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很短的公告】:不剧透,解释两个事情。
1.诸事有因有果,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是有动机和原因的。
2.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
另:已确定八月一日起开始日更万字,比心心~
这一路上, 蔡余萧都相当的自来熟。
他和柳恣本来就是好友, 也从他口里听见了许多有关辛弃疾的奇异之处, 从一开始对这颇为聪明、而且肯主动接触现代文明的年轻人就颇为感兴趣。
正因如此,他早就和柳恣商量好,等辛弃疾熟悉办公室和行政系统的操作以后,把他带去农业局历练。
其实卫生局和其他几个部门都很缺人, 但相对而言, 这里的东西他更容易理解,也只有自己这个头儿的年龄与他更近。
如果把辛弃疾安排到暴躁老哥吴恭那里去, 搞不好当天就被打击到想辞职了。
“您和柳元首是朋友?”辛弃疾看着挡风玻璃外清晰可见的景物,好奇道:“我们不是往郊外走吗?”
“不,去办公室。”
农业局为了上下班方便,选址没有挑在靠中心的政府区,而是在接近城郊的地方买下了一个世家大族的宅院, 同时建立了新的出入口和安防体系。
宅院里的一部分厢房被拆了干净,花了三四个月建了四层砖瓦楼, 并且连了水电和网络。
厉栾由于和蔡余萧私交不错, 在帮忙设计房屋的时候添了不少扬州的元素,让古今式的楼与景能够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许多年轻人抱着资料和仪器在走廊中穿梭, 在看见蔡余萧的时候都表现的颇为恭敬。
“蔡局长。”
“蔡局好。”
“蔡局。”
辛弃疾跟在那矮个子男人的身后, 有种进入新世界的感觉。
参政院内部紧张肃穆,大家由于工作量颇大的原因,基本都没时间谈笑。
虽然胡飞和孙赐都是很贴心的好同事,但平时跟柳恣一样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偌大的办公室和公寓都归他一个人独享。
“你以后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呃不会骑的话,我安排人教你一下就行了。”蔡余萧解释道:“出入都直接扫二维码,你的手机和手环上都有,应该会用吧。”
“会用。”
“基本的办公软件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
“很好。”蔡余萧把他领到工位上,低头抄来一张纸写下了一行账户名和密码。
“蔡局,”旁边的秘书走了过来,把准备好的单子递到了桌子上。
辛弃疾看了眼那个账号,好奇道:“这个是行政账号么?”
“是我昨天帮你申请的。”蔡余萧眨眨眼道:“作为我的助手和书记官,你的主要职责就是帮我整合资料,再根据实验结果和需求提供对应的信息。”
秘书大概意识到蔡局长有意亲手教他,非常识趣的去忙自己的事了。
“资料的位置,在知网。”
知网?
那是什么?
谈话之间,蔡余萧已经拿过了键盘,开始帮他输入账号。
进入页面有个巨大的logo,中文写的是知网,英文则是hnki。
“这个东西的存在,等于国家知识基础设施,”蔡余萧跟他解释着检索和相关的用法,一边说明这个东西存在的意义:“虽然时空异变之后,我们就进入了局域网的状态,好在镇子的数据库一直有同步更新备份的设置。”
从1998年世界银行提出这个概念起,各国都开始建立自己的国家知识基础设施。
他们用数字图书馆储存了大量的文献和资料,同时也将国家80%以上的知识信息资源进行了数据化。
从社会科学到信息科技,从医药卫生科技到经济管理,可以说全门类的知识都完成了储藏和分类。
“现在各局都开放了访问和下载权限,但小赵那边也进行了相关监控,”蔡余萧调侃道:“你要是搜索什么违禁字词,可能会触发网警监控,会有人来抓你的哟。”
实际上,有关军工和核心科技等领域的资料,现在被设为了禁止访问的状态,哪怕他有意窥探也没办法进去。
辛弃疾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张秘书递来的打印纸。
左边写的是注意事项和要求,右边写的是对应词条——
水田灌溉
植株培养
水稻增产
大棚技术
……
“这些词条需要你一个个检索和下载相关内容,具体要求在下面也写好了。”蔡余萧打了个哈欠道:“既然办公室软件都会用,那多的应该不用我教吧。”
“请问,”辛弃疾好奇道:“需要我把这些都编成一本书吗?”
