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见信陵君审视的眼光扫射过来, 连忙道:“霖公主, 你这是什么意思?盘儿武功如何你在深宫又如何得知?再说盘儿向来好美衣,即便是黑衣也是广袖博带,怎有盗贼穿这等衣服行窃?而且, 我雅夫人府什么珍奇异宝没有,又何须上他人府上偷?!”
“不错, 公子盘品性我信得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项少龙也急急帮腔。
信陵君还是游移不定。
身处漩涡之中的赵盘却是一笑, 声音尖刻:“怎么赵霖, 上次你给我下药,想要□□本公子不成,现在攀上了项将军, 便想借刀杀人, 诬陷本公子,便以为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么?!”
“你!赵盘, 你莫要血口喷人!”赵霖不甘示弱, 又可怜巴巴望向项少龙。
项少龙刚受过赵霖的恩惠,而且在这件事上,也倾向于相信赵霖所说,恐怕她是被人陷害,以达到对付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目的。而陷害她的估计就是雅夫人。
当下道:“公子盘, 这种牵涉女儿家闺誉的事情怎么能胡说?”
赵盘倒是想把这汪水搅浑,“她还有女儿家闺誉?”这话说的,令赵霖和项少龙皆是脸上涨红, 方才他们的事情都被众人看去了,此刻再提仿佛自己打脸一般。
赵盘还不依不饶,“项少龙,你现在做了她的入幕之宾,自然为她说话。哎,说不定,那个黑衣盗贼就是你,她帮你脱罪呢!”
这现场乱了起来,信陵君手下爪牙均是以为赵霖平素就是个淫/娃,与赵盘、项少龙皆是纠缠不清。现在有了新欢,就想置旧爱于死地,果真心狠。
信陵君听了他们的口水仗,也倍感无趣。
这赵盘如此年轻气盛,气息不稳,武功根本达不到赵霖说的“高强”,估计真就是争风吃醋的污蔑。
当下对众人道:“今晚之事,多有得罪。项将军咱们不打不相识,勿怪。雅夫人,这等小儿女情事,也不必忧心,万事有本君帮你。”
这是在宽慰赵雅,不必担心赵盘被污蔑,他根本不相信赵盘的罪名了。
赵雅心里撇撇嘴,还是受了信陵君的好意,“如此,多谢君上了。”
信陵君见赵雅比之上次见面还要年轻柔美的脸庞,婀娜的腰肢,在昏黄的灯下,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昏黄光晕,越发动人,好似,回到了十年前,自己旅居赵国的时节。
新寡无依的雅公主与自己燕好之后,万分拜托自己照拂儿子的模样,也是这一句“如此,多谢君上了。”(赵盘父系均被连坐,只剩赵盘一人,不可谓没有救国英雄信陵君的帮忙)
只是,时日已过,美人依旧,而自己曾经气吞万象的少年志气已烟消云散,两鬓染霜。
“夫人,客气了。”信陵君心中一动,上前靠近,轻托赵雅的手臂。
赵雅一惊,急忙退后一步。
信陵君却一人沉浸在十年前得回忆里,不以为杵,那个时候雅公主也是如此惊慌,青涩。
只不过,这突然冲在自己面前,把美人护在身后的小子,已从小小孩童,长成少年了。
望着面前愣头青小子的黑脸,信陵君嘿嘿一笑,仿若当年般,轻轻摸了摸赵盘的头:“小子,这么大了。”
赵盘恼羞成怒:“信陵君!”
信陵君从回忆里出来,自嘲地笑了笑,“夫人,本君告辞了。”
赵雅也觉得信陵君此人够精分,方才怀疑他们母子偷盗《鲁公秘籍》时,一副视如草芥的神情,现在又扮什么追忆往事的温情模样!
信陵君一走,赵雅和赵盘就堵住项少龙,追问。
项少龙合盘托出,是吕不韦下令让他盗书,以作为王子政回国登上太子之位的筹码。
毕竟,王子成蛟一直在国内帮助秦王理政,功劳和苦劳都不少,如今嬴政入秦却无尺寸之功,恐怕宗族老臣不许。
赵雅听了却嗤笑:“吕不韦太过谨慎了,想盘儿在赵为质子十几年,怎可谓无功于秦?甚至秦王心中会更加怜惜才对。而且秀丽夫人年老色衰,而朱姬美貌,只消几句谗言,便可以让盘儿登上太子之位。而朝内有吕不韦一党压制,还有谁敢说什么?”
赵盘见赵雅说的如此顺溜,却是把自己一辈子都给安排好了,心头一时不知所想。
而项少龙却道:“不论如何,吕不韦既然这么说了,也对王子有好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哪知项少龙这话,激得赵盘喝骂:“对本公子有好处?那方才赵霖诬陷本公子,你怎么反而偏帮那个贱人?!”
项少龙也气了,转头吸了口气,又面对赵盘,“霖公主为什么诬陷你,你去问你娘!”说罢,看了赵雅一眼,兀自气冲冲走了。
赵盘掉过头,看向赵雅。
赵雅没想到这项少龙真的信了赵霖的鬼话,“这人昏了头了。被女人骗了还帮人出头!”
赵盘若有所思,“就像你刚才说的,秦王厌恶秀丽夫人。所以只要朱姬几句谗言,就可以让我当太子?秦王和项少龙都是好色之徒?”
