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宛如在耳边炸开,墨色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闪电,雷声轰鸣,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声惊雷。
此刻姜糖心中也炸开了一道惊雷。
完犊子,原来他已经失去了命骨吗?
可是按照书中所说,取出命骨后的瑞兽都没活过七日就死了,姜糖怎么算自己都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开始身体有些不舒服,但直到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哪里疼,能吃能喝中了毒都能恢复过来,这是活不久的状态?
他还觉得自己能活好几十年呢!
不过,大魔头血洗泽阳府逼问宋永峥,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帮他问命骨的下落。怎么说呢,姜糖有点感动。
虽然大魔头看起来挺凶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惦记着他的死活,想来这段时间的亲亲贴贴蹭蹭没有白费,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争取成为大魔头的头号爱宠,可以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那种!
要下雨了。
宋永峥疼得不断颤抖。
不仅要承受断手之痛,紫色的雷火更如跗骨之毒一般不断撕扯着断口,可纵然这么疼,当傅灵均问出当年吹埙之人时,宋永峥眼底只有一丝疯狂,低吼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晓当年之事!”
语气怨毒,歇斯底里。
“既然如此。”傅灵均依旧是那般温和平缓的说着话,雷火跳跃的掌心轻轻从宋永峥的肩头砍了下去,“便不用再说了。”
扑通,重物落地。
“啊!!”宋永峥嘶吼着,恐惧着,甚至悔恨着。
他没想过撕碎天悲谷的封印走出来的傅灵均会强大如斯!
他原本以为身上有那么多的防御法宝能够抵挡住这个疯子才贸然出面,方才被砍掉的手上可带着圣尊江长远炼制的防御法器,圣者境下根本无法破开防御,更别提能直接无视它斩断自己的手臂了!
傅灵均的修炼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
早知如此,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圣尊等人前来也不迟!
宋永峥心底划过无数念想,但终究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他用另一只手揪住傅灵均的胳膊:“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延到圣尊来救他!断臂可以寻天材地宝再生,命没了可真的完了!
傅灵均淡漠的看着他。
“我原本并不确定。”他低垂眼眸,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慢慢被染成红色,“但现在大概猜到了。”
手中的雷火靠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划。
就在这时,一柄白玉骨扇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傅灵均的手背上,让他的动作一缓。
踏空而来的是两仪宗的道圣燕从西,此刻骨扇已经快速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一袭青衫道袍翻飞,燕从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地,将地面踩裂。
“傅声!你放开他!”他大声喝道。
惊雷酝酿的大雨终于开始落下。
一层淡紫色的雷火轻轻覆上了傅灵均的体表,一同将怀中的毛团也护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豆子一般倒了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股土腥味。
白色的闪电像是困在牢笼中终于脱困的巨兽,像是无数条迅猛的毒蛇,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奇形怪状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将整片天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傅灵均没有看燕从西。
圣者可踏空而行,除了燕从西之外,漆黑的天幕之上还有一位白袍男子。
在这样碎裂的天幕之下,那位白袍男子凌空立在雨幕之中,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的光幕,阻隔了不断飞溅的暴雨。他踩着空气悠悠走下来,仿佛凭空生出了楼梯一般。
是道修圣尊江长远。
数千年前将傅灵均封印在天悲谷的人。
傅灵均透过雨幕看着江长远踏着虚空而来,微微挑眉,而后带着雷火的手换了个位置,将宋永峥另一只肮脏的手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宋永峥疼得面部狰狞,声声凄厉。
“傅声,你敢!”燕从西勃然大怒,手中骨扇瞬间幻化出无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激射而来。
他们收到宋永峥灵讯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水大陆,却让傅灵均当着他们的面将折磨宋永峥,这不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脸吗?
