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没课的迟暖提前离校, 按照何真给的地址,往鹤南山去。
鹤南山有云城可媲美国际级的森林公园,那一带交通很便捷。迟暖找到别墅区入口,报了房号和顾宁姿的名字,事先得到何真知会的前台很快通知岗亭放行。有保安开来观光用车, 很客气地把她一路送到顾宁姿家院外。
这里采光极好,温暖的阳光穿过通透的玻璃,洒了满室金辉。迟暖来不及四下打量, 先找去了厨房。
厨房里几乎没有存在过烟火气的痕迹,好在一应用具还是齐全的。
天黑的很快,五点才刚过, 外面就已经全黑了。鸭汤煲在砂锅里, 香气已经四溢,迟暖把番茄炒蛋先送上桌。
那年,顾宁姿离开那天, 曾眼馋过她的番茄炒蛋饭。
折回厨房, 迟暖开始冲洗炖汤的蔬菜。做这些时, 心头萦绕着小心翼翼的幸福感。
她在等她回来, 好像这就是约定的那个“明天”。
蔬菜不能提前下锅,迟暖把它们盛篮沥水, 擦了擦手,走去外面。
拖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本来是没有声音的, 但是坐在餐桌前的人仿佛有所感应,她抬头看了过来。
……
顾宁姿略带弧度的长发全部拨在左肩,锁骨若隐若现探出毛衣领口。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捕捉到迟暖之后,它们又投回番茄炒蛋上。
她一口一口吃得慢条斯理,迟暖呆站了一会:“……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你等一下。”
砂锅起大火,投入菜叶,迟暖打开电饭煲,给顾宁姿盛了满满一碗饭。
她肯定是饿了,嘴巴那么挑,飞机餐十有八.九不合胃口。
汤好之后,顾宁姿指了指餐桌上的空位,示意迟暖一起吃。
两人对坐着安安静静吃饭,吃着吃着,顾宁姿就停了筷,蹙起眉尖。迟暖一直留心她,见状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迟暖看她表情,暗思是不是这么多年在国外口味换了,谁知顾宁姿说:“……疼。”
迟暖忙问:“疼?哪里疼?”
顾宁姿:“牙疼。”
迟暖:“何助理说你上火,上火导致牙疼的吗?”
她关心的目光又深又沉,顾宁姿的睫毛不明所以地轻颤:“智齿。”
闻言,迟暖走过来:“我看看。”
她其实没有多想,也没考虑顾宁姿会不会拒绝,就对着灯光,轻轻抬高了顾宁姿的下巴。
半秒钟后,顾宁姿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迟暖瞥见她牙床最里面有一颗只萌了小半粒的白牙,不由得拧眉:“它长的方向是不是不正?周围一圈牙龈都是红肿的……肯定很疼。”
顾宁姿撇开头。
迟暖的手指落了空:“……要去看牙医吗?”
“我有吃药。”顾宁姿捂着疼痛的那半边脸,用另一边牙,细嚼慢咽地继续吃饭。
顾宁姿的口腔状况非常好,肯定是有定期护理,那颗智齿萌生至今,不可能不被发现,所以为什么没有处理?
迟暖只想到一种可能:顾宁姿怕拔牙。
有些好笑,迟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一顿饭吃完,迟暖把厨房恢复原样,走进客厅。顾宁姿倚在沙发上看财务报告,余光瞥见迟暖出来,她冲茶几扬了扬下巴。
迟暖知道是何真说的那份合同。
“我向学校提交了辞呈,但是得到这学期结束才能正式离职,所以还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顾宁姿看着手头的财务报告,眉目不动:“可以,这期间你不用每天来我面前报道,有事情我会提前知会你。”
迟暖:“还有孩子,……也希望你可以谅解,我保证会尽量配合你的时间。”
顾宁姿点点头。
迟暖笑了,她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拧开笔盖,在顾宁姿预先签好的名字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宁姿:“你不需要再看看细约?”
迟暖翻开第二份合同,同样签上名字:“不需要。”
顾宁姿预留了很多空白行,大概是想让迟暖自己填充内容,即便这样,她都已经签了字,显然是无所谓怎么更改她都不会反对,足见诚意了。
更别说,迟暖想做她助理的原因,只是为了能离她更近一点。
看着并排在一起的两人的名字,迟暖满眼都是笑意。顾宁姿支着太阳穴,若无其事地对她说:“让何真把我的行程给你,你根据我的时间,预约牙医。”
……这是改变主意了?迟暖很配合地说:“噢。”
顾宁姿顿了顿:“让她把关洛的联系方式也给你,你直接和关洛约。”
迟暖:“好。”
顾宁姿:“你现在有时间么?”
