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在那条烤糊的鱼跟前踌躇了好一会。
虽然很多事都是他单方面脑补的, 但说真的,现在这况就很像是,因为感破裂刚刚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 结果前脚拿着离婚证出门准备分扬镳, 后脚前夫哥就巴巴儿过来请去吃烧烤。
还是全市最最难吃吃完还会拉肚子的那一家。
说不清是想要挽回这段感,还是要偷摸的毒害他。
姜糖勉为其难的让自己靠近那条烤糊的鱼, 隔了段距离闻了闻。
嗯, 已经二十成熟了, 从来没有在一条烤鱼身上闻到过焦木头味儿,也是挺神奇的一种体验。
回头看了看巨剑上背对着的傅灵均, 那人就像是块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若不是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傅灵均偷偷看, 真要以为这鱼不是他给的。
傅灵均背过去不说话, 姜糖就只能看着那头飘逸的长发被风吹啊吹, 别说, 看着看着还让人生出一种艳羡来, 毕竟上辈子可是尝试过不下十种防脱洗发套组的。
不对,羡慕傅灵均干什么?虽然那天没怎么看清自己灵魂状态长什么样,但一头长发可谓丝滑浓密, 裹在他身上连衣服都不用穿,如果以后能够修炼成人形,应该和灵魂状态长得一样吧?毕竟傅灵均的灵魂也和人长得一样。
思维跳脱的姜糖已经很快从‘前夫哥要下毒害我’想到了‘这辈子没有脱发危机’上,一想到这,便觉得古代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讲道理,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加班狗,真的受够了熬夜和脱发危机,再加上叔叔早早的在三十五岁的大好年纪秃成了地中海, 让年纪轻轻的姜糖心有余悸,生怕那优良的基因也眷顾了。
好在他已经成为一只毛绒绒,灵魂状态也是个头发多的,姜糖心大好,于是顺带连看那条焦黑的烤鱼都顺眼了很多。
虽然说卖相是丑了点,好歹傅灵均还动手给烤了呢?男人嘛,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嘴上说着爱吃不吃,回头还不是偷偷给做了?
忍忍算了,吃一口给看一眼,毕竟男德这种东西也是需要培养——
焦黑的鱼肉撕开,面竟然是还没烤熟的鱼内脏,血淋淋的。
姜糖:“……”白绒绒的爪子飞快地撤了回来。
谋杀,这一定是谋杀!
这条鱼的火候到底得控制的多么独到,能做到如此外‘焦’‘嫩’啊?这吃下去不得直接左转送进icu,一刻都不带停的。
姜糖瞪着那条烤鱼许久,小小的干呕了一下。
算了,婚都离了还培养什么男德。
十分嫌弃的把那条鱼拨到了一边,还在一旁的草叶上蹭了好久的爪子,闻了闻爪子上再也没有焦糊和鱼腥交相辉映的味道后,这心满意足踏进了小窝睡觉。
这个小窝是相行帮他新搭的,用了柔软的草叶和搓软的藤蔓编织起来,搭成了一个翠绿的拱形。最下面一层则是他们每日出去玩时寻到的一种类似棉花一样的植物,从植株上采集下来扯得蓬松一,再揉在一起垫着,睡觉就再也不硌屁股了。
这个窝姜糖觉着和以前给猫主子买的高价猫窝也差不了多少,还是纯手工的,很有仪式感。
大块头在很多意外的时候都很心灵手巧,比如搭窝,比如种花。
对,相行还从其他地方挖了好多株漂亮的小花种在了小窝面前。
现在每每姜糖醒来便能在晨光熹微中瞧见一片生机勃勃的小花园,鼻间还能嗅到清新的草叶香。那些小花大多是淡紫色的,花蕊金粉,是很温柔的颜色,花香清雅不腻,让他的睡眠质量都提升了好几个度。
姜糖在这个被改造的舒适和舒心的小别野住的很是满意,转头就忘记了门口烤糊的不明物体。
两只雀鸟从姜糖温馨的小窝边经过,刚想要找个地方落脚,便被一股子奇异的味道吓得扑棱棱飞了好远。
圆滚滚的黄绿色小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上那一堆不知名的东西,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和身边的同伴一起飞快的逃跑了。
天悲谷内迎来了一个安宁惬意的下午。
傅灵均卧在剑上听了许久,一直等到下面小窝没有动静后默默的转了回来。状似无意的朝小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就凝住了。