世家修道者能修至圣者境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万年道圣’这一句话。燕从西师承万霆宗道圣苏摇微,更是连那把用蛟龙骨炼成的骨扇都传给了他。除了江长远,便是他名气最大。
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
骨扇虚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却在靠近傅灵均的刹那,被一大片雷火焚烧殆尽,只余下那一把真的倒射回到燕从西的手中。
傅灵均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控制雷火。这世间万物,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水分,雷火便会钻进去从里到外将目标破坏。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将宋永峥的胳膊砍下来,只因人类体内的血液也是能够引燃雷火的绝佳之物。
下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收割所有大雨中人们的性命。
“我为何不敢?”傅灵均看着满脸怒意的燕从西,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手一划,砍下了宋永峥的腿。
嘶吼声、求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傅灵均的表情却越发放松,眸子亮晶晶的,能看出来,他十分享受宋永峥的挣扎和痛苦。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修炼走火入魔才杀亲杀友,当年念你年幼未取你性命。现在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燕从西身形分出数道虚影,朝着傅灵均飞掠而来。
淡紫色的雷弧从傅灵均的指尖绽放,而后顺着茫茫雨幕,铺天盖地的雷火在大雨中蔓延开来,其实滔天,将整片漆黑的天空都烧成一片紫光。
在雷火蔓延开的那一瞬间,燕从西被定格在了原地。雷弧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这还是因他已进入圣者境。
靠近傅灵均最近的宋永峥直接被生生烧成了飞灰,雨水冲刷而下,瞬间消失无踪。
离得远的泽阳府修士们还叫嚣着、挥舞着各类法器和相行陷入焦灼战斗,漫天雷火困住了他们,相行抽一下抽飞一群人,失去灵气护体,那些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也一同被雷火焚烧殆尽。
泽阳府宋家,从今天开始起便成为历史。
江长远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雷火,体表光雾慢慢变成金色。双手飞快结印,口中振振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无根。”【注:1】
其声如钟,仿佛敲击一下,声浪便会一波一波向外扩散。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更显出沉稳和肃穆来。
只听这一句,姜糖便感受到傅灵均身体的紧绷。
他面色不改,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好似在和什么痛楚抵抗一般。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江长远手中结印速度越来越快,随着这一句话说完,他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上流转着乾坤之卦,而后在他手中快速变大,向傅灵均镇压而来。
金光冲散了傅灵均身前的雷火,救出被困的燕从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朝着傅灵均冲撞而来!
傅灵均受损的神魂此刻被撕扯的厉害,神魂激荡,头痛欲裂。体内运转的灵气忽然像是发了疯到处乱窜,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姜糖窝在傅灵均怀中有些紧张。
剧情好像出现了偏差。原文中没有出现的道修圣尊出现了,主角宋晋遥没有获得命骨逆天改命,甚至今日他并不在泽阳府。难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产生了变化,而他就是最初的变数?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一句又一句,随着江长远的声音,悲怆的、懊悔的、愤恨的、仇视的、狂躁的……无数负面情绪从傅灵均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涌了上来。
他睁着眼,面前的雨幕化为泼天的血雨,一张张染血的熟悉的脸倒在了他的面前,刺痛的神经几乎让他发疯,乱窜的灵力终于找到机会重创了他的脏腑,下一刻,他呕出一大口血来。
姜糖看到了血简直吓坏了!外伤他还能舔舔愈合,傅灵均内伤吃丹药根本无用,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小脑袋从他的怀里探出来,两只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傅灵均的下巴。
“噫呜呜。”江长远到底做了什么,傅灵均为什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沉稳如钟的声音不断从江长远口中诵出。他念的每一个字,都是杀人的咒术。
傅灵均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胸膛快速起伏,重创的脏腑撕扯、纠葛着,他根本无法在这杀人的咒术下施放出力量,白皙的皮肤被流窜的灵气撕碎,慢慢渗透出血来。
姜糖躲在他的怀中越来越不安,这个怀抱也越来越滚烫,好像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皮肤之下的血肉全部焚烧起来了。
软软的,热热的亲昵靠近了傅灵均。他因咒法剧烈疼痛的神经倏地放缓了一瞬。
“一起去地狱吗……”他轻声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姜糖有点懵。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去什么地狱?不去不去,他真的没活够,不想死的!