小梧桐还可以晚一些再去接,迟暖说:“有啊。”
顾宁姿把手头的财务报告给她:“红色部分,读给我听,眼睛累。”
迟暖接过来,挨着顾宁姿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正要读,一看,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内容有分不同颜色标注,何真应该已经提前抓过重点。
迟暖的英语水平还可以,但也仅限于普通范畴之内的优秀,财务报告上更多的是这一行的专业术语。迟暖才读两句,几个单词卡壳。
顾宁姿:“……”
迟暖:“……”
顾宁姿面无表情地从散在身侧的资料里挑出一册中文的,迟暖脸热地把财务报告放下,改读这份中文投资项目书。
这次就顺利多了,迟暖柔声细语读了几页,趁着翻页的间隙偷看顾宁姿,顾宁姿偏着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顾宁姿?”迟暖轻唤她的名字,顾宁姿没有反应。
“你睡着了吗?”迟暖走近她。
顾宁姿的呼吸很平缓,睡着之后毫不设防乖乖的模样,和记忆中的完全重合。迟暖看了好一会儿,才屏住呼吸摘下顾宁姿的眼镜,转手放在茶几上,又轻手轻脚地收拾走那堆资料。
室内温度很适宜,保险起见,迟暖还是拿来顾宁姿的外套,盖在她腿上。
关了大灯,只留窗下那盏落地台灯,柔和的光亮,勾勒出顾宁姿影影绰绰的身影。
一离开顾宁姿家,迟暖就给杜敏打电话。杜敏听她说工作上的新进展,在电话那端频频尖叫:“我就知道!顾宁姿还是当初那个我们要打牌就陪我们通宵的顾宁姿啊!人看着冷但是心好,一点都没变!”
迟暖笑着说:“我有好多工具书要买,这种糗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要的要的”,杜敏富有穿透力的笑声隔空响起来,她笑了好一会,才对迟暖说:“暖暖,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见你用这么高兴的语气说话,你之前笑都笑得不开心。”
……是吗?迟暖转头看向公车的车窗玻璃。夜色阑珊,车窗上映出她生动的眉眼。
迟暖去托班接了小梧桐,路上,也把工作变动的消息告诉了他。小梧桐说:“妈妈,你开心就好了,而且我喜欢顾阿姨,你要加油呀。”
迟暖笑道:“知道了。”
两人在小区外买了点水果,迟暖一手拎着水果袋,一手牵了小梧桐,进了小区没几步,就见一辆警车从里面开出来。
“警察叔叔耶!”小梧桐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发生什么事呀?”
迟暖也纳闷,直到和小梧桐走到自家楼下,看见空地上站了一群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门的男主人欠债跑得无影无踪,债主找不到他,只能继续上门骚扰她老婆。今天讨债公司又派人来了,砸门恐吓,报警之后刚被警察带走。
“说是个精神病呢!……乖乖,这都什么手段你们说说,派精神病来犯事,要真搞出人命,那死了不也白死?”
迟暖和小梧桐对视一眼,小梧桐白着脸说:“妈妈,不怕,我保护你的。”
上了六楼,迟暖看见对门的大门上,中央凹进去很深一块,门板几乎都变形了。
迟暖和小梧桐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别怕,妈妈保护你。”迟暖打开门,和小梧桐争先恐后跑了进去。
进了家门,就进了一个安全的世界。放元旦假了,小梧桐难得打开电视,边啃苹果边看跨年晚会。
迟暖问他:“小梧桐,你给季伯伯的元旦贺卡做好了?”
季先生明天要来接小梧桐出去玩,小梧桐许诺要送他一张炫酷的贺卡。
小梧桐晃着腿:“好了呀,但是我不能给你看,这是我们男生间的小秘密。”
迟暖:“……”
何真和国内有时差,迟暖看时间差不多,给她语音电话。
她把来意告诉何真,何真说:“关洛?boss为什么不自己联系?她和关医生在校时关系还不错,不至于突然老板病这么严重,这种自己动动手的事情都要指派你吧?”
何真说着就笑了,迟暖也笑,她们现在算是同事,同事凑在一起吐槽上司,这条规律好像全世界都通用。
迟暖打开带回来的那份合同,听见何真说:“行吧,待会儿我就把boss近期行程和关医生的联系方式发送给你。我不在国内这段时期,会让秘书室和你对接boss的行程。……还有些需要移交给你的资料,我会整理了一并发送给你。”
迟暖:“好的。”
通话已经到了尾声,何真正要挂断了,一目十行浏览合同的迟暖忽然说:“等一下,何助理,等一下。”
何真:“嗯?”
迟暖:“我的月薪……确定是这个金额没有弄错吗?”
何真:“是这样,按照boss的意思,你的月薪参考spider在职总裁助理。不过这也只是暂定的,你受聘于boss个人,她之后会视情况调增。”
迟暖语塞道:“……可是你们集团发薪金,和国内用的不是同一种货币啊?”
何真:“所以呢?有什么问题?”
迟暖真的有些惶恐了,她硬着头皮说:“……换算成人民币,这是不是太多了?”
何真听完,有一个很明显的吸气声:“迟助理,我的建议是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相信boss也不会愿意听到你上述那种疑问,你应该知道,薪酬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一个人的价值。”
“……”迟暖看着月薪后面连续那几个零……这已经远超她当老师时的全年收入。
她以为是自己借这个机会照顾顾宁姿,没想到其实是顾宁姿在用这种方式关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