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折磨的人，从来都不是宣布结果的那一刻，而是在等待宣布结果的过程里。

威廉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并且伴随着公寓所在的西街大厦越来越近，跳的也是越来越快，仿佛要直接破膛而出。

在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到大厦门口的那一刻，威廉甚至想要收回他刚刚心里想的话，他要当一回逃兵，让什么告白都见鬼去吧。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是说，哪怕萨巴蒂诺最后没有接受他，他的告白也应该是在一场有准备的、十分浪漫情景下发生的，不是吗？

蜡烛、红酒、古典乐什么的，最起码不应该是连告白词都没想好的当下，仓促又狼狈，好像只是因为被玛格丽特刺激到了就脱口而出，不过大脑，一点都不正式……

威廉想到，他应该选冬季告白的，在仿佛能把人心都烤化了的暖融融的壁炉前，外面是银装素裹的雪景，屋里是挂有槲寄生的圣诞树。他精心打扮，盛装出席，背好了最深情的告白台词，准备了萨巴蒂诺出生年份的红酒，亲自做了一桌萨巴蒂诺最喜欢吃的东西。

萨巴蒂诺以为所有人都会来，但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他说着最有趣的笑话在餐桌上逗他发笑，然后深情款款、不着痕迹的引他到槲寄生下亲吻，最后，他对他温柔告白。

这才对嘛！

是的！

就在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等冬天来了再说吧。谁家会在秋天告白啊，满地的金黄色落叶，凄凄惨惨戚戚的，一看就不能he。

“晚上好，塞偌斯先生、勒森布拉先生。”公寓大厦的门童微笑着冲威廉和萨巴蒂诺打招呼，虽然威廉在搬到中央公园西街这边的复式公寓后，其实并没有住过几天，但大厦里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并能准确无误的叫出他的名字。

这倒不是因为威廉的出名，而是因为这就是这栋住户人均月收入在百万美金以上的大厦的管理素质，将“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好吧，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威廉的姨妈是西街大厦的拥有者。

“晚上好。”威廉也会和每一个与他问好的员工打招呼，他照相机式的记忆能帮助他辨认出他见过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大厦经理在威廉和萨巴蒂诺还在大厦门口时，就已经迎了上来，对威廉和萨巴蒂诺报告着他们需要知道的一切：“塞偌斯先生的助理温蒂小姐今天晚间来过，说已经把所有文件都放在了您的桌上。勒森布拉先生的特助亦同。塞偌斯先生的棉花糖在早些时候被送到了，正在二楼的美容中心接受宠物美容，需要把它现在送到您的房间吗？”

“不用，陪它玩一会儿，让它多运动运动，减减肥，十点再送过来。”明明已经不打算告白了，但威廉还是鬼使神差把“电灯泡”棉花糖留在了外面。

“好的。请问，明天早上需要叫起服务吗？”

“不需要。”

“早餐还是老样子？”

威廉和萨巴蒂诺一□□点头。

就在这样简短又快速的一系列问候后，经理一行人已经把威廉和萨巴蒂诺送到了电梯前，在提前就算好的时间，正正好为威廉和萨巴蒂诺打开。经理带着一众服务人员颔首送威廉和萨巴蒂诺上电梯：“最后的最后，今天的今日名言来自塞偌斯先生的校友，诗人雪莱——人不能创造机会，但是他可以抓住已经出现的机会。祝先生们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是大厦经理的特色，每天都会对住户说一句不同的名人名言。

在直接入户的电梯还没到达顶层的过程里，威廉闲来无事，一直在琢磨经理的那句名言，机不可失，难道这真的是什么宇宙神明给的提示吗？

“叮”，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迈入复式公寓里的威廉和萨巴蒂诺都愣住了。

‘这尼玛才是宇宙的提示啊！’威廉的内心在疯狂os。

展示在威廉和萨巴蒂诺眼前的，正是威廉在楼下时所能想到的全部浪漫场景，甚至比他想的还要高级。留声机里播放着悠扬的乐曲，粉红色的蜡烛和鲜花摆满了客厅，右边能俯瞰整个中央公园的落地窗前的餐桌上，用银器盛放着看上去就很高档的料理，冰桶里则斜插着一瓶气泡香槟。

这一切都是这么出现的？！β星人最引以为傲的大脑都有点运转不能，威廉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点亮了“心想事成”魔法技能吗？

左边的私人小型放映厅的白幕也已经拉下，能放下躺倒的皮质沙发上，正放着一卷由英格丽.褒曼主演的经典爱情电影《卡萨布兰卡》的录像带。旁边的平开窗稍微半开，微风徐来，吹荡起白色的纱帘，露出背后隐隐绰绰的自由女神像，在万家灯火中永远明亮矗立。

这边是最佳的观看地点，无论是电影还是风景。

威廉和萨巴蒂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以为这是对方做的，等他们在意识到这点后，突然突然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对视了，因为在那一刻，他们读懂了对方眼睛里的深情。