“编书需要其他的软件,你先把pdf文档按顺序放好,文件名命名规则纸上有写。”蔡余萧的手机响了起来,明显还有人催他办别的事情,他眨眨眼笑道:“欢迎来到农业局。”
辛弃疾学过打字,也明白文件的下载和保存方式。
他仔仔细细的读完了纸上的所有要求,再次抬头看向了那个知网的标志。
也就是说,这个就是虚拟的国立图书馆?
所有的科学知识全都在这上面?
他随意找了一个词条,输入了进去。
点击搜索之后,大量的对应论文出现在了下面。
这些——这些都是种植水稻的技术?!
那青年懵了半天。
他虽然自己没有实际上种过田,可耕作之律还是清楚的。
这千百年来,种田不都是播种除草、浇水除虫?
由于蔡余萧走之前说先适应下环境,今天没有工作进度要求,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搜索引擎,开始在内部数据库里找‘农业史’。
现在的时间点,是宋朝,并不清楚是公元多少年。
但从2030年放眼回望,已经被整理出了清晰的农业发展史。
从刀耕火种,到精耕细作,到化肥和农药的兴起,再到后期的规模化养殖……
辛弃疾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不敢惊呼出声。
如果说从前为什么没有惊异到这种程度,那是因为化学、物理之类的东西,都与他太远了。
以至于辛弃疾在学光的传播、牛顿定律的时候,都有种投身入道教修习仙术一样的感觉。
只有在实用技术方面,他才能感觉得到真真切切的差距。
而这种落差感,让他不仅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能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
宋国金国且不论战争对百姓的影响,无论南北皆是跟着时令劳作休息。
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冬天休憩。
可是,到了一千年以后,人们不仅可以对抗天地寒暖,还能控制雨水多少,甚至直接降雨!
他略有些颤抖的点开了一个相关的视频,上面的直升机在播种造林,落下的种子犹如暗棕的阵雨。
这是——这是逆天而行!
这是科学!
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同时响了起来。
过去二十年的旧认知,教给他的是天命难为,教的是顺时而为。
可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学到的是所有的气象变化、所有的自然规律,都是可以被分析和利用的。
打雷是因为有充足的水汽和对流运动,下雪是水的凝华和固态降雨,就连地震也是因为地壳运动,而不是因为星辰之乱,或者世有妖孽!
科学几乎可以说明一切,而当这些东西能够被人理解之后,就全部成为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宋国和金国,如何能对抗这样的临国!
临国的这一切,都是千年之后智慧的凝集,把宋国最聪慧的十个学者聚在一起,也未必有一个临国高中生懂的多!
科技的影响,不止是在军力上,哪怕用一点点放在休养民生之中,都会有极为恐怖的效果。
未来的宋国,该如何面对这样实力可畏的临国!
辛弃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只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不动了。
这根本不是他能够往下想,也不是他能够解决的问题。
哪怕自己现在连夜跑去临安,能够面见圣上将一切和盘托出,也没有一个人会信他的话!
他缩小了农业史的窗口,打开了知网的搜索页面。
《天华省水田节水改造的可行性分析》
《膜下滴灌水稻水—肥—盐—产量规律及优化灌溉制度研究》
《试论低压管道水田灌溉的实践要点》
……
蔡余萧的那句话,依旧在他的耳畔回响。
“柳元首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你好好修行多加班,工资肯定不会少的啦,放心。”
柳恣从离开那个房间之后,其实就没有再跟他交谈过公务以外的东西。
可其实上,他已经把所有知识的财富,都已经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辛弃疾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去洗了把脸,回来开始下载和整理论文。
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2-
“接下来见您的是钱局长,讨论特斯拉电圈试验的进度——”
孙赐推开门的时候愣了下,下意识道:“宋,宋局长?”