那条他烤的最成功的鱼走完了它被嫌弃的一生,开膛破肚地躺在树叶上。
傅灵均抿了抿唇。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陷入了慵懒的沉眠。
继续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惬意米虫生活,并且在他睡醒的时候,小窝前的烤鱼连带树叶都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相行过来捡走了垃圾。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糖都没看到傅灵均从巨剑上下来过。
姜·咸鱼社畜·混吃等死·糖已经把心态调整回做宠物时的状态。
反正以前那位大佬也不参与他和大块头之间的幼稚互动,纯当傅灵均不存在,每天恢复了天悲谷一日游的固定活动,顺带加了几个新的,诸如扑蝴蝶、抓鱼、玩泥巴、玩脏了去荒废的宫殿外的湖水里洗澡等。
天悲谷内已然是春暖花开,到处都是绿意和花海,遥遥看过去和油画一般。
白绒绒的小团子坐在相行的头顶,欣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虽然不会说话,但莫名和大块头有一种同袍般的默契,哼唧两声,或者扯扯相行的头发,相行就会知道想要去哪里,或者想要做什么。
一大一小两只穿梭在风景如画的天悲谷内。相行还带姜糖去看过曾经恐怖的地狱景点白骨磷火山,现如今那山谷内已绿草如茵,厚厚的草叶遮盖了曾经的尸山血海,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因着天暖了,那片围绕着衰败宫殿的湖水也变得温温的,水草悠悠从水底探出了深深浅浅的绿意,瞧着便让姜糖心生欢喜。
作为一只很容易变脏的白色毛绒绒,姜糖特别喜欢去那片湖洗澡。前世是个旱鸭子,成为了动物以后却无师自通了狗刨,于是他每每玩了水上来便对相行蹭蹭贴贴,让相行给点一堆火烤毛毛。
傅·自以为被孤立·则是他孤立别人·生闷气·灵均,终于在某一日他们回来时拦住了相行。
“你们都去哪里玩了?”问。
相行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一股脑自己和小白做的琐碎的、有趣的事都说了出来。
“小白,喜欢,蝴蝶。”
“小白,喜欢,看鱼。”
“小白,喜欢,洗澡。”
“小白,喜欢,泥巴。”
当听到相行说了好几次‘小白,喜欢’的时候,傅灵均的唇越抿越紧,直到后来,打断了相行的话:“你如何知道?”
小兽的言语总是噫噫呜呜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听不出情绪,看灵魂明明是欢喜,却做出生了的模样不说,还终日躲着再也不贴过来,为何相行却每每都能猜到那毛团子喜欢什么?
吸小动物协会会长相行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什么叫做为何知道?小白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是一目了然么?这个还需要问?
但诚的大块头还是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答:“小白,告诉,我的。”
傅灵均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它还喜欢什么?”
快乐的小山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指:“小白,喜欢,亲我。”
每次小白坐在他手上,牙痒痒的时候就喜欢啃的手指。当然,小奶兽的乳牙根本啃不破皮糙肉厚的相行,故而很喜欢小白那样啃咬他。
听到这句话的傅灵均脸立刻垮了下来。
的舌尖慢慢抵上了后槽牙,转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几乎是一瞬间就走到了那个简陋的小窝面前。
姜糖成为动物久了以后渐渐养成了舔毛毛的习惯,此刻正窝成一团费劲儿地舔舔舔,面前忽然杵过来一个人,还一脚就把窝前的一株小花踩歪了。
毛团子立马弹了起来,用前爪用力推搡着傅灵均的脚。的花!别野前的风景区!住脚啊!
