落下,滴水不沾少年身,雷法同样不可沾身,符元一举起手中剑器,目视在他不远处的暗夜杀手。
猛的将手中剑器插入地面。
咚!
气息滚滚。
剑气纵横肆虐,涤荡四野。
镇压符元一四方的雷音球被剑气劈的倒射而回,不分先后,化作一道流光,穿透浓厚雨幕,逐一砸落在转轮王周围,激扬起漫天尘土。
转轮王望着符元一,神色凝重。
符元一掌握的剑器就插入地面,他没有选择拔剑,手掌也只是随意搭在剑柄上,但却击溃了他的雷法攻势。
转轮王的脑海有些混乱。
刺天穹的杀手行走在黑暗中,为了完成刺杀目标,他们可以屈身任何地方,化身成为任何人,只是为了递出最为关键的一击。
杀手要做的事情,向来只有一件事。
杀死!
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只要目标死亡,那么便是成功杀死。
转轮王本不该出现在阳光之下,从黑暗中走出来,出现在福来客栈,只是一个意外……
他一直追寻盯着符元一,视其为猎物,手中的刀要沾染符元一的血,在第八殿楚江王与符元一战斗时,他只能在一旁围观,并非他不愿意出手,而是不能。
刺天穹有规矩,继承‘十殿阎君’者,乃至更高职位者,不可互相之间抢夺猎物,第八殿的楚江王在他之前和符元一交手了,那么,他只能选择在一旁围观。
值得庆幸的是,楚江王是一个废物,视符元一为猎物,却被猎物反杀了。
更加值得庆幸的是,符元一重伤了。
转轮王抓住了这个机会,从黑暗中走出,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符元一攥紧剑柄,咧嘴一笑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杀手与猎物之间的游戏,与猫戏鼠无异,有意思的是,杀手与猎物可以互相转换,杀手可能会被猎物杀死。”
符元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雨幕中的转轮王,开口道:“行走在暗夜中的杀手,一旦行走在阳光之下,他便成为了猎物眼中的猎物。”
“走出黑暗中的你,已经是一个猎物了。”
转轮王瞳孔略微收缩,通体生寒,公平对决,向来不是杀手的强项,符元一说的不错,杀手的最强手段在于行走在黑暗中。
黑暗是杀手最锋锐的剑,最坚固的盾。
敌在明,我在暗。
一切的主动权便掌握在我的手中。
敌在暗,我在明。
那么,一切的主动权便在他人手中。
转轮王此刻从黑暗中走出,暴露在符元一的眼中,这也意味着,所有的主动权全部在符元一的手中,他在瞬间成了极端的被动。
生与死已经被他人掌握在了手中。
滂泼大雨。
转轮王眸光一沉,四道狭长弧长从他熨烫着漆黑的瞳孔里闪过,雷霆跳跃,犹如四道流星,狠砸向废墟之中的白衣染血少年。
面色冷峻的符元一,瞬间抽离出插入身前的剑器,没有剑气激荡,没有星辉涌动。
毫无花哨的举起剑器,挡格在身前。
抬剑过后,符元一便像一座巍峨大山,不动不摇,但他手中的剑器却无法承受雷音珠的冲击。
衣袍鼓荡。
符元一手中的的剑,只是一柄普通至极的剑。
剑鞘同样是一个普通的剑鞘。
雷音珠如疾风骤雨般砸来,包裹着‘霜雪’残剑的剑鞘被砸的开裂。
符元一眼神冰冷,眉头挑起,手中的剑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音,在符元一耳边炸开。
当剑鞘炸开后,天地闪耀出一道清冷的光辉,肆虐的剑气由此爆发出来。
符元一身周三尺之内,天地雨幕被切割,豆大的雨滴迸溅开来,炽盛剑气将所有一切全部蒸发。
剑气如霜。
四颗砸向他的雷音珠,无法抵御剑气的汹涌,珠上跳跃的雷霆被剑气湮灭。
雷音珠上裂痕密布,砰的一声直接炸开。
不远处的转轮王如遭重创,猛的吐出一口殷红鲜血,鲜血在雨水冲击下,很快被氤氲开来。
“杀你只需要一剑!”