柳恣刚接待完上一批官员,正揉着太阳穴放松一点。
“您不是被安排到下周二了吗?”
宋玥露出和蔼的笑容,身后还跟着抱着一摞资料和打印稿的秘书,温和道:“我和钱局换时间了。”
“哦哦好的,”孙赐把他们引入办公室,略有些忐忑的看向柳恣:“那我……”
“你先去休息吧,我开录音笔,等会给胡飞整理内容就行了。”柳恣知道她跟着自己连着加班三天,确实也不容易,只吩咐她先去隔壁办公室的躺椅上小睡一会儿。
宋玥是个保养颇好的中年女人,听说孙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穿着讲究,制服被熨的没有皱纹,而且说话和举止都非常斯文。
和钱局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待那两人坐下以后,孙赐给三人倒了热茶才走。
柳恣由于用脑过度的原因,还在揉着太阳穴。
“宋局长,这次来是谈卫生局的什么事情?”
在时空异变之后,卫生局的存在就非常的尴尬。
本身江银镇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没有科研和医学研发的功能,药厂里的科研人员都是从外省自招的——只用在卫生局这里系统备案就行。
可是在异变之后,医院必须要调整治疗优先级,很多事情都陷入了理通情不通的状态。
比如高血压和糖尿病的患者,在电力恢复之后都能陆续领到差不多效果的替代药,但某些重病患者的药物都是从外省引进的,医院现在根本不能补货,也没办法给他们换器官或者换骨髓。
也就是说,某些重病患者只能眼巴巴的等死。
柳恣在当时第一时间派了大量警力守在镇医院的门口,甚至动用了防爆力量。
在头三天,大家还不肯相信政府广播的时候,骚动还没有爆发。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时空异变的情况从各种方向被证实的时候,骚动和暴/动开始爆发。
为此军部甚至直接派人过去用高压水枪驱散,差点上了烟雾/弹。
在发现政府管制如此迅速的人群下,医闹仍旧没有被束缚。
有两个医生直接遇刺重伤,最后备用电源启动造无菌环境给他们抢救,才勉强救回两条命来。
——可那两个医生为此直接脱了白袍,拒绝再为任何人看病了。
很多事情,不是民智未开,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们能看得见药房没有办法补货,能看得见连领导的母亲都倒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可是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也根本不能接受家人的离开。
因为愤怒,因为眼睁睁看着亲人咽气的痛苦,他们需要找一个泄愤的途径,更需要一个泄愤的理由。
都是医院的错!都是那些狗医生狗护士的错!
要不是因为他们,我的家人根本不会死!
去反叛政府是没有意义的,菜刀抡的再狠都不可能躲开高压水枪的冲击,这时候联系报社什么的也毫无意义,整个镇子犹如一个孤岛,根本没有办法再解决这绝境。
半年内死去和病危的人可能只有几百人到一千余人,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甚至是四个家庭。
越是如此,爆发的情感根本不能被理智控制。
柳恣早就预料了这个情况,直接下令开启a级安检系统,在镇医院前后出口都进行管控。
所有人进出医院的时候,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把违禁品带进去。
这其实是个非常影响医疗诊断的事情。
虽然医院能够分得一部分的备用电,之后也恢复了供电,可是安检意味着要搜身搜包,意味着哪怕是担架抬进来,都要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藏着刀!
整个镇子有五六万人,但实际上除了镇医院以外,就只有两个条件一般的卫生院,而且这三个还紧急合并过了。
每天近万的人过来就诊探病,都需要通过安检门和安检闸,整个医院运转的效率也在相应降低。
更可怕的,是儿科。
年初时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越来越多的药失去供应,确诊和治疗变得更加艰难。
成年人知道要活下去,要和医生沟通治疗方案,沟通如何物理治疗或者进行低麻小手术,小孩不会说话,只会哭闹抗拒问诊,大人又多半没有医疗知识,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老爷爷老太太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更加容易造成情绪上的爆发。
只有两个医生被捅,可是有更多的医生要面临叱责、逼问甚至是唾骂。
要不是门外增加的警察越来越多,可能还会有不少流血伤亡的情况。
江银没有大学,更没有能培养医学生的学校,可以说现在还活着的这些大夫都是绝无仅有的医科人才,满世界都再找不出多的来。
那两个因为被捅而拒绝履职的医生,不仅仅是整个医院的损失,更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柳恣在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非常少有的动了怒。
他看完了笔录,知道这捅人的三个男子都和医生没有病患关系,他们伤人完全是为了发泄愤怒。
可是他们影响的,是多少人的就诊和生命!
