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买了一个智能手机，五百块，性能还行，至少发个QQ没有问题，对她来说足够了。

她又去营业厅把套餐换成了带流量的，一个月两G，比之前的套餐贵了两块，这让她纠结了一下。

她摸着智能机，先下了一个QQ，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按照提示添加了乐小楠的QQ号。

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再上线，这如今唯一的联系方式，像一根蛛丝，一不小心，就会断了。

方时打开QQ的聊天框，这种智能电子产品对她来说很陌生，打了两个字，还会有表情包跳出来。

这些表情包是齐名同学的爱好，倒和方时不太相关，她规规矩矩地打出去一行字：

小楠，你最近还好吗？

乐小楠的头像是一个灰色的卡通人物，没有画眼睛，刘海很长，看着十分阴郁。

方时是个村网通，不太能理解现在喜欢阴郁风的潮流，只觉得那头像看着挺让人不舒服，配着乐小楠如今的情况，也更加让人担心。

齐名给她发来了自己的QQ号。

齐名：加我一下叭［可爱］［卑微］

方时复制了QQ号，点击添加。

齐名立即通过了好友申请。

贝贝贝贝：方时，我是你第一个好友吗？

方时：不是

贝贝贝贝：［失望］［伤心］

贝贝贝贝：那也没关系，我是第二个就很好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第二个，他并不想知道，只要他认为自己是就可以了

贝贝贝贝：我最近有在进步［成绩单］

方时觉得他打字的速度真的有够快。

方时：嗯，很棒

贝贝贝贝：［开心］

贝贝贝贝：但是我还是和你差很多

两个地方的满分是一样的750分，齐名年段七十几名，总分508

他的数学没有方时好，语文一般般，英语虽然提升了不少但还是一般，也就只有生物一科拿了九十几分。

齐名的情绪好像透过这短短几行字传递到了方时这里。

她抿抿嘴。

方时：已经很棒了，以后会有更大的进步的

贝贝贝贝：那你会嫌弃我吗？

方时有些好笑，这怎么又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方时：不会

方时：你快去写作业吧，我还有事，不聊了

贝贝贝贝：好［乖巧］

他偷偷摸摸把方时的备注改成了我家可爱。

袁飞跃看着他摸了两分钟手机以后，就打了鸡血一样把老班刚刚发下来的七科套卷写完了。

齐名摸了摸下巴有点意犹未尽：“今天的作业怎么这么少？”

他又拿出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开始刷题。

袁飞跃：打扰了

乐小楠不是没有上QQ，她看见了其他同学发给她的信息，可是她不想回话，把自己的状态改成了离线。

自从年前和男朋友跑出来以后，她就独居在一个出租屋里，至于男朋友，早已经回家啃老，还觉得丢尽了脸面，要和她分手，她不同意，他就直接走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她现在已经和家人闹翻了，也还是未成年，连工作都找不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时，现在也加她QQ，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事情了？

她捂着脸滑坐到地上哭起来。

她知道方时现在去了很远的学校读书，她也知道方时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越来越好。

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样糟糕？

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任何人，所以选择了通通避而不见。

乐小楠哭够了，拿起手机看着和方时的对话框。

方时的头像还是QQ的原始企鹅，网名是真名，其它倒没有什么。

其他人的消息，她可以狠心忽略，但方时的，她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假装看不到。

方时帮过她很多，她也曾想要像方时一样继续努力读书，可是她却没有那么多的坚持，也没有能力在没有学费的时候自己去打工赚钱，所以她最后屈服于不肯付学费和生活费的父亲。

乐小楠不知道自己该怪谁。

她先把和男朋友的情侣QQ昵称改回了以前用过的。

粟米仓鼠：还好，没事

方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手机的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时：你想要回来读书吗？

这句话让乐小楠一怔，回来读书？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她没回话，怔怔地抱着手机。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现在和当初一样没有钱，还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加糟糕透顶，之前她父亲还会给她打电话，现在是一个也没有，根本不管她死在哪里。

方时知道她还在看，细细地给她分析办法。

方时：小楠，你的成绩在之前是可以进入普通高中的，我打听过了，尾屿这里就有几所学校可以招收，你进入高中以后，可以申请贫困补助，这样就能学杂费全免，高中三年，如果规划得当，只要不到两万就可以了。

当然，这是在极低物欲，绝不乱花任何钱之下的情况。

乐小楠握着手机。

她想读书吗？

她当然想的。

她的目光移到出租屋的简陋小桌子上，那上面还有几本书，只是都被箱子装了起来打算扔掉，她不愿意再看见，但最终却也舍不得就这样让它们呆在垃圾桶里。

可，读书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便是不到两万块钱，对她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她是可以寒暑假打零工，可这几天也让她认识到，一份两千块钱的工作，对她来说都难如登天。

