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爬进了房间, 在姜糖心里掀起一层暖洋洋的热浪。
那只金红色的灵鸟颜色渐渐变淡,而后在消失前蹭了蹭他的指尖。
痒痒的,酥酥的。
就像姜糖现在的心情。
灵迅并不像书信, 能够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观看。它存在的时间极短, 打开看了以后,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以至于在那五个字消失以后, 姜糖开始不确定之前是不是他看花了眼, 甚至怀疑自己没有收到过那封灵迅, 一切都是他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
不然的话,刚才傅灵均说, 他……很爱听?
爱听他那些絮絮叨叨的废话?
姜糖不自觉地在床上蜷缩一个团儿,而后控制不住地翻滚了两圈。一股子微微的燥意和微汗覆满了全身, 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跳的更加欢快。他现在像是一瓶密封好的汽水, 翻滚间酝酿了好多的气泡, 咕嘟咕嘟, 幸福地上涌着。
翻滚了好几圈, 姜糖红着脸趴在床上又给傅灵均发灵迅。
“鱼太好吃了,就是我不太会吃鱼,容易被卡住, 要挑刺。本来相行想要帮我挑,可是我觉,变人以后就不可以像以前那样了,就挑了很久,没有给你发灵迅。”
“后面回到客栈发生了一些事, 换了一间客栈。”
“刚刚睡了一觉,才醒。”
他一条一条灵迅给傅灵均发。因这个术法需要的灵力格外少,他使用起来就没有节制。可是就算消耗小, 他也实在太话痨了,体内稀薄的灵力经不住这么折腾,发完条就发不出去了。
就像一台流量用超被迫停机的手机。
方才困得迷糊的姜糖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皱着一张小脸开始修炼。
而远在北水大陆的傅灵均,收到来自小话痨的第一封灵迅后,忍不住回想起当时在天悲谷内,他曾经烤过的那条鱼。
那条火候掌握的很好,烤的酥里嫩的鱼。
小家伙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多吃,反而娇气地朝着相行撒娇,要相行喂才吃。
他自然不是想要在意这种小事,他并不是那么小气记仇的人——他只是没想明白,火是他生的,鱼是他烤的,为何最后还要相行哄他,他才肯吃?
那件事记到现在,傅灵均终于知道了理由。
“空蝉府有一种叫银丝的鱼,无刺,肉厚而鲜。”虽然姜糖不在他的身边,傅灵均却仿佛看到了少年人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努力挑刺,又嘴馋又忍着吃不了鱼的模样,于是刻意写了一封灵讯逗他。
谁料,半晌未收到回音。
一直等到姜糖费劲儿地修炼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攒回了点灵力后,那只带着银丝鱼消息的灵鸟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盘旋了无数圈了。
姜糖马上接住它,打开,瞧见傅灵均的那句话,兴冲冲回了一条:“想吃,可以带一点回来吗?”
甚至开始向正在走剧情的大佬索要土特产。
一点也不关心大佬正在走什么剧情。
没办,毕竟他只是个小废柴,大佬走剧情带不了他,只能让大佬带一点好吃的回来了。
很快,金红色的灵鸟带回了一个让他欢喜的“好”字。
回信速度快到姜糖有一种自己正在和傅灵均谈恋爱的错觉——
当然,他只是偷偷的想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
傅灵均对他一直都挺好的,无论是小动物的时候,是做人的时候。
他揣着这份欢喜在床上翻来滚去,开心地和傅灵均发着灵讯,一直发到灵力又耗空了。
大佬的回信时而快时而慢,大概是在忙。姜糖也不急,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看到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傅灵均而已,知道他有在看,姜糖就已经很满意了。
最后,作为一天的收尾,他用最后的灵力给傅灵均发了一句晚安后,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姜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看叶正闻牙酸。
“林兄什么时候回来啊?”他问。
姜糖掰着手指回答:“两天,个,时辰。”
是严格按照三整天来算的。
叶正闻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几个人在客栈内吃了早饭,前往天元湖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一队格外张扬的抬着轿子的人。前后都有人开路,态度和昨天那客栈遇到的那位胡老板身边的打手差不多。
叶正闻不信邪,一去打听,是和胡老板有关的人。
只不过轿子里的人是胡老板的独生女。
“……知道悟禅寺灵验嘛,胡老板特意送了女儿去上香的呀,这个排场大嘞……”知晓胡老板的人这么说。
胡老板倒不是岑南镇的人。
他是前不久来芩南镇做生意的富商,好像是因为女儿到了适婚的年龄,但因跟着他一直走南闯北的,没定下好的姻缘来,知道悟禅寺灵验,胡老板便派人送女儿去上香。昨天将所有人赶出客栈,也是不想有人在今日冲撞了他女儿一身的好姻缘。
大家也就看了个热闹,没太将跋扈的胡老板放在心上,等那队人消失在长街上,便前往天元湖租船去了。
一艘可乘六人的船花了二钱银子,可以随意使用船上配套的渔具。大家在一开始装样子划了一会船,等到没人看见的时候,便偷偷用法术卷起了一阵风带着船往前行。
话痨姜糖自然又时不时给傅灵均发灵讯,相行则和淮成荫一起,一人拿了一副钓竿坐在船尾钓鱼,大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反正钓了个寂寞,什么都没捞到。
叶正闻想往盛意雪面前凑,可是盛意雪又挨着宋晋遥坐着,于是他们三人气氛尴尬的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一直快到湖心岛的时候,耳力出众的少年人们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
“你们听到了吗?”淮成荫放下鱼竿站起身,耳朵微动,“好像是在那边!”
