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侬作为主要刺杀目标,到底还是受了伤,但并不致命。他的妻子小野洋子比较倒霉,作为纯躺枪人士,反而受伤最重,虽没生命危险,可血流的是真吓人,结果,还被迫听到,不远处列侬和披头士乐队脑残粉惋惜的声音,好像在惋惜她竟然没死。
威廉也受了伤……扑倒时,手掌蹭破了皮,咳。
当时天色已晚,情况很乱。有人在打911,有人在尖叫“列侬中枪了,列侬中枪了”,达科塔大厦的门卫对着被威廉的保镖制服的开枪凶徒喊:“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躺在地上的威廉只想问,有谁能搭把手,把我扶起来吗?
周围都是血,他找不到支撑点。
开枪的人叫马克,他意外的老实,好像根本就没想跑,被威廉的保镖压在身上,他的面色仍然沉稳,声音平静:“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杀了约翰.列侬。”
“你为什么要杀他?”粉丝群情激奋,激动异常。但他们已经被大厦的警卫控制在了不远处,不能靠近现场,要不马克肯定已经被打死了。
马克笑了:“为了出名。或者换句话说,我要窃取约翰.列侬的名气,放到自己身上,因为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过,我以后将再也不是以前的小人物了,因为至少将来会有许多人非常、非常恨我。”(引自马克在法庭上的原话)
这个人不是疯子,也离疯子不远了。
威廉被雪莉搀扶了起来,他的手上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沾到了血。列侬和小野洋子也有他们的保镖在照顾。
威廉对马克道:“不,你没杀了他,你也不会因此而成名。多可悲啊。”
无论在地球生活多久,威廉大概都没办法理解人类这种生物。竟然真的有人,会仅仅是为了“名气”,这种虚无缥缈又毫无意义的东西,就去扼杀一条与他毫无恩怨纠葛的人命。自私又愚蠢,威廉连看都不想多看马克一眼。
“梅克铎留下配合警方。雪莉我们回去。”威廉快速下了命令,他不能再留下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媒体朝这边汇集,有电台甚至出动了报道专用的直升机。
“您不能走,先生。”门卫阻止了威廉。
“我又没有开枪杀人。”威廉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我为什么不能走?梅克铎会负责和警方录口供。”
“不,我是说,您需要治疗。”威廉看上去还是很吓人的,浅棕色的大衣上染了不少血,手上也是。
最终,威廉也还是没走成,离中央公园最近的三辆救护车已经赶到,连着列侬夫妻,他们三人一起被放在担架上,送往了最近的医院抢救。即便威廉几次表示他没事,也没有用。雪莉和另外一个男保镖守在威廉身边,俱是一脸严肃。
“don已经去了医院,萨巴蒂诺少爷正在飞来的路上。”雪莉面若冰霜的对威廉道,一是自责自己没保护好威廉,二是生气威廉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别人,“您的命比他重要多了。”
救护车上的护士瞪了一眼雪莉,那可是约翰.列侬,哪怕他们救了他,也不能这么说。
雪莉却看都没看小护士,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只有威廉,如果威廉真在她眼前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们四个人即便都死了,也赔不起。
负责威廉的急救医生,要比护士更有眼力,连忙拍了她的手一下,制止她继续得罪人。
就冲威廉身边这保镖样的人手,和那一声“don”就能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而在纽约的富豪圈里,比列侬重要的人多了去了。哪怕对方真不比列侬重要,为难一个小护士也是绰绰有余,特别是在对方如今也受了伤的情况下,他身边的人会干出什么还真不好说。
威廉是真的没受伤,洗干净手上的血,发现他就真的只是蹭破了手上的一层油皮。
当晚,威廉就如愿以偿的回了家。
只不过,是压抑在一股低气压里的家。
老伯恩斯坦心疼的不行,扬言绝对不会让那个叫马克的家伙好过。萨巴蒂诺却一反常态,又或者说这才是别人眼中他正常的样子,从始至终都很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脸色阴沉的吓人,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雪莉等人已经从威廉的身边消失,无论威廉和他外公以及表哥解释几遍,是他主动要救人的,和雪莉她们无关,都没办法让雪莉回来。
直至三个月后,雪莉才重新出现在了威廉身边,曾经百变的红发,只剩下了寸头,看上去倒是更女王了,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咬死都没说过。只说自己很幸运,另外三个人早已失去了跟在威廉身边的权利。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如今,威廉已经被关在萨巴蒂诺身边有小一个月了。萨巴蒂诺去哪里,他就会像是他的随身行李一样,也被带去哪里。没有自由,也得不到萨巴蒂诺的回应,打电话给外公求救,外公却说:“自求多福吧,外公现在想见你都见不到呢qaq咱俩这都是在被变相受罚。”
其他朋友,威廉也是一个都联系不上,无论是温蒂,米格,还是杰洛米和惠勒,都好像在威廉的世界蒸发了。
萨巴蒂诺倒是没有没收威廉的手机,只是没有人打进来,威廉主动打过去也只是占线。
唯一还能联系到的,只有网友s,对方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跟吃了枪药似的,凶的可怕,但至少还愿意和他聊聊天。
威廉:【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其实一开始,威廉的态度不是这样的,他很愧疚,又很害怕,因为让自己置身这么危险的境地,萨巴蒂诺和外公有多生气和担心,他是完全能想象得到的。他也尽力在道歉,陪着小心,说着软话。但萨巴蒂诺却像是一块石头,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他再一次变成了他怕的那个表哥。
威廉也不是没有脾气,在退了无数次,萨巴蒂诺还是依然固我的情况下,威廉也终于怒了,他不伺候了!爱咋咋地!