方时算了一下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

上次的五万块奖金，到现在她也没有用多少，甚至还有多。

华语的奖学金本就丰富，开学时又有校友匿名捐赠了学校一千万用于学生的奖学金颁发。

华语每次的月考和期中考都会颁发奖学金，现在更是提高了奖学金的金额，用校长的话来说，工资赶不上通货膨胀就算了，现在有条件了，奖学金怎么能赶不上。

而且火箭班的学生学校补贴学费和学杂费，但因为方时本就是免学费的，学校就直接折成现金打到了方时卡里。

再加上她第一个月拿了一等进步奖，一千五百元，第二个月拿了特等进步奖和二等优秀奖，总计三千元。

所以她从开学到现在，身上的钱不但没有少，还有多。

而且如果下次再考到年段前五十名，优秀奖和进步奖也都能拿一等，总计四千元。

而年段前十名，每次月考都能拿两千的奖学金，期中考三千元。

可以说，她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学费了，甚至可以靠读书就赚到大学的生活费。

在华语这个财大气粗的学校，她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读书好就有钱”。

所以，她是可以负担乐小楠的学费的。

但她犹豫着要怎么说，才能不让乐小楠心里难受。

诚实来说，她并不介意这笔钱是借给乐小楠还是直接给对方使用，她只担心方式问题。

她明白自尊心对于一个人的重要，并不想伤害别人的自尊心。

方时：也许你知道，我拿了不少奖学金。小楠，我现在身上的钱，足够我们两个读完高中，甚至再多一个人也问题不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借你高中三年的生活费，等你大学毕业了再还我。

方时：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继续读书，小楠，未来会越来越好的，不要难过。

乐小楠呆呆地看着这段话，她甚至现在不敢去触碰手机。

她不想去连累任何人，所以对同学的关心视而不见，她当然也更不想要连累方时。

但是，现在方时对她说，她并不是连累，想要她继续读书。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愣住，慢慢捂着眼睛哭得不能自已，再不压抑自己的哭声。

方时看她没有回话，知道现在需要让小楠自己考虑，她叹口气，把手机收起来。

旁边的女生说：“方时，下午有个讲座，你去不？”

方时：“讲座？”她没有听起这回事。

“对啊，好像是有校友回来了，学校请来给我们喂喂心灵鸡汤的？”

女生：“学校的奖学金大都都是这些毕业的学长学姐捐赠的。”

方时算了算华语每次要付的奖学金数量，觉得那是一笔天文数字。

大概是想要和方时科普，她继续说：

“其实还有华语高薪挖来的老师，也有些是用校友捐赠的教育基金挖来的，虽然大部分是由政府出资，但是一般政府出的钱不太够，学校会私下再补贴，像学校里面的特级教师，工资一个月是三万打底，听说高三有一位老师，是年薪百万挖来的。”

方时：“学校这么有钱……”

她单单是知道华语有钱，但是没有想到这么有钱。

女生笑笑：“是啊，我们学校超级有钱的，每年都有很多校友匿名捐赠，还有企业也会捐赠，这些加起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方时打听了下下午的是数学建模兴趣讲座。

刚刚打听好，就看见班主任从门口走进来，方媛：“下午有个数学建模讲座你可以去听听，难得的机会，讲师曾经获得过数维杯全国一等奖。”

她眼睛弯弯：“也算是你的学长了。”

方时是有兴趣，她本来就打算去的：“嗯，好，我回去的。”

只是她心里还有点愁乐小楠的事情。

她趁着午休又给齐名发QQ。

方时：你去给小楠发个QQ，问问她寒假回来吗

贝贝贝贝：我没有加小楠的QQ，QAQ，我现在马上去加！

过了一会，齐名回来了。

贝贝贝贝：小楠没有通过我，我又让其他人问了一下，小楠也没有回他们的话。

方时皱起眉头，她给乐小楠发了一条信息。

方时：你现在还好吗？

粟米仓鼠：挺好的

方时看了下，乐小楠的状态还是离线的。

方时又立马给齐名发QQ。

方时：现在小楠有通过你吗

贝贝贝贝：没有，小楠也没有回其它人

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小楠是怎么了吗？

方时并不愿意将别人的私事和另外的人说：有点，但你暂时不用管

乐小楠现在拒绝一切和方时以外的人对话。

这样的特殊对待并不让她感觉高兴，她只觉得小楠的状况比自己想的还要更糟糕。

小楠以前从来不忽视别人给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她是个非常善于表达和倾听的女孩子。

方时很担心。

方时：小楠，你要是不高兴，就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134……

粟米仓鼠：方时，我真的没事，只是最近情绪是很不对劲，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关于读书的事，我会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告诉你

这是乐小楠第一次发这么长的话，也没有再隐瞒自己情绪问题。

方时稍微松了一口气，愿意说就是好的。

她回：好，小楠，你是我朋友，不要觉得麻烦，我从不觉得你麻烦

乐小楠眼泪于是又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