好像……已经不需要告白了。

威廉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与羞涩，脱下了波点西装外套，露出里面浅蓝色的马甲和白衬衣。快步走向吧台后，他对萨巴蒂诺道：“你知道吗？我最近和罗杰（007的男主角）学了点鸡尾酒调职，你有什么想尝试的吗？”

萨巴蒂诺很体贴的无视了右手边餐桌上的香槟，坐到了吧台对面的黑色高脚凳上，笑着对威廉道：“给我一个惊喜。”

虽然威廉很少喝酒，也几乎不怎么用吧台，但一应调酒所需，在吧台这里都是时换时新的，以备住户哪天心血来潮，一如此时此刻的威廉。在萨巴蒂诺的注视下，威廉把所需的酒类和工具都拿了出来，不是因为他都需要（他就只学了几种怀旧类的鸡尾酒），他只是紧张。

“菊花普拉秀，调好的理想状态会是很漂亮的金黄色；琴菲士，口感就像是奶油或者拿铁；烈性白兰地，名字剧透一切，我个人不太推荐，味道尝起来和棉花糖的猫薄荷似的；曼哈顿酒，丘吉尔母亲的发明，俗称男人的鸡尾酒；血腥玛丽，我妈妈的最爱，我爸爸就是用它在酒吧请的我妈妈，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威廉和萨巴蒂诺就同时突然都不说话了。

威廉低头假装很忙碌的样子，在酒架上里翻找着什么常用酒，嘴还不能停的道：“你知道吗？算了，别管那些奇怪的鸡尾酒了，我知道一种没有人知道的酒，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想试试吗？”

三十盎司的琴酒、十五盎司青柠汁，十五盎司的粉红柠檬水和十五盎司的甜糖浆……用搅拌机搅拌。

“咳，我力气不够，摇晃起来没太好看的效果。”威廉对萨巴蒂诺解释道。

萨巴蒂诺点点头，他完全不介意鸡尾酒是怎么调出来的。他如今眼里只有在吧台的小打光灯下，显得更加闪闪发亮的威廉。

金发碧眼，身姿笔挺，那是用最美的词藻也无法形容的视觉享受。

搅拌机里如今已经混合出了一种闪着幽光的元素饮料，将其倒入酒杯，然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威廉不高不低的举着汤力水瓶，讲这种调酒必备的苏打水缓缓的参入混合酒里，就像是倒入了银河一般，璀璨星光在透明的酒杯中快速扩散，紫蓝色的宇宙便就这样呈现在了萨巴蒂诺的眼前。

“我叫它‘摇光’，是根据丛林极光改造的。”威廉将美如梦幻的鸡尾酒推到了萨巴蒂诺面前，“漂亮吗？”

从学鸡尾酒的那一刻起，威廉其实就有此打算了，他无法带萨巴蒂诺去看摇光，那他就想办法把摇光送到萨巴蒂诺的面前好了。

“很漂亮。”萨巴蒂诺的声音有些细微的不同，因为他差点当场失态。

上辈子，威廉也学了调鸡尾酒，当然不是这辈子的时间和这辈子的跟随学习者，但命运总是有不可抗性的，威廉学会鸡尾酒后，也是第一时间找了萨巴蒂诺分享，只不过他把他所学的全部都摆在了萨巴蒂诺眼前，整整一排颜色瑰丽梦幻的鸡尾酒。

萨巴蒂诺尝遍了所有鸡尾酒的味道，并认真的给出了意见，但只有一种，最漂亮的那种，在萨巴蒂诺准备拿起的时候，被威廉阻止了。

他说：“这叫‘摇光’，是我为我喜欢的人准备的，如果有的话，他必须是这个世界上最先喝到它的人。so，只是调出来给你看看而已。”

至死，萨巴蒂诺都没尝到“摇光”的味道，哪怕他做梦都在想。

这辈子，“摇光”就这样轻易的摆在他的面前，没有其他选择，没有任何品尝，只有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威廉。萨巴蒂诺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有点不敢去拿酒杯，生怕威廉发现他控制不在在颤抖的手。

是他想的那样吗？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终于能尝到“摇光”的味道了？

“你不喜欢？”威廉见萨巴蒂诺迟迟没有动作，神情有些黯淡。

“我……”怎么会！我喜欢！一千个喜欢！一万个喜欢！从上辈子喜欢到这辈子！

“oh，please，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就让我喝好不好？我真很想试试那味道。”

特助先生从左边的盥洗室里，和他身着连体裤的女朋友莉莉一起出现了。

“……”那一刻，萨巴蒂诺想杀了特助先生的心都有了。

“！！！”威廉则在庆幸，还好他磨蹭着没告白，“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以为你和boss会直接回don那边。”特助先生欲哭无泪，他本来想借威廉这栋全美风景最好的公寓，招待他好不容易来纽约出差一次的女朋友，一次性的把布朗克斯、哈德逊河、中央公园、自由女神像和时代广场上的荧幕牌给看个遍的。