结果……萨巴蒂诺还是那样,不理威廉,也不许威廉出去,他就像是把自己圈在了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不论威廉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那个世界里的他。
威廉:【我是自由的,他不能这么对我!】
s:【呵呵。】
威廉:【你笑什么啊,我说真的呢。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救人啊!难道看着列侬被杀死吗?我当时就站在旁边。你敢说你遇到这种事不会上去帮忙的?】
s:【别问我会不会做。只问问你自己,如果你表哥,或者你父母,为了救别人差点死了,你会生他的气吗?】
“……”会,什么人的命,都不会有他的家人重要。威廉想到。哪怕被人说三观有问题,他也宁可活下去的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外人。
威廉:【我也知道,所以我道歉了啊,我和萨巴说了很多好话。如果萨巴救人差点死了,我肯定会生气,但不会气这么久,不会气到把他关起来。当然,不和他说话这种惩罚,我倒是会考虑做一段时间。反正不可能像他这么过分!】
萨巴蒂诺过分吗?
过分的。连自己都知道。
电脑屏幕对面的萨巴蒂诺,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烟蒂和烟头堆满了整整一个烟灰缸。不和威廉说话,不是在惩罚威廉,而是在惩罚他自己。明明发过誓的,绝不会再让威廉受伤,绝不!重生回来之后,他那么努力的想要保护好威廉。
结果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还是没能阻止父亲的死,没能救下威廉的父母,最后竟差点让威廉再次发生那种为了救别人而害死他自己的事情。
他的重生,看上去好像毫无意义。
这是要强的萨巴蒂诺,最难以面对的现实,他竟然如此无用。就像是那年冬天的纽约,雪下的很大,洋洋洒洒,漫天都是。威廉倒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鲜血滚烫,但威廉的身体越来越冷,无论他怎么努力的拥抱,也无法再把威廉的身体温暖起来。
“求你,不要死,求你了,威尔,看着我,看着我,威尔——”
终于想起了啊,萨巴蒂诺想道,终于想起了威廉最后一次和他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是在什么时候,就是在那个时候。
当威廉推开他,被本应该是要杀死他的子弹,射中腹部的那一刻。
……上辈子……
我们偏要说: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开。”
就好像我们真做得了主似的。
——张爱玲。
萨巴蒂诺把这话写在了电影片头。
那部电影叫《威廉.塞偌斯》,是一部纪录片,由萨巴蒂诺全额投资,用来纪念他在世纪末因为意外而去世的表弟。
首映仪式的电影院里,漆黑一片,各界知名人士聚在一堂,却没有人敢说话。
萨巴蒂诺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佩一朵白色的卡萨布兰卡百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大荧幕,神情专注而又渴望,那上面正在放威廉的照片。威廉生前不太喜欢镜头,仅有的几张,也基本都是偷拍。
少有的面部表情,疏离的冷淡气质,过于俊美的外表,使得每一张偷拍都像是艺术照。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自然,像极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油画,优雅,又神秘。
威廉好像随时都在为抽身离开做着准备,他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愿留下来过的痕迹。
所以,萨巴蒂诺一直觉得,这些偷拍的照片,很好的诠释了威廉,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你只能看着他,在记忆里鲜活。
这部纪录片是以第三视角,作为叙述开始的,“萨巴蒂诺”的视角。
“1999年年末,大家都说那是世界末日,我嗤之以鼻。但我没想到,威廉也是这个说法的信奉者,他与我一起走在莱辛顿大道上时,和我聊起了这个话题。
“他问我,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我回答他,及时行乐。你呢?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因为他死了。就在我转头的那一秒,他死在了我眼前。在我长大的纽约长街街头,洒满了他的鲜血。我的耳边除了他微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是否有枪声,是否有人高喊,对我来说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世界真的存在末日,就在威廉心脏停跳的那一刻。”
影院红色的座椅上,萨巴蒂诺也回忆起了那一幕,他紧握双手,双目充血,痛到已经麻木。
“boss?”萨巴蒂诺身边的特助先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他一直都不赞同萨巴蒂诺来看这部纪录片,完全是在自虐。
“闭嘴!”萨巴蒂诺这样道。
电影还在继续,依旧是“萨巴蒂诺”的旁白,他的语调已经变得轻快了起来。
“请原谅我剧透了电影结局,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以防你们不知道,让我先对威廉做下简单的介绍。去年感动到你们痛哭流涕的《泰坦尼克号》,就是威廉出资制作的。他是个制片人,用好几个奥斯卡装点了他的书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花费一整部电影的时间,来纪念他的原因。
“我第一次见到威廉,是在我外公家里。他十八岁,孑然一身,打着石膏,漂洋过海而来。因为就在前不久,他们全家去亚洲旅行时,他的父母因为一场可怕的事故意外身亡,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想你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讽刺,到最后,夺走威廉生命,还是一场可怕的事故。他失去他的父母,我失去了他。也许不久将来,我也会死于这样一场可怕的事故。
“从英国到美国,从1978到1999,威廉始终逃不过死神为他安排好的结局。
“*!the!world!”
