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三年前的一场大难, 生活在乾坤域中的人们都会觉的在每年今日燃花灯、放烟火,庆祝苦难离他们而去。这一日六合内其余大陆的修士们也会来凑热闹,从傍晚开始, 乾坤域内十里长街里都塞满了人。
繁华的夜市之中,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酒馆二楼上,燕从西和叶正闻正在喝酒。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身后还挤着两只毛绒绒的大脑袋, 一只一个饭盆, 正在十分努力地吃着碗里的肉。
燕从西的视线在银霜虎和赤焰虎身上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妖兽总吃这些东西, 终归不好。”
“嗷呜~”近年身形越发壮硕的银霜虎像是听懂了燕从西的嫌弃,委屈巴巴地嚎了一声。
赤焰虎也长大了许多, 肌肉线条健美流畅, 同三年前只软乎乎的幼崽已经大不一样了。
叶正闻兴致不是很高, 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下次不让们吃了。”
见家闹腾的大侄子忽转了性, 燕从西倒是来了兴致。他将近日发生的情在脑海中了一遍, 而后忍不住笑了声:“我听闻盛若霖家的小丫头跟着浣云宗的木宗主闭关修药去了?”
叶正闻的表情变得有些别扭:“舅舅提她做什么……”
“她不是喜欢泽阳府小子么?”燕从西摸了摸下巴,语气十分认真地套着八卦,“追了三年无果, 这是要放弃了?”
“……”叶正闻别了别嘴,“我怎么。”
瞧他这副失落又可怜的样子,燕从西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叶正闻老早就和燕从西提己对盛意雪的喜爱之意,燕从西也有意无意同盛若霖说起此。
两位长辈对于两家能够结亲之,是乐见其成的, 奈何盛意雪执着,整整三年都跟在宋晋遥身边。一直到了最近,不发生了什么情忽就放弃了, 扭头就上浣云宗拜师学艺去了。
听燕从西这样问,叶正闻心情更差了:“今能不能不说盛姑娘啊。”
“行,你想聊什么?”燕从西只觉得看家大侄子笑话实在搞笑,一高兴就又给己倒了杯酒,准备一饮而尽。
“你都喝多少了?”叶正闻皱了皱眉,看着燕从西曾经被江长远洞穿的心脏,“旧伤不疼了?”
燕从西举杯的动作做到了一半。
他近日的确时常觉得旧伤隐隐作痛,听到叶正闻这句话,硬生生又将酒杯放回了桌案上。
“不喝了,走了。”他每次旧伤复发时心情都会低落很久,寻常人都不会拿这件来触他霉头,唯有叶正闻百无禁忌。
孩子长大了,他打起来都不顺手了。
叶正闻还真没想到己能用一句话把舅舅给气跑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一袭青衣的舅舅板直着背脊利索下楼,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啧啧,原来舅舅还不乐意听这个啊?”他给己美美地倒了一杯酒,想起今日淮成荫好像也来了乾坤域,顺手给他发了条灵讯。
淮成荫暂时没空去看叶正闻的灵讯。
他方才去买花灯的时候,好像瞧见了宋晋遥。
从三年前乾坤域解封之后,他们就没再见了。这次一见,宋晋遥哪里还有三年前的潇洒俊逸,反倒瞧着愈发颓废起来,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结合了偶尔传来的讯息,说是盛意雪之所以会去浣云宗修药,便是被暴弃的宋晋遥给气的,他就愈发上心起来,想要追上人好好同宋晋遥聊一聊。
奈何宋晋遥消失的快,他压根追不上,反倒是撞上了另一位熟人。
是齐夜。
人来人往之中,位被齐家抛弃的少年笑得开怀,身边还扶着一位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男子。他们从长街对面走,不在说些什么,二人神色都很轻松,瞧着得不错的样子。
“……怎的,今日大家都来乾坤域了?”他一直盯着齐夜和身边位男子走远,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寻宋晋遥不成,他才想起来叶正闻还给他发一条灵讯。只骚包紫的灵鸟停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索性一伸手,拆开了灵讯。
上面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句“速来喝酒”。
“叶琼这厮酒品么差,还好意思喊我喝酒?!”他挥手就将灵讯散开,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要说这世上谁的酒品最差,叶正闻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厮吹千杯不醉,酒量也的确很好。可是万一喝多了,便是如同灾难一般的场景。
大少爷又要装阔又要调戏身边路人,有时还会放大白和小火两只妖兽来吓唬人,简直烦透了,每每都要他给收拾烂摊子。
不嫌弃归嫌弃,朋友还是要见的。淮成荫便逆着人潮前往叶正闻所说的酒馆,一路上行人手中都提着花灯朝着相反的方走。
行至山海阁附近时,忽数声响动在空炸开,抬头,一朵绚烂的烟火绽放于漆黑的幕之中,而后无数烟花冲了来,将整片幕变成了绝美的画面。
“都这么晚了……”他驻足望,因着烟花盛放和消散,光影明明暗暗。
瞧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准备去寻叶正闻时,扭头便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墙。
人比他还要高上大半个头,因肌肉发达,瞧上去有些吓人。
可他却生着一张让淮成荫心安的脸。
“相行兄弟!”淮成荫十分惊喜,今日虽在乾坤域遇上了不少熟人,但他真的没料到会重遇到相行。
他朝着周围瞧了好几眼,有些期待地问:“林、傅公子和小白是不是也回来了?”
