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微微瞪眼, 愣几秒之后,极其惊异地问:“我妈妈……这样就能猜出来了?”
顾青瓷略点点头,又说:“也要看这个电话我怎么接。”
“……”
“星星, 你让我怎么说?”
傅景突然闷声不吭地从她手里抽走手机,直接接通电话说:“喂?妈妈, 还是我……嗯, 就是你猜的那样。”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利落。
顾青瓷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傅景往电话里答应着说:“好,那我现在回一下家吧。”
凉秋的风刮着秋叶混合尘土打着旋子,有片大落叶飞到车窗上, 被夹在玻璃和雨刮器中间, 顾青瓷视线落在哪儿,并没有动作。
等了几秒, 枯叶很快又被下一阵风赶跑了。
傅景很快讲完电话,手机递还给顾青瓷, 用一种夜宵吃什么的语气说:“姐姐,我要回家一趟。”
“……”
顾青瓷嗯了声, 手搭在方向盘上。
忽又停顿, 转过来认真地望着傅景。
小姑娘半边脸映着街边橘色路灯, 光线半明半暗间, 唇微抿着,神色竟然有一种出乎意料的镇静与淡然。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前面的路。
片刻后,又疑惑地转过头看眼顾青瓷,“怎么啦?”
“你不担心吗, ”顾青瓷目光拧凝视着她,微微蹙眉,语气平和地说, “就这么说了,你妈妈如果不接受怎么办?”
“……”
“你过没有?”
“如果不接受怎么办?”傅景歪了歪脸,露出那么一些难以言喻的表情,轻轻地说,“确没过。不是没过有这种可能……而是,怎么说呢。”
傅景虽然能挣钱,但现在的日常开销主要还是靠着家里给的几张卡。
所以,如果爸爸妈妈是觉得她花钱大手大脚之类的,管管她的消费,傅景会听话地改一下。
可她谈恋爱,并没有花的爸爸妈妈的时间和感情。
又不是给们找的对象。
还有意见?
——什么意见对她都是无效意见。
所以她就那么直接说了。
傅景了:“们从小学之后就没有管过我了,我考上少年班之后,快开学了我妈妈才问我现在在念了哪个中。”
考试也是老师推荐她报名的。
傅景并没有一能考上的握,所以没及时跟家里讲。或许也是说的,只是爸爸妈妈都在忙们的大事情,并不关心这些。
最后还是班主任送她去考场的。
班主任帮她打电话,询问学校招生办具事宜时,她自称是考生家长。
问些从考试录取时间的流程到宿舍食堂之类的琐碎细节。
小傅景就在旁边听着,她在听见老师自称是“考生家长”的瞬间,顿时撇过头去,使劲地憋眼泪。
反正,从来没人会帮她参谋这些东。
傅景的爸妈清楚,只要们自己混得成功面,作为们的孩子自然而然是会成功而面的。
所以,也并不要求傅景要努上进,给钱给自,放任她玩,心中便觉得已经非常对得起她了。
拿着父母的钱,撞撞跌跌就这么一路自己照顾着自己长大的小孩,她对出柜这些事完全没有任何慎重的感觉。
纯粹通知一下而已。
就像年,她也是考上少年班的假期才告诉妈妈:不是,我没有去念中。
“……”
顾青瓷温和地应了声说:“然后呢?”
“你不许说我是小孩子脾气啊,”傅景回过神,抿抿唇,垂下眼帘温吞地说,“万一们真反对到要这样那样的,我就信用卡都还给们,心里已经做好了三五年不见们的准备。”
她像只是在讲自己的读博计划。
语气成熟,表情陈述。
车内半晌沉默。
顾青瓷静静地望着她,脸上表情没什么明显变化,心中却是极怔愣的。能听得出这个小姑娘没有在说气话。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轻柔柔的疑惑。
静谧打破。
人一时还没动作,心却动起来。
顾青瓷弯唇温柔地笑了下,车子重新往前行驶,她认真地说,“我去见你妈妈吧。”
“为什么,”傅景觉得有点窘,手里抓了下安全带握着,“虽然我妈妈是赚你的钱,但她如果真反对的话,不可能为要赚你的钱就改变啊。”
顾青瓷没有多做解释,“嗯。”
傅景隐有所感似的,目光盯住她的侧脸,顿几秒后,正正经经地说:“姐姐,你答应我,别管这个事情好吗?”
