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兄……”李寻欢皱眉，金九龄要自己监视闻人明，可目前看来，闻人明根本就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动。而金九龄已经离开京都，他的任务怎么办？继续还是放弃？

闻人明似笑非笑：“李兄，可是有话要说？”

李寻欢心里很不好受，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将闻人明当做好友了，这样欺骗，实在是心里难安。

闻人明目光悠远：“李兄，金总捕要你来监视我，你就是这么监视的吗？”

李寻欢一愣：“你……闻人兄你……”

“你还真是……呆的可爱啊。”闻人明轻笑一声。

“闻人兄？”李寻欢疑惑的看着闻人明，“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金总捕要我监视你？”

“你认为呢？”闻人明靠着柱子，懒洋洋的说。

李寻欢无奈：“我怎么知道你们在搞什么？”

“圣旨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闻人明与李寻欢一惊，连忙走出去。

“榜眼公子，皇上有请。”太监道。

闻人明眉峰一蹙，旋即展开，笑道：“我果然是小看了六扇门金九龄啊。”

“闻人兄？”李寻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明拍拍李寻欢的肩膀：“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李兄，希望我们能真正的做朋友。”

李寻欢无奈的看着闻人明离开，转身往六扇门而去，他必须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御花园，宴会。

应老将军和闻人明坐在一边，皇帝微微一笑：“两位怎么不吃？是嫌弃饭菜不好吗？”

闻人明冷笑：“我是怕下毒啊。”

应老将军皱眉，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闻人明的衣袖。

闻人明道：“伯伯，不用隐藏了，皇上既然找我们来吃饭，肯定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应老将军一脸扭曲，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的说：“皇上，别听这孩子胡说，老夫……老夫……老夫与这孩子只是投缘而已。”

皇帝叹气：“我该叫你一声……表弟。”

闻人明笑道：“金总捕果然厉害，人都走了，还能把事情弄清楚。”

皇帝道：“他的确厉害。”虽然让金九龄休假了，但皇帝知道，金九龄绝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我想杀了你的，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闻人明似笑非笑。

皇帝叹气：“闻人明，你和皇兄差不多，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如果真想杀了我，你就应该改变眼睛的颜色。”在中原，褐色的眼睛很稀少。

“眼睛的颜色改不了。皇上，你不会以为我入宫来一点准备都没做吧？”闻人明冷嘲，“天子溅血，五步之内，皇上能挡得住我的剑？”

皇帝微微一笑：“表弟不妨试试。”

“好。”闻人明拍桌而起，手中的折扇往皇帝的咽喉招呼。皇帝身后十米远站着的侍卫脸色一变，手伸进怀里，一只脚已经踮起，准备动手了。

皇帝淡淡一笑，动也不动。

闻人明手一缩，扇子转了个弯，缓缓扇风。侍卫立刻退回原位，面无表情。

“不愧是皇帝，佩服。”

“那也要谢谢表弟你手下留情。”

闻人明哼道：“我本想杀了你的，不过你身后那个小侍卫挺可怕的，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死人。”

皇帝微微一笑。

闻人明坐下，喝了杯酒，淡淡的说：“我的目的就是颠覆朝廷，不过遇见了金九龄，我想知道，值得金九龄效劳的人有什么能力。”

皇帝微笑道：“既然表弟你这么公开，朕也满足你的愿望。”

闻人明冷冷的说：“我想知道什么，你知道？”

“我知道。”皇帝低声道，“毕竟是一家人啊。”

应老将军一脸错愕的看着两个年轻人，他真的已经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一个该造反的没有造反，一个该除贼的没除贼。

“你说，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狡辩。”闻人明挑眉。

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神从闻人明脸色划过：“你能说说，你和安乐王有什么关系吗？”

闻人明垂眼：“他是我父亲。”

“叔叔不是水土不服死了吗？”

“水土不服？这就是你们的借口？”闻人明冷冷的看着皇帝。

“难道不是？”

“我父亲还活的好好的。”闻人明哼道。

皇帝皱眉，安乐王居然没死？“但我们得到的消息就是……叔叔水土不服，死了。”

闻人明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

“那么，叔叔过的好吗？”

“好？怎么会好呢？”闻人明眼神悲哀，“离家背井，永远怀着虚弱的希望，等待归来。”安乐王出使之后，议和是成功了，但他却被扣押了。瓦拉人并没有亏待他，当然，这是指物质上。安乐王在瓦拉等待朝廷的消息，却等了一辈子。

“父皇说曾经派人去过瓦拉要回叔叔，但得到的消息是死了。”

“你信？”闻人明似笑非笑。

皇帝皱皱眉，无话可说，良久，叹气：“那么表弟你的母亲是……”

“瓦拉公主。”闻人明道。安乐王长的好看，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即使身在敌国，也保持着自己的风骨，这样的男子，怎不让见惯瓦拉粗鄙男人的公主心醉神迷？只是，无论公主怎么讨好，安乐王就是不肯接受公主。最后，公主听了别人的馊主意，给安乐王下了药，并且顺利的怀了孩子。但这样对安乐王来说，岂不是侮辱？安乐王对公主更加厌恶，而公主终于也厌倦了讨好，直接将安乐王禁锢起来……“父母亲纠缠了一辈子，两个人都痛不欲生。”