在这种异常状况下,连劳改犯都要被押到军部的特殊分队服役,把人关个二十年还管吃管住完全是在给福利。
别的事情都可以按法处置,可这件事不行。
这是柳恣第一次动用,或者说利用民意。
他在江银的广场上,让那三个男人跪在所有人面前,直接由院长宣读了他们的罪行。
受害医生的所有信息都被保护隐藏,但高清打印了这三个人的巨幅照片,在广场上挂给所有的人看见。
所有的后果都在孙赐的钢笔下变得清晰而冷峻,以至于在院长读完之后,整个广场的愤怒直接到了沸点,有人直接把鞋子砸到那三人的脸上,而那犯人的亲属也被人指认出来,一个个面红耳赤,却根本没办法躲开人们的问责和愤怒。
有几个护士那天也去了现场,竟看见从前医闹的人,如今也化作正义的那一方,骂的比谁都响。
那三个男人在群众的投票选择下,最终判了死刑。
因为他们毁灭的是国家的财产,后果是不可逆的。
而且他们在伤害医生的时候,都是发了狠的捅刀子,伤的地方都是要害,而且不止一刀。
如果医生得不到有效的保护和补偿,谁还敢当医生?
没有人肯当这得罪人的角色,谁来保护江银镇?
这个事情在传遍全镇之后,医院终于回复了安静和秩序。
于此同时,柳恣签署了宋玥上交的分级治疗方案,开始允许医院拒收重症病人,将更多的医疗资源用于救更多的人,而不是病得更重的人。
残酷的说,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绝症,都是靠钱来续命。
能够被根治的,都少之又少,而且都需要高端的药物和治疗方案。
可现在钱相对而言,没有意义。
这只是个工业化的小镇,资源有限能力更有限。
由于那三个医闹犯刚被枪决,没人敢抗议这新的政策,也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那以后,医疗秩序开始变得越来越好,基础药品的生产随着供电和供材的恢复,再次开始恢复运行。
整个江银镇有两个大药企,一个是赵氏药业,一个是才禄药业。
由于时空异变的原因,两个药业的高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缺失,赵氏药业的两个核心负责人,也就是赵青玉的父母当时都在外省出差,按照继承法,他们的股权直接落在了这孩子头上。
大部分失去拥有者的股份按照政府的新政策,由同层次的人进行拍卖,但所拍金额全部归政府,用于国防和限额能源供应。
宋玥原本只想早点退休回家跟孙子玩,谁想到突然来这么一茬,也只能想着法子维护镇子里的秩序,让绝大部分人能平安喜乐的活下去。
但扬州城和江银开始接洽,人口/交流的越来越频繁,防疫措施也越来越难。
现在没有生态保护的需求,也不可能有扬州人能进入江银城,卫生局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在医药局的建设,以及即将成立的江银大学医学部的组织上。
宋玥在确认下属能管好本城的事务以后,才终于预约了新的会议。
江银镇的领导班子,革新过三次。
宋玥虽然年纪比电力局的吴局长大许多,但吴恭是第一批被分配过来的知识分子,她却是第二代被返聘回来的官员。
曾经wehs病毒在华都爆发,她是一线医疗人员,不仅专业能力过硬,指挥和防疫思路也非常清晰。
“柳恣,你要知道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扬州不仅有鼠患和狂犬病隐患,所有本地人也是没有接种过疫苗的。”
“也就是说,一旦疫情爆发,这十万余人,都可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