淮成荫并没有提及姜小公子。
在日傅灵均抱着小白去寻木泛渊,而现场还留下了一身姜小公子的衣服以后,淮成荫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了。
当初姜小公子现的时机很是奇怪,后面傅灵均又说小白吃了薇蕊要昏睡很长一段时,此姜小公子与小白就再也没有同时现。
再者,回想最初见到姜小公子时,他便轻车熟路往傅灵均怀里一坐,傅灵均还直说姜小公子是他的人,所有的一切疑点就都解开了。
“好久,不见。”相行见到淮成荫也很高兴,有些木讷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笑来,“主人,小白,一起,回来。”
他用手指了指山海阁最高的地方:“里。”
淮成荫没料到傅灵均会跑到乾坤域最高的地方去看烟花。域内禁空,他没办法上去同他们打个招呼。
“回来就好……”他现在的傅灵均已经不是以前的林声了,当初对待朋友一般的态度,也不适合对待傅灵均,便只问他们的近况,“小白怎么样了?”
相行不明白小白为什么么喜欢睡觉,但他小白身体很好,他能感受到小白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所以点了点头:“很好。”
二人许久未见,当初关系又很不错,便忍不住站在烟火盛放的山海阁下聊了一会儿。
聊着聊着,淮成荫忽想起了什么,从纳海珠内掏了一枚用穗子穿好的玉佩来。
玉佩色泽通透,上面精细地雕刻了两只交缠飞舞的凤凰。
他说:“这是我在十方居捡到的。当时人多眼杂,我只好己先收了起来。本想着再见的时候便还给傅公子,没想到啊,一便了三年……你替我还给傅公子吧。”
其实淮成荫玉佩是从某日开始挂到姜小公子身上的,但他不好直说己已经猜到了姜瑭和小白是同一个人,便只说还给傅灵均。
相行认得块玉佩。
他接了玉佩,点了点头:“谢谢。”
“哎呀,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都是朋友嘛。”淮成荫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抿了抿唇。他看了相行好几眼,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该怎么开口。
最后,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深深呼了一口气,问:“我真的在哪里见你——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以前,对不对?”
相行脑海中闪了一些片段。
里仿佛是燃烧的焦土,尸山血海皆被焚烧滚滚白烟。他好像看到了己满脸惊愕和痛苦的表情,还有面前死去的一个很小的孩子。
他看不清孩子的脸,只能看到孩子可爱的发髻上,别着一只草编的蝴蝶。
“我、我不,记得。”相行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他每每回想起一些画面,头便会疼得要裂开来。可是他又很想回答淮成荫的问题,想不起来会很着急,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
他想说,让淮成荫再他。他想起来的话,一会将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着急了,原本说话就磕巴,急起来更是说不清楚。
“没没。”淮成荫下意识伸手扶在相行的手臂上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我只是觉得可能与你有关……但些情……也不算是我的记忆。”
扶在臂膀上的只手很暖。
相行浑身冰冷,便觉得只手的温度有些烫。
他侧头去看只手,淮成荫不怎的,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缩回了手。
“我还有,我先走了!”淮成荫咳了一声,不在地摸了摸鼻子,“叶正闻还在我喝酒呢,下次见!”
相行眨了眨眼睛。
半晌,到眼前的人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才有些迟钝地喃喃:“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