闻人明的存在无比的尴尬。安乐王自然不会喜欢这个几乎是被强/暴而出生的孩子，公主也不喜欢，因为他的存在让安乐王更加远离她，瓦拉人不喜欢，因为他的父亲是安乐王……

“你恨我。”皇帝道。

闻人明嘴角漾出一抹淡笑：“没错，我恨你。确切的说，我恨的是当年的人。那些把父亲弄去当质子的人。”

皇帝道：“安乐王是自愿的。”

“我知道父亲是自愿的，可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人想过把他带回来？”

皇帝无话可说。如果安乐王没有水土不服而死，那么他死亡的消息有待商榷。父皇是不是故意的，人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但……父皇自然不会让一个可能威胁自己皇位的人存在，而他登基的时间尚短，不会贸贸然改变两国的关系。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父亲没死，皇帝。”闻人明讥诮的说。皇家的人，从来都是无情的，哪怕看起来再温和的人都是。

皇帝沉默。

“哼，我父亲痛不欲生，而你们却这么幸福，我当然要给他报仇。”闻人明冷冷的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应将军：“老将军……”

应将军摇头：“我已经老了。”为了疼爱的侄子做点事情，心甘情愿，哪怕为此颠覆世界。说到底，应将军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能力，让侄子遭受那种痛苦。

闻人明道：“你也不用想了，如果今天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你这个皇帝也算做到头了。”

皇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闻人明的威胁，缓缓开口。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就要无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让国家稳定发展。应老将军当年实在太厉害了，朝廷有了他，才能在实力稍弱的时候也能抗住瓦拉。为了稳住应将军，皇帝娶了他妹妹为妻，并且百般宠爱。后来贵妃生了孩子，皇帝宠爱异常，实在是想利用无条件的宠溺让安乐王变成无能的纨绔。这个孩子，皇帝不需要他太有能力，如果他只知道享乐，皇帝并不介意一辈子让他活的没心没肺。但是……安乐王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哪怕从小百般宠爱，居然也是风度翩翩温柔善良的人。正因为皇帝如此宠爱安乐王，而安乐王又那么优秀，所以很多人都想歪了。当年皇帝身体已经很弱了，大臣们都在暗中较劲，希望自己支持的皇子能够登上大宝。而当时呼声最高的，不外乎安乐王和太子……

当时的太子，在名望上根本就比不上安乐王，所以连太子都着急了，想要杀死安乐王。不过太子毕竟是聪明的，不会让皇帝失望，他必须好好准备，而在准备好之前，必须兄友弟恭。正在那时候，瓦拉来求和了。

皇帝只是劳心劳力的表现一番，想要为父亲分忧的安乐王就自己求着去议和了。

然后，太子继位。那时候，太子才知道，原来皇帝是将安乐王往死里算计的。太子一身的冷汗，不由自主的问皇帝为什么。安乐王才是真的孝顺，而自己只是想着地位。皇帝说：作为皇帝就要无情，而安乐王太重情。

皇帝不希望兄弟相残损害国家实力，也不想安乐王继位。太过重情的皇帝，处事必定处处受制，无法将国家带上巅峰。而太子的无情正是皇帝需要的——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牵制。

本来应该是安乐王先去瓦拉，然后太子再继位的，但皇帝的身体却垮了。然而，即使在这种时刻，皇帝也利用临死的诺言逼迫安乐王去瓦拉，为太子巩固地位。

“当时朝廷内忧外患，父皇才是最好的人选，皇爷爷……为了给父皇排除麻烦，所以……”皇帝看着闻人明：“抱歉。”

闻人明面无表情，眼底藏着深深的悲哀，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重情，太重情！孝顺居然会成为被抛弃的理由。父亲啊，如果你知道，会不会欣慰呢？”

应将军老泪纵横：“妹妹，外甥，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如果不是他权力太重，能力太强，皇帝又怎么会这么对待他们母子？

一辈子的谎言，好可怕。

应老将军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妹妹美丽的笑脸，幸福的说：“哥哥，这辈子，能嫁给皇上，妹妹死而无憾。”皇帝死前一天，妹妹就死了……如今想来，到底是伤心过度积劳成疾，还是皇帝不允许她活下去？

“厉害，厉害，不愧是皇帝。”闻人明冷冰冰的说。如果不是当今皇帝说出来，谁能知道，当年宠爱贵妃几乎到了昏庸地步的皇帝原来是那么冷漠？满心孺慕之情的安乐王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这么算计着自己，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皇帝淡淡的看着闻人明，眼底含着淡淡的歉意。

“谢谢你，没有骗我。”闻人明看着皇帝，“父亲会死心了。”

“朕会尽快向瓦拉递交文书，安乐王很快能回来。”皇帝说。

闻人明看着皇帝：“也好，父亲应该会高兴，但……今天这些话，还请皇上不要再说。”美好的欺骗，也许更能让人接受。

皇帝道：“好。”