哪成想刚准备好，威廉和萨巴蒂诺就回来了，慌不择路的两人只能躲在了有按摩浴缸的盥洗室里。

又一次！萨巴蒂诺和威廉这两个好运的家伙，又一次把他给他女朋友准备好的浪漫都用了个干净。他只是偷偷借用了一下上司闲置的公寓，难道就活该遭到这样的报应吗？

特助先生的内心，在那一刻近乎是崩溃的。

萨巴蒂诺还在挑剔的皱眉，指着那边客厅里的东西道：“玫瑰和蜡烛？对于都快进入老夫老妻模式的你们俩，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人了？”

“那不是我准备的啊魂淡！”特助先生彻底爆发，大步上前，拉开了右边衣帽间的门，推出了躲在里面的双胞胎弟弟劳伊，以及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笑的温蒂，“俗气的是劳伊好吗？桌子上那顿我自己亲自做的菜才符合我的浪漫美学啊！”

这短短的几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息量有点大，威廉觉得他的大脑真的需要缓缓了，他尝试着理解道：“意思就是说，特助先生为莉莉女士准备了惊喜晚餐，劳伊给温蒂准备了蜡烛和玫瑰，那《卡萨布兰卡》呢？这是谁的？”

萨巴蒂诺环胸，对着挑空后退的二层楼板的硬金属楼梯道：“母亲，这里除了你，再没有人谁的年纪会符合《卡萨布兰卡》了。”

一袭长裙的伊莉莎白摇曳身姿的出现，扶在栏杆前，向下笑着挥了挥手：“hey，angel~”

威廉机械的回了一个招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就在今天下午，提前获知了威廉会回美国的伊莉莎白姨妈，想给威廉一个惊喜，便提前抵达了她送给威廉的公寓。等着无聊时，她想起自己很喜欢的女演员褒曼前不久在英国去世，心血来潮的就决定先在威廉影音最好的公寓来一场怀念褒曼的电影马拉松。

伊莉莎白才看完《东方快车谋杀案》，正准备重温《卡萨布兰卡》的时候，就听到了电梯的声音，以为是威廉回来了，匆忙躲去了楼上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伊莉莎白等到的却是来提前准备的劳伊，他本来打算在今天对温蒂告白。

“在别人的公寓里告白？你还真有创意。”萨巴蒂诺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目光，目前都有点看不过来了。

“只有你们的公寓，是我最好把温蒂骗过来的地方。”劳伊很诚实。

威廉想起了大厦经理的话，今天晚间温蒂来送了一趟文件。

躲起来的劳伊，在还没等到温蒂的时候，先一步等到了带着女友来赏景，顺便做饭的特助先生情侣组，他们就笑纳了劳伊的准备的蜡烛与鲜花。

温蒂来的时候，特助先生和莉莉误以为是萨巴蒂诺和威廉回来了，也躲了起来。

劳伊和温蒂还没说什么呢，威廉和萨巴蒂诺就真的回来了。于是，一切的浪漫因素，就都便宜了威廉和萨巴蒂诺。

威廉第一千次的在心里庆幸，幸好刚刚没告白，要不……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萨巴蒂诺最后决定把怒火集中在自己的母亲身上：“您之前就这么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一点都没打算管管？”

“大厦经理说的，看戏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伊莉莎白耸肩。

所有人一起摇摇头，他们很肯定大厦经理今天的名言不是这一句。

“……你们都给走，这笔账咱们明天挨个算！”萨巴蒂诺就像是个牢头一样，站在两个电梯口，监督不速之客们一一离开。

伊莉莎白女王在披着皮草披肩，拿着精致小包离开前，一边亲吻儿子的脸颊，一边在他耳边道：“没想到威尔小天使竟然对你也有意思呢，你可真幸运，你们外公那边我来搞定，至于你，是男人就别被威尔抢先告白。”

特助先生在路过萨巴蒂诺身边时，也给了他一个“我看好你哦，boss”的眼神。

连闷骚的劳伊，都在离开后，给萨巴蒂诺来了一条短信：【我和温蒂互相喜欢，但是我先告白的。】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威廉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但其实……他们都看出来了。

萨巴蒂诺则在气愤的同时，也有点庆幸，幸好没让威廉先告白！他暗恋威廉两辈子，怎么着也应该是他来告白啊。

于是，虽然兴致都被这些乱入的人败坏了，萨巴蒂诺也没准备好什么台词，但他还是在转身走到墙边的威廉眼前时，一个标准的壁咚，微微低头，眼睛里都是威廉的道：

“人不能创造机会，但是他可以抓住已经出现的机会，by：雪莱。抱歉，我没能提前为你准备好一切，但我们正好赶上了，这大概就是上帝的意思吧。我爱你，威廉，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向你证明，我会爱你直到我的最后一眼。”

威廉终于明白了，之前的几次大脑转不过来弯，都是在为了这一刻而准备，让他能够不要再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紧紧的抱住了萨巴蒂诺，主动贴上了自己的唇，那一声“我也爱你”以吻封缄，埋入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心中。

嘭、嘭、嘭的一声声礼花在他们脑后绽放。

真.礼花。

大厦楼下，特助先生欲哭无泪的对女友说：“惊喜吗？虽然不是在楼顶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