于是傅灵均就得到了一个毛团子十分抗拒,正在赶走的讯号。
傅灵均:“……”
黑着脸将脚往后挪了挪,然后那只一直躲着的毛团子紧张兮兮的凑过来,用小爪子扶了扶那株被踩歪的小花。
还好还好,没被踩坏了。
姜糖心说每次遇到傅灵均都没什么好事,心骂骂咧咧嘴上哼哼唧唧,刚把小花救活打算回去继续舔毛,眼前就伸过来一根修长的手指。
“亲。”傅灵均说。
姜糖:???你让我亲我就亲,我不要面子哒?
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用力扫过那根手指,巴掌大的毛团子呲溜一声钻回了小窝深处,用那坨烧秃了的小屁股对着。
呸!渣男!伸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被毛绒绒扫过的手指痒痒的。
不同于小兽啃咬亲吻的痒,也不是舔舐时那种温热的痒,而是一种类似于空虚的、不满足的痒。那股痒意一直从手指开始延伸,蔓延到了的心间。
傅灵均心新住进了一头名为渴求的怪兽,怪兽却还未向打开坦白的房门。
看着那团躺在白花花小毯子上的白绒绒,默默退了一步。低头,那朵被踩歪的小花蔫儿吧唧,耷拉着脑袋。
傅灵均冷着脸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却有金色的光芒自他的指尖倾泻而下,为一星芒落在了那株小花上。
淡紫色的花朵在金光下娇俏地抬起了头,随着微风晃了晃。
是夜。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在这片祥和的天地缓缓飞舞着。
萤火时而落在鲜嫩的草叶上,时而栖息在娇艳的花蕊上,过不一会儿,又因草叶下不知名的虫鸣爬动,惊到了天上四处分散。
好似漫天的星河都倒扣在了这片静谧的世界,盛满了,要溢出来了。
流动的星河胆子越发大。
有一只奋力地飞上了那柄黑色的巨剑之上,停在剑尖上远远瞧了傅灵均一眼,又像是一流星般飞走了。
“你去看恶鬼啦?”一只萤火虫仰着头看着胆大的伙伴,“你不怕吗?”
那只英勇的萤火虫慢悠悠落了下来:“不怕,我喜欢他的味道。”
“什么什么?”
“你竟然会喜欢恶鬼的味道!”
又有几只萤火虫从相行周围绕了过来。
那只萤火虫尾部一闪一闪的:“它被另一只恶鬼围住啦,们的味道一样,我只能去看了。”
靠近柔和而美好的存在是每一个生灵的本能。可现在它们的本能被横在姜糖窝前的大块头挡住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靠近沾染了姜糖息的傅灵均。
那只胆大的萤火刚刚飞上来时傅灵均便发现了。
天悲谷内枉死的怨魂从头到脚傅灵均裹在其中,所有生灵都在惧怕着。可近来却不是这样。
那些脆弱的、好奇的生灵开始靠近,有时还会堂而皇之地落在他的肩头或者发梢。这样的改变让傅灵均不解,可改变的源头他依然寻不到。
苍白的手指轻轻的、不断的敲打在剑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细微声响。心烦意乱了一整日后,终于悄无声息从巨剑上落下,慢慢走水声潺潺的溪水边。
一条矫健灵活的银鱼倏地飞入傅灵均手中,下一秒便失去了生命。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虔诚的厨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苍白的指尖跳跃起淡紫色的雷火。伸出手,那条鱼放在雷火之上小心把控着温度,鱼腾空在空中翻了两圈,立刻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呲——”一坨焦黑的不明物体落在了的掌心。
傅灵均盯着那坨不明物体看了好一会儿,手中雷火直接其烧成飞灰。
又接连抓上来好几条银鱼,毫不意外的,每一条都变成了方才的模样。傅灵均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将那些失败品全数化为灰烬,甩袖便走。
刚转过头,便瞧见不知何时跟来的相行愣愣地杵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这。
傅灵均:“……”
虽然他自认并未做什么,却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相行。
迟钝的大块头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十分关切地看着傅灵均那只烤焦了不知多少条银鱼的手:“主人,想吃,烤鱼?”