不过傅灵均真的倒霉,原文有个战力分析的评论,江长远一直压着早期的傅灵均,也不是说江长远比傅灵均厉害很多,而是江长远正好克制他。
没办法,一个驱魔的,另一个是魔,还是神魂受损的魔,遇上了总是要吃暗亏。
所以咱打不过能不能跑?
狗勾叹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反派不都这个调性吗,打不死的小强,扔不掉的牛皮糖,时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主角团。
“噫噫呜呜。”他努力传达着自己不想死的意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又软又蓬的大尾巴翘起来扫了扫傅灵均的脸。
看看他!看看这只可怜的小狗勾,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一个多月,他还没吃上肉!
脏腑被狂躁的灵气灼伤,连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味。傅灵均伸出手,摸了摸白白软软的团子:“会没事的。”
因咒术而迸裂开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和雨水掺在一起,融成了淡淡的红色。
血液被雨水冲刷,雷火又自血液中穿梭而过。
蒸腾着他鲜血的雷火再一次燃烧了整个雨幕。
姜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面前的一切都止不住的摇晃。
mmp!这个感觉他熟!下一秒他就记起了这种感受的来源,是毒,是傅灵均血里的毒!
然后姜糖又昏厥在傅灵均的怀里。
傅灵均揣着软倒的小兽,不断流血的手握住侍佛剑。江长远的咒术克他,但重剑以力破万法,纵然是最简单,最平平无奇的剑招也能杀敌百万。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穿越雷火向傅灵均袭来,傅灵均以一敌二,斗得十分艰辛,尤其是江长远的咒术不断刺激他的神魂,重创他的脏腑,让燕从西的骨扇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相行亦加入了这场血战。强悍的体魄横冲直撞,拦在燕从西面前绝不退让。
蒸腾着血液的雷火无穷无尽燃烧着,傅灵均的面色原本就白,失血过多更是如白纸一样。散下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亦妖亦仙又亦鬼,美得惊人。
雷火如附骨之疽一般从燕从西和江长远的脚下慢慢往上攀爬,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可是等到战过数百招,雷火接触到的皮肤微微的刺痛,蒸腾的毒素猛然入体。
燕从西暴露在外的手立刻红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雷火中有剧毒!”江长远速度更快,剧毒只蔓延了一只手便被他困在指尖不得向上。
燕从西反应稍慢,等他用浑身灵力护住全身,止住了雷火继续蔓延时,一条胳膊全变成了红色,很快就要被剧毒腐蚀。
剧毒之血蒸腾在雷火之中,如若再战,便会加深中毒程度。
“傅声你个阴险小人!”燕从西被气得破口大骂。他连忙从纳海珠内翻出一瓶丹药倒了好几颗塞入口中,又将白瓷瓶丢给江长远。
可是解毒丹药入腹,那毒丝毫没有被抑制的趋势,反而溃烂的更加厉害。
这是让圣者境都控制不住的毒素。
“从西,来不及了。”江长远看着快速腐蚀的手掌,“走,去浣云宗!”
他们暂且还能用圣者境的修为强行压住毒素不再蔓延,但想要解毒,只有第一药宗浣云的药圣才有可能救他们。
燕从西骂归骂,总归还是惜命。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倏地踏碎虚空朝着灵域方向赶去。
雨一直下,傅灵均体内被咒法调动的灵气依旧肆虐着。
“主人,主人……”相行想靠近他,怀里却被扔了一只毛团子。
肆虐的灵力无差别攻击着傅灵均的身体,和靠近他的一切生灵。他靠在侍佛剑上,又咳出了一口血。
傅灵均曾经觉得死便死了,没什么可留恋。现在要死了,却惦记着那毛团失去他的灵力活不长久。
他忽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不是傻狗,而是一个像它一样的名字。
毛绒绒的团子像幼时娘亲不许他多吃的白糖。白白的,甜甜的,抿在嘴里化开时,甜蜜的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在人间,傅灵均是杀人的恶魔。
到了地府,他也会成为吃人的恶鬼。
他要去地狱,可它那么干净。
它不应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埋葬在一起。
“叫糖糖,好不好。”他伸手想揉一揉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可指尖肆虐的灵气会灼伤它。
他收回了手,笑道,“相行,带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