“嗯。”赵雅点头,“这些人色令智昏了。你可不能学他们。”
说完就想到,秦始皇一辈子女人不少,却连皇后都没立,也没和那个有名有姓的女人传过绯闻。不像其他同名气的汉武、唐太宗什么的一堆艳史。
人一生还得有爱情什么的,不然也太可怜了点。
于是,又连忙转口道:“这个,女人也有好坏。民间也常说,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财。好女人的话要听,坏女人就不能听。就好比自古圣君亲贤臣而远小人的道理一样。”
赵盘却是嘻嘻一笑,“方才你说朱姬的话会让秦王色令智昏,现在又说好女人的话要听,坏女人的话不能听。这不是在标榜你是好女人,而朱姬是坏女人?”
赵雅语塞,还待解释。
赵盘却是高高兴兴地跑开了,“行啦,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别妒忌了!说别人坏话不好。”
“这!”赵雅哭笑不得,这什么啊,绕来绕去砸到自己脚。
赵雅回到寝室,睡了一会,终究还是头疼得醒来了。
今天魏王招待用的酒,后劲可真大。
赵雅翻身起来,对着马桶吐了一回,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是觉得心闷,头疼。便想着自己出去院子里转转,顺带去厨房把之前煮的醒酒汤继续煮了。
于是也不带十七十九,自己披了外袍,便往厨房走。
到了门口,看见里面灯亮着,也不知是谁大晚上还在忙活。
赵雅心道若是赵盘贪嘴叫仆役做夜宵,她可不许,这大晚上的容易积食。
进了门,却看一婢女打扮的妖娆女子,灰头土脸地煮什么。
“咳咳。”赵雅走进。
那女子一愣,见是赵雅,放松下来,行了个礼,“雅夫人。”
“朱姬夫人?”赵雅奇怪,“有什么粗活让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亲自,这大晚上的。”
朱姬笑道,带着慈祥的光,“政儿喝多了酒,只直嚷难受。我不忍心看他就这么睡了,于是便来煮些醒酒汤。”
赵雅往桌上一扫,却是一排好几个罐子。
细细一闻,却是醋、浓茶,还有姜汤?!
醋、茶解酒,她知道,可这姜汤是怎么回事?
朱姬看出赵雅所想,“方才信陵君来,政儿没穿外衣就从床上跑出来,我看他吹了点风,于是就……”
看朱姬如此,赵雅有些愧赧,自己好似从没这么关心过赵盘。不过赵盘貌似在宴会上也没怎么喝酒,估计是不想和朱姬多接触,装醉的吧。
这下,看朱姬忙忙碌碌地忙活的样子,赵雅觉得,她很是可怜。
“哎呀,”朱姬一跳脚,眼圈都红了,在满是黑灰的脸上,分外可怜。
“怎么了?”赵雅忙问。
朱姬苦涩道;“我太过没用,这汤煮了一个时辰,火熄了好几次。都没煮好。”
赵雅心道,难怪她一脸黑灰呢,这土灶确实不好掌握火候,“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去生火。她从小在乡下奶奶家住过,生个火还是没问题的。
哪想朱姬却抢先去了灶边,“雅夫人,这事还是我来吧。”
赵雅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我也经常下厨房的。”
朱姬闷闷道:“夫人,我被囚十来年,从未给政儿做过什么。所以政儿与我疏远,我虽是难过,但也很想为他做些事情,哪怕很小很小……”
“哦,”赵雅尴尬地笑了下,“你往灶里不要塞太多柴,没了空隙,火也起不来。”
提点了朱姬,赵雅便到另一个灶台上给自己煮汤。
她不喜欢醋、浓茶来醒酒,最好的醒酒汤是鲜榨的富含维c的果汁。现在没有橙子,她便用橘子代替。没有榨汁机,就用瓦罐,放了水、自产甘蔗糖、放入不剥皮的橘子切片、水梨肉,煮糖水喝。
朱姬好奇赵雅在做什么,不过也没问,这时在赵雅提点下,火很快就升好了,她倒是有些感谢,有些惭愧。
赵雅做好了糖水,看朱姬望向自己,便道:“朱姬夫人,一起来吃点吧。”便端着碗递给她。
朱姬接过,看这碗里,晶莹的果肉,泛着甜香,令人喉头耸动,尝了一口果然是香甜。
“雅夫人,好手艺。想必赵括将军与夫人感情很好吧。”朱姬想来,赵雅守寡这么多年,宁可收养政儿,都不肯改嫁,该是少年夫妻感情浓。而她也是,这么多年还念着吕不韦。都是女人最苦。
赵雅看朱姬表情,不得不装作追忆往事的模样,“先夫的确对我很好。”
女人最是感性,尤其是朱姬这种以爱情为生命的女子,见赵雅如此,立马感同身受,抓住赵雅的手,给她安慰,“雅夫人,对不住,勾起你伤心事了。其实,朱姬也同样明白这种感受。”
赵雅只得配合演戏,“没关系。这么多年,我已经好多了。”
朱姬却是心中一动,“雅夫人,其实,女人一辈子还是依附男人。男人好,我们女人就好,男人不好,女人就跟着受罪。夫人,这么多年,你想必过得很辛苦吧。”
赵雅想想原身赵雅,确实过得不好,一时也感同身受。
朱姬道:“项将军有一句话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夫人,我观你上次与楚国国舅的马车擦身而过之时,神情甚为落寞。若是两人有请,何不在一起?自己折磨自己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与大王分隔两地,相见难,也不忍心他人跟我受一样的罪。呵,雅夫人,朱姬一时感慨,话有些多了。”
赵雅却是大感尴尬,自己跟李园不过擦肩而过,就被人看出自己心事了?难怪赵盘骂自己了,这也太明显了,连朱姬这样不知前因后果的都看出来了。
慌忙应付几句,赵雅就回去了。
却是不知道,朱姬虽是依附男人的小女人,却也是,欢场上的高手,这眼力可不是一般人可比。不然她一个小小歌姬,怎能让阅尽春色的大商贾吕不韦和亲王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