相行也点了点头。
淮成荫立刻掐诀换了船行驶的方向,流动的风吹着小船快速向着声音的来源赶去。果不其然,赶到时,湖水中挣扎的华服公子已经奄奄一息,渐渐失去了意识向水下沉去。淮成荫眼疾手快掐诀用一阵风卷着那位公子甩在了一旁的小船上。
小船上装了好多含苞待放的荷花,裹着水的华服公子咕噜噜在船上一滚,压坏了好多枝娇嫩的荷花。
“他,好像,很难受。”姜糖想要凑过去看看,却被相行拽住了。
大块头很少露出凶狠的表情,现下却目光不善地在水面上来回的扫视着。
淮成荫在一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向叶正闻伸手:“给我一张瞳类符咒。”
灵力不够辨妖邪时,修士们需要借助瞳类符咒。瞳类符咒七等,赤瞳符最低,紫瞳符最高,使用后半个时辰内,眼睛里最对放不跑任何邪祟。
叶正闻从纳海珠内掏出两张青瞳符,和淮成荫一人一张,贴在身上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水面慢慢发生了变化。
一股子肉眼可见的红色丝线从水里蔓延开来,柔柔的,像细密的网,轻轻颤动着。透过那些丝线,他们看到水底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带着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什么东西!”淮成荫心里有点发怵。
叶正闻虽然纨绔名头比较大,但他也算是少年团中走南闯北的头号人物,再加上燕从西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要硬塞给他的知识,让他第一个认出了水中的东西。
“是水怨。”叶正闻微微蹙着眉,“也就是世人常说的水鬼。”
“那红线又是什么?”
叶正闻有些不确定。那些红线纠缠在水面之上乱糟糟一片,但仔细观察之下,那些红线似乎是绑在了那位华服公子和水怨的身上,牵连在了一块。
“这……这该不会是,契约?!”叶正闻大惊失色,面色都白了两分,“怎么会有修士愿意做这样恶毒之事?!”
一船的少年人们都是懵懵的:“什么是契约?”
叶正闻的眼神变格外嫌恶,在那位华服公子身上转了好几圈,颇有一种“为何要救他上来”的愤恨。
众人原先不知道他为何那么生气,一听他解释,众人皆气想要重新将人推下水去。
原来,那些纠缠在湖面上和水怨之间的红色丝线,并不是水怨对华服男子的伤害,反而是华服男子对水怨的束缚。
水怨和水鬼,当然是死于水中的冤魂慢慢产生的。产生的速度看死去时的怨气多少决定,若死的极其凄惨委屈,用不了半年的时间便会为比较厉害的水鬼。
到这个时候,水鬼便能找到自己的仇人,为自己复仇。
想来水怨曾经找过华服男子报仇,也险些就成功了。可是华服男子竟到了大机缘,不知哪位修士竟然在他和水怨之间缔结了一种恶毒的契约,会让水怨的报复大部分返到它自己的身上。
以至于让水怨无再迫害华服男子。
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中慢慢浮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虽看着十阴森恐怖,但依稀能认出,她曾经是个美丽的姑娘。
“帮帮我吧,小师父。”
她的声音像是活着的叹息,带着微微的湿意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水怨字字泣血,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她曾经时岑南镇一家姓柳的好人家的女儿,却在两年前被这位看着人模狗样的畜生残害,事后还怕她报官,残忍地杀害了她,沉入了天元湖内。
一沉就是两年。
她由怨气而生,却也因怨气被困于此地。如果畜生不死,她永远不到解脱。
那个契约是对她的诅咒,让她没办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却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保护了她。如果她真的害死了华服男子,她可能永远无重入轮回。
“天呐,作孽啊!柳家那女娃消失了两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畜生害死的!”
当少年团们带着华服男子回来时,第一时间报了官。
沉封了两年的尸体因怨气而未腐,让围观打捞的所有人惊叹不已。
“就是就是,要不是这几位小师父厉害,可就让这畜生跑了!”
因着叶正闻去报官时,忽悠别人自己是位学艺不精的半仙,没过半日,岑南镇来了几位神异小师父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
这导致他们几乎出不去客栈了。
无数慕名而来的人们纷纷带着土特产或是包装精美的礼物甚至金银上门,想要请他们去府上瞧一瞧。原本只想顺手做个好事结果被迫扬名的少年团只好窝在客栈内,直到半夜的时候,一阵凄厉的哀号带着哭腔,在客栈门前炸开。
往下一看,竟然是那位跋扈的胡老板。
此时他正跪在地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着。
姜糖听了半晌,才听清楚他说的话。
他的女儿丢了。
被怪物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