目光灼灼,殷切到傅灵均有不自在。
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褶皱:“嗯。”
然后他听到相行抱着铁链哗啦啦往这边走,肌肉虬结的两条胳膊绞在了一起:“主人,相行,试试。”
傅灵均没有说话。
半晌,口气有生硬道:“你会吗?”
谁料刚问完,做事来笨拙的大块头以迅雷之势收集了好些干燥的树枝木柴,一股脑儿扔在了地上,然后快速的升起了一堆漂亮的篝火。
这个技能是每次姜糖玩泥巴洗完澡以后,要烤毛毛时相行练出来的。
“相行,不会,抓鱼。主人,帮我。”
傅灵均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从那条已经被他霍霍的没剩多少条鱼的溪水捞起了一条手指长的银鱼,递了过去。
大块头蹬蹬蹬几步走到水边,用锋锐的指甲划开银鱼的肚子,洗净了内脏后,回到篝火旁用细树枝鱼串好,避开了最炙热的火焰,用一旁的温度炙烤着鱼。
原本银白色的小鱼转了个圈儿,受热均匀下慢慢被火焰炙出了油,染上了诱人的金黄。不断在傅灵均手中散发出焦糊味儿的鱼肉在相行手中溢出了肉香。
傅灵均亦闻出了其中的不同,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待那一条烤好,相行烤鱼递过来的时候,傅灵均接过烤鱼又递了一条生的过去:“还要。”
相·任劳任怨·行,默默从火堆旁起来走水边,清洗完银鱼后又坐回来烤鱼。
来来回回一共烤了十多条,金黄色的烤鱼在傅灵均手中捧成了花束。
烤鱼烤得热火朝天的相行偷偷看了一眼主人手的鱼串,还想问为何主人说着想吃此刻却又不吃。
毕竟和主人两个在永夜之地生活了数千年,主人从未吃过东西,今日为何突然想吃烤鱼了?是不是小白说想吃,主人便也想要试一试?那,烤了那么多,等会儿可不可以分一条给小白?
一边烤,迟钝的脑壳便在来来回回想着这。但傅灵均没有发话,便老的烤了一条又一条。
傅·武力上的大佬·厨艺里的菜鸡·灵均,看着相行烤了整整十五条鱼后,终于收好了烤鱼花束自己决定上手。
开膛破肚,穿上树枝,在离火焰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翻面。
火光映着傅灵均格外认真的脸。光影忽明忽暗间,面容如霜雪的男人终于被炙烤得了。
在实验了好几次后,火堆被搬到了小兽窝旁的草地上。
傅灵均颇为轻车熟路的点火烤鱼,待那鱼被炙烤出的香味儿被风一吹,便落在了还在窝睡觉的姜糖鼻间。
粉粉嫩嫩的小鼻子翕动着,顺着本能,姜糖从睡梦中挣扎出来,半梦半醒间顺着肉香味儿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等坐到了火边,真正瞧着那条色泽金黄的烤鱼时,瞌睡劲儿才去了大半,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条烤鱼,两只毛绒绒的爪子不断地踩着傅灵均的靴子:“噫呜呜。”想吃!
鱼在傅灵均的手中又翻了个身,烤熟的鱼皮微微爆裂开,混着肉汁的香味儿一股脑往姜糖鼻子钻。
姜糖一边闻一边想现在是什么况,毕竟那条谋杀亲夫……不是,谋杀前夫的烤鱼至今还印刻在姜糖记忆中,此刻傅灵均这娴熟烤鱼的技术是从哪里来的?敢情上次是真的想毒害他来着?
好在姜糖不计大人过,有吃有喝最开心,早将不愉快的事儿抛之脑后,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小截粉粉的舌头盯着那只烤鱼。
等傅灵均烤鱼从火上拿了下来,拿到面前吹了吹,再递过来时,姜糖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
短短的四只爪子扑了个空。
那条烤鱼被傅灵均举高了一,而后一根苍白的手指往面前送了送:“亲。”
姜糖:“……”
好家伙,现在吃个东西还得出卖色相。
有不愿,蹲在原地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傅灵均。
傅灵均盯着毛团子沉默了片刻,烤鱼轻轻的放在准备好的叶片上推了过去。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