一连串“哔——”掉的脏话消音,并没能帮助萨巴蒂诺,发泄出多少内心里压抑着的痛苦。他至今仍然每一晚都会做噩梦,梦到威廉推开他,然后被子弹射中。
鲜红的血缘洒在苍白孤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现实里,威廉早已没了呼吸;电影中,萨巴蒂诺却才刚刚遇到十八岁的威廉。
他穿着一件系到领口的衬衫,打着蓝色的丝绸缎带,站在暖房里,藏在争奇斗艳的花丛中。从透明棚顶射入的阳光,为他周身打上了一层柔光,在错位的蒙太奇下,那人就如从圣经里走出来的美好人物。
萨巴蒂诺的记忆好像也跟着回到了那一刻,他近乎贪婪的看着记忆里的少年,眼神清冽,安静内敛。
“我对威廉是一见钟情,堪称俗套。
“我对他外公说,不管那是谁,我都一定会得到他。
“我睿智的外公,笑了,他说,噢,亲爱的,我恐怖这次你无法得偿所愿了。
“我反问,为什么?因为我年纪还小?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外公摇摇头,都不是,因为他就是威廉,你玛格丽特姨妈的儿子,你的表弟。我绝不允许你祸害他。”
那是萨巴蒂诺第一次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事后我才想起来,见到威廉那天,在花房里开的最盛的花,叫卡萨布兰卡百合。西班牙语里,它是白房子的意思;希腊神话中,它是悲剧之花。我的母亲告诉我,遇见卡萨布兰卡的情侣,最终无不都会以死亡为结局,结束掉他们的爱情。
可是,我们不是情侣啊,为什么威廉还是死了呢?我始终想不明白。”
在最初认识威廉的那几年,萨巴蒂诺其实一直都在躲着威廉走。求而不得,就不求。这点自知之明,萨巴蒂诺还是有的。
但命运就是个小婊砸,如果求而不得,是这么很好破解的一件事,这个世界也就不会存在悲剧了。
萨巴蒂诺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威廉吸引,最初是因为他惊艳的外貌,后来是因为他简单易懂的性格,最后……是他死在了他怀里,成了永恒。
“威廉对家人很好,好到我觉得他其实是个白痴,有时候,我宁可他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样他才能有勇气,与他分开,不再爱他,他也不会为了他死去。
威廉的葬礼上,萨巴蒂诺一夜白头,形若枯槁。在所有人离开后,在冰冷的墓碑前,萨巴蒂诺缓缓跪下,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墓碑上的彩色照片,好像这样便能再一次感受到他。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对方持续给予他的力量,活下去的力量。
他还不能死,他还要给他报仇呢!
电影里也演了“萨巴蒂诺”为“威廉”复仇,激烈的枪战,酷炫的追车,以及烧脑到不可思议的不在场证明,无不让首映礼上的观众大呼过瘾,觉得这些已经超出了沉闷纪录片的范畴。
“威廉从推特上给我念过一句话,我觉得用在这里很贴切,原谅你是上帝的工作,我的工作是送你去见上帝。毕竟我可是一个伯恩斯坦啊,在我还没学会走路时,我的外公就送了一把勃朗宁给我。引用《教父》的台词,我享受复仇,因为它是冷却后最美的佳肴。
“我在一个很特殊的环境里长大,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从小就没有什么道德观。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如果我不想自己的未来是住在精神病院,最好找个什么来约束住我。
“威廉就是我给自己找的良知,1999年的冬天,我的良知死了。”
电影落幕,曲终人散。
有人感动,有人唏嘘,却没有人相信电影最后的报复是真的,哪怕它就发生在前不久,无数媒体都报道了那人暴毙的新闻。
影院突然传来了尖叫和骚动,因为坐在第一排的萨巴蒂诺死了。
电影里最后的最后,萨巴蒂诺说:“当我完成复仇后,我就去陪你。不过,我大概上不了天堂,只能在地狱仰望。”
再一睁眼,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他重生了。
信念是鸟,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际,感觉到了光明,唱出了歌。——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