符元一追求极简的剑道,不会做出任何无用的剑招。
一剑劈砍而下。
符元一真正意义上的出剑。
那是一道极为纤细的一剑,像是被一道自内而外引燃的火光,点起了整个世界的昼明。
避无可避!
躲无可躲!
转轮王只是觉得眉心有一点疼,他伸出手来,触摸自己的眉心,殷红的鲜血还带着些许温热,染红了他的手掌。
“血?”
转轮王神色恍惚,一时间他无法理解眉心上的血是如何来的,但他眉心上疼痛无比强烈,强烈到充斥着整个大脑。
在这股疼痛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站立不稳,一股无力感驱使着他倒下。
“是你的剑!”转轮王声音虚弱。
“不错,是我的剑!”符元一回答了他的疑惑。
最终转轮王倒下了,带着恍惚的神情一动不动的倒在了泥泞里。
符元一攥紧‘霜雪’残剑,走到转轮王的身前,低头附身伸向转轮王脸上的面具,面具被破开,转轮王沾染鲜血的脸显露出来。
看着转轮王的脸,一时间,符元一神色有些恍惚。
这张脸,转轮王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个时候,他的眸光瞥到了转轮王腰间的剑,转轮王尚未来得及施展出其他的手段,便被符元一一剑给杀了。
“这柄剑……”
符元一呢喃,脑海思绪万千,他盯着这柄剑数个呼吸,然后恍然一瞬,喃喃道:“我想起来了!”
“细柳!”
“从西境破庙中走出,入世之后的第一战,在鲤锦桥上,越境杀了一位名叫‘柳青’的不惑玄境修士,他的手中掌握了一柄名气不大的剑器就叫‘细柳’。”
细柳!
这柄剑的名字,对于符元一而言,并不只是单纯的一个剑器名字,在符元一的脑海里,有无数个关于细柳的片段记忆。
“从鲤锦桥那一战过后,有人背着这柄剑向我请教过剑招。”
“有船夫背着这柄剑,陪我打船过江!”
“有江湖客背着这柄剑,陪我客栈喝酒吃饭!”
“有道士背着这柄剑,与我在山野间坐而论道!”
“有佛陀坐在这柄剑上,与我讲经传道!”
“有商贩用这柄剑,肩挑货物!”
……
关于这柄‘细柳’,符元一脑海里有太多的记忆片段了,从鲤锦桥到中州,一路上山川河流,这柄剑从未离开过符元一,始终有‘细柳’的影子。
但符元一是一个剑痴儿,他的眼中怎么会有其他的事物,他的心中,只有那些剑道典籍,只有那些剑招剑式。
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只有自己的剑。
至少在走上碑山前,符元一便是这样。
剑痴儿的眼中,除了剑还是剑。
符元一再次将目光放在转轮王的脸上,轻吐一口气,轻声道:“在我漫长练剑的过程中,有人问过我一些问题,讲了一些故事,如同影子一般陪在我的身边,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
转轮王接近符元一,不过是想要成为符元一的朋友,成为朋友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杀了他。
于是。
转轮王成为了符元一的影子。
符元一所使用的每一招,每一剑,转轮王都将之刻在脑海里,并且将之掌握。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符元一。
可他终究无法杀死符元一,因为符元一早已经变了,碑山过后,符元一还是那个符元一,但又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符元一。
符元一的剑道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由繁复变为极简。
而转轮王却始终是那个影子,没有一点改变。
“隐藏的可真够深的!”
符元一轻笑,笑声中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感激。
若非,转轮王一路相随,在他漫长的练剑过程中,会显得枯燥一些,但因为转轮王的出现,他的世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故事。
他的话一落,符元一的眸光便冷了下来。
狂风骤雨之下,有一道锐利的光芒划过他的眼睛。
是暗器!
符元一接连数个后空翻转体,如虎卧龙,攥紧‘霜雪’残剑,眸光冷冽的看着前方。
大雨之中,有一道身影缓慢走来,黑暗中雷霆闪烁,让那道身影显得有些扭曲。
“楚江王和转轮王两个废物,居然全部被你杀了。”幽冷的声音响起,穿透暴雨,落在符元一耳中。
符元一微蹙眉。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