“放心吧，我不会颠覆你的朝廷。”闻人明叹息。他的目标，本就不是谋朝篡位，一切，不过是为了给皇帝找麻烦而已。如果皇帝谎话连篇，那么这个人不值得他留情。可皇帝说了实话，哪怕这事实让人绝望。

皇帝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十二生肖在哪里吗？”

闻人明挑眉：“何必追问，六扇门不是已经抓完了吗？”

“抓完了？”皇帝挑眉。

“我以为你知道，六扇门的效率很高。”

皇帝问：“听说他们都是什么杀手组织刀锋的人？”

闻人明道：“放心，刀锋在我手上。”

“听说禁宫也有你们的人……”

闻人明似笑非笑的瞧了皇帝背后的侍卫一眼：“就是他。”

皇帝淡淡一笑：“那么，多谢表弟了。”

闻人明扫了皇帝一眼，对应老将军道：“伯伯，我们走吧。”

应老将军微微颤颤的站起来，闻人明扶着他，慢慢地走出去。

皇帝目送闻人明离开，低声叹气。逍遥王从背后转出来，语气悠远：“我果然……不行啊。”

皇帝疑惑：“皇兄为什么这么说？”

“皇爷爷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慈祥的皇爷爷这么工于心计，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算计。”逍遥王坐在皇帝身边，“所以说其实我还是好的，至少没被父亲算计死。”只是剥夺了一切实权而已。

皇帝一言不发，良久，喃喃道：“皇爷爷是个称职的皇上。”

“我宁愿你不称职。”如果皇帝变成皇爷爷那样，那么……他们的兄弟之情也要断绝了。“你知道安乐王没死？”

皇帝淡淡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皇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不要把人要回来？”逍遥王问。

皇帝没有回话，反而喊道：“金总捕，还不出来？”

皇帝身后十米远的地方，挺直的侍卫伸手一抹，揭下了脸上的面具，赫然就是金九龄。

“皇上。”金九龄拱手。

“那些杀手真的抓完了？”皇帝问。

金九龄微微一笑：“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人。所谓十二生肖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来的人一共就四个。严云晴，小李，我借用身份的这个侍卫，还有闻人明。闻人明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实力，所以才到处煽风点火。那些官员们的死，大部分是他们自己心虚。闻人明很擅长玩弄人心。还有应将军……”真的很可惜，他很佩服这个为国立下大功的将军，却不料晚节不保。

“真是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朝堂，也有那么多人不死心。”皇帝低喃。造反？难道他们以为收买几个禁军就行了吗？

金九龄沉默。

“这件事已经完结了，不要再管。”皇帝没有追究金九龄为何在此。事实上，他明白，案情不明，金九龄是不可能离开的。就算消失，也必定在暗处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金九龄拱手：“属下明白。”顿了顿，“皇上，假期还算吗？”刚刚听到了太劲爆的消息，他还是消失一段时间比较好，何况，那人还等着自己。

“你不回六扇门？”皇帝疑惑的看着金九龄。

金九龄道：“皇上不是给了属下一个月假期么？”

“你要继续休假？”金九龄虽然不算破案狂，但一般没事不会离开六扇门的。能让金九龄离开的……到底是什么事？

“是，属下身体还没好，打算去杭州修养一阵子。”金九龄正直的说。

“去吧。”皇帝并没有寻根究底。

金九龄低头：“多谢皇上。”

金九龄走了之后，逍遥王才对皇帝说：“我出征如何？把安乐王带回来。”

皇帝沉默的看着哥哥。

“怎么，你怕他心有怨恨？”

皇帝道：“皇兄，他若没有怨恨，闻人明就不会来这里。”

逍遥王问：“难道只有他死了才能回来？”

皇帝不出声。

逍遥王叹气，为安乐王的遭遇。

“再等两年吧，等我的统治稳定一点。”皇帝终究还是不忍心的。

逍遥王道：“好，那么我会好好练兵，等着你的命令。”

皇帝笑了笑：“谢谢你，皇兄。”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逍遥王摇头。

皇帝叹气：“是啊，都不容易。”

“闻人明你打算怎么办？”放走？万一他再次造反怎么办？今天会放弃，并不一定是他真的觉悟了，也可能是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

皇帝摇头：“我不会杀了他，应将军虽老，他的部下还在。我尊敬这个老人，也不想同室操戈。”

“闻人明会相信你吗？”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不信皇帝会放过他一样。

皇帝摆手：“他是聪明人，知道造反不成，就不会再冒险。”就算还想做什么，也不会在京都了。

“这次的科举真是失败。”逍遥王摇头，能用的人才没选上，反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那些书生们可都在叫嚣着要重新考呢。

皇帝却道：“不，还不算失败，这次也选出了不少的人才，所以我并不打算再考。”

“哦？”逍遥王不解，作弊的人才，有什么用？

皇帝笑了，眼神深邃。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才华并不是最主要的，人才，就是会办事的。

家世，圆滑，听话，何尝不是一种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