“……”
没隔多久,顾青瓷傅景送到了楼底下。
傅景让她回去。
她独自走进宽敞的电梯间,四周偌大的镜面都映出来傅景的样子。出去玩,稍微打扮了一下,穿了条烟灰与藏青色相拼的羊毛背心裙子,外面套了件卡其色的牛角扣大衣,学院又稚气。
加上傅景生显小的鹅蛋脸,看起来像是一个年龄半大不大的中生。
可她不笑的时候唇角是微微往下的弧度,清冷而娴静。
往常的呆萌感顿消。
乔婉婷打开门,看见傅景身后并没有再跟着谁,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表情愈加严肃:
“妈妈电话里没问清楚,你跟顾青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她在谈恋爱。”
傅景身子微微靠在门框上,表情无辜地望着她。
很快开口三言语间,逻辑清晰地事情跟乔婉婷讲了一遍。
只说是朋友带她去玩的时候认识的,起初不知道顾青瓷的职业,更没到跟自己有亲戚的关系。后来解释清楚,再表明心意,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傅景淡地承认说,顾青瓷是自己辛辛苦苦才追到的。
“你、你怎么会喜欢女人的?”乔婉婷听完,久久没能回神,她像走暗巷时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后颈生疼,脑海发昏。
傅景解释说:“这是生的,妈妈。”
“怎么可能生的!”乔婉婷晦暗的表情在愤怒中游动了一下,目光锐利,变得格外清晰,“我跟你爸爸有哪个是同恋??!我们怎么可能生出同恋,你怎么可能是同恋,难道你不是我生的吗,啊??”
傅景微微退后半步,她刚回一句:你又怎么知道爸爸不是呢?
旋即,现在还是不要调皮了。
她继续正经地解释:“妈妈,你这三段论是不成立的。从生物学上说,基有显和隐之分,从心理学上说,同恋并不是心理疾病。你了解清楚具原理的话,我可以给你找献。”
“……”
“所以,妈妈,你如果关心我的话,我受宠若惊,但你不用担心我。”傅景语气既温和又坚决,“更别着用自己的意思控制我。”
乔婉婷怔怔地望着她。
在看见她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一瞬间,有股强烈而难言的失落感在锥她的心。
什么时候,女儿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已经长那么大了?多年忙于工作,对她的事情从来都是听之任之的。
现在管,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乔婉婷眼帘低垂,片刻后,露出一些被打败的脆弱神情,转过身说:“你进来再说吧。”
“……”
傅景在客厅里坐下,这次仔细打量着乔婉婷的面容,化着妆,却已经脱妆了,泛着假且发黄的粉底液下黑眼圈和皱纹重新浮现出,看着憔悴且疲倦。
“妈妈,你是不是刚忙完工作?刚出差回来吗?”
她抿了抿唇,露出心疼的表情说,“你去睡一觉吧,等明再说。”
刚才那种悄无声息对峙着的壁垒感无声融化了。
乔婉婷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下,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她笑了几声,又无地静下来。
顿好半。
乔婉婷满脸疲倦,揉着阳穴说:“你这孩子明明聪明得要命,偏偏又要傻乎乎的,心那么软。让我怎么放心不管你。”
她如果笨得彻彻底底也就算了。
一个漂亮却愚蠢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反倒是最容易获得幸福的。
今晚,让乔婉婷无端到了傅景小时候的样子。
也是外表看着成熟冷静,聪明得不行,很多大孩子死活学不会的课本知识,她看一遍就能弄懂。从来不愿意主动地跟别人讲话。
可凑近才会知道,这个喜欢仰望星空的孩子,内心是多么温软和一团稚气。
是乔婉婷错过了她的成长期。
那时候,她自己也还年轻,事业刚刚起步,成在外忙活谈生意,只能女儿的照顾和教养完全托付给外人。对她确不够关心。
“……”
有傅景生日,乔婉婷特意早半去幼稚园接她,才发现,刚刚午休结束的小朋友们都待在操场玩耍,只有小傅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书。
从头到尾,没有别人来跟她说过话。
在乔婉婷的厉声追问下,老师才尴尬地说:“是傅景小朋友不爱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看书。”
乔婉婷这才反应过来,女儿是被孤立的状态。
傅景从来不说。
连请回家专门照顾她的住家保姆,都欺负她这小孩好糊弄,三两头无故旷工在外面另外接别的活,拿双份工资,给她吃冷菜冷饭,让她小小年纪此患上胃病。
到头来,傅景还替别人求情。
乔婉婷保姆赶走的时候,转过头,就看见女儿那一双乌黑眼眸盯着人离开的背影。虽然没吭声,但流露着谁都能看出来的不舍眷恋之意。
“……”
乔婉婷忽然仰头,以手遮了下眼睛,泪水沉默而快速地滑过阳穴,留进鬓发里。
她说:“是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