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音儿是霄哥哥的妻子,不是什么清妃。音儿喜欢和霄哥哥在一起,皇上,请你成全因音儿好不好?请不要为难我们。”慕容霄尚未反驳,清音已是伸手紧紧扣住了慕容霄的大掌,再是不容置疑地仰起头道。
恍然间,眼前似乎闪过了一幕两幕这样那样的情景,清音抗拒继续想下去。
“皇上,想必你也清楚,清妃娘娘早在三年前便已不在人世了。如今慕容霄只是想带自己的妻子离开,还请皇上不要为难我夫妻二人。皇上,感情不能强求,音儿不愿意留在这里,霄自然不可能让她在这里吃苦的。”说罢将清音揽紧了一些,慕容霄动作间的霸道已然明朗。
“慕容霄,我敬你是个君子,你可知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爱?”凌烨冷静不下来。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怒意凛然地望着对面那白衣飘飘的公子神医。确实,即便是他这个一国之君也无法否认,慕容霄,这的确是一个极为不错的男人。音儿跟在他身边,定然能被他当作掌心珠宝捧着的。可是,她察木清音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皇后,岂容他人染指?
清音有些畏惧这样的凌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内,凌烨偶尔也会对她表示无奈,但他从不曾这样对她生气。这便是帝王吗——只要他一生气,便要有无数的人感到胆战心惊?
“皇帝陛下休要多言,哪怕霄今日死在此地,也绝不允许有人伤害我妻子一根汗毛。皇帝陛下,你有你的江山,我有我的美人,大家互不牵连,不是挺好?”手中已是握住了十来根银针,只要周围这群禁卫军稍有所动作,慕容霄便会毫不迟疑地将这些染了毒的银针射出。
赫然发现,行走江湖,毒真的是越来越重要了!
清音手心冒了汗,她会怕,怕凌烨真的会对自己的丈夫痛下杀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是凌烨存了心思要对付他们,那么今日他们如何可能做得到全身而退?
张了张口,清音一句恳求的话语堵在了喉口。人家与自己无亲无故,她有什么理由相信凌烨一定会听她的劝,放过她和霄哥哥呢?
“音儿别怕,霄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音儿还想去望蝶谷看漫天飞舞的蝴蝶的对不对,等我们回了苍辽,霄哥哥就带你去看好不好?”轻轻抚了一把身前娇软人儿的墨发,慕容霄扬起笑弧,那样的温煦柔和。
清音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时间缓缓流淌而过,她觉得,自己能听见霄哥哥的心跳声,那样强壮,那样有力,“霄哥哥,音儿和你一定会没事的。霄哥哥,音儿还要穿一次嫁衣,嫁给你,好好地当你的妻呢!”
抖然间无惧无畏了,清音舔舔唇,小脸上的脆生生的笑意。能和自己在意的人在一起,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哪怕是死,她也要和霄哥哥葬在一起的。
乱箭迭起,凌烨不允许自己深爱之人和别的男人这样亲密。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他只是迟到了几步,她便死了,便那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他!如今她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可她还是这样残忍,这样不给她留下一点念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凌烨的心头仿若有一道伤口在裂开,澎涌的鲜血,孤寂无望的哀凉。是不是爱得不够,是不是给的不够,是不是……他从未真正走进她的心底?她怎么 可以这样,说死便死,说忘便忘,说不在意,便真真正正连一点在乎都没有了?
“音儿,你的心如何能这样狠?朕已经这般低三下四了啊,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你回来,以后你要以,朕可以给你二,你要多少,朕只会给你更多。音儿,你回来,真不会杀慕容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漫天的箭雨之下,凌烨探出手,对着那乱箭忠心的佳人惨淡地笑起。他已经卑劣到……要用这样的手段来留住她了吗?为什么呀,明明,眼前那个女子,是他那样深爱着的女孩,明明,为了她,他已经遣散了后宫,他已经费尽心机想要达成她的要求了?
是不是真的不是不爱,只是爱太晚,只是爱错了方式?
可是音儿,你这样一个女子,生生地盘踞在了我的心头,你要我如何能够,如何能够放你离开,放你远去?
你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朕知道,朕都知道的。你是那样刚烈的女子啊,你如何会纵容自己……走了,还委曲求全地回来?
可这一回,朕真的不会再让你委屈了的,不会了的!
细雨微蒙,凉凉的雨丝洒落到了在场众人的身上。老百姓们虽对这天子家的事情颇有兴致,然而凤轩的帝王当前,他们便是有多几条命,也不敢留在这看热闹啊!
‘哧’,是箭入皮肉的声音。慕容霄的身子微微一沉,痛意,在他的周身辗转反复。
“霄哥哥。”清音惊呼一声,血水,顺着雨水蔓延到了她的手上。
凝白的素手,上方是通红的血液,那样鲜活,那样脆弱。
“霄哥哥,霄哥哥……”终于失却了所有的冷静,清音眼角的泪水一点点滑下。那一行两行深深的源泉,就那么点点滴滴地落到了身后男人的大掌上。
凌烨下令停止了进攻,却不提防,清音一把跃下了马,再是夺过了一名护卫的剑,朝着凌烨飞奔过去。
是那样干净得毫不拖沓的杀招。
“音儿,回来……”
“音儿,你真的要杀我吗?”
两道男声,都是那样的歇斯底里。清音的身子动也不动,此际她眼中猩红,她只知道,她的霄哥哥被人伤害了,她不允许,不准有人伤害霄哥哥,不准!
那男人的眼神那样哀伤,清音的剑尖指向了他的喉咙,他却不躲不闪。
雨,更大了,像是要洗尽人世间所有的罪恶。
有种心悸袭上了心口,有种丝丝入骨的沁痛,一点一滴地,将她的所有感官桎梏住。
她迟疑了。慕容霄拍马而上,万千的弓箭手,朝着两人射去。
她松动了,那一群虎视眈眈的弓箭手却没有半分的迟疑。她放过了他,他救下了她,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清音手中的间‘噔’的一下掉落在地,脑中已是清明,昔日万千的回忆与苦涩一瞬间全然涌上了她的心口。
原来,她曾经活得那样痛,那样无奈,那样辛苦。
原来,她不该迟疑的,不该让爱着她的男人……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万箭穿心,一定很痛,很痛……
抱住了慕容霄,清音染满了血水的小手抚着他苍白亦是清朗的容颜,她问他:“霄哥哥,你疼不疼?”
“不疼……”生机渐去,心内却没有半分的后悔。他这一生,其实活得还不错。爱上的两个姑娘,都是世间那样通透乖巧的女子。如今,他也该去了么?只是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不是还像这片土地一样,有着那么多他割舍不下的东西?
“霄哥哥,都怪音儿,是我的错,是音儿害死了霄哥哥。霄哥哥,你别怕,音儿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音儿给你找最好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能够救活你的,霄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傻乎乎地笑着,清音又是搀着慕容霄缓缓地站了起来。
慕容霄一个趔趄,连带着清音也再度摔倒在地。横亘在心口的那支箭那样明显,清音忽然便很是生气——都怪这支箭,都怪它,如果不是它,霄哥哥现在一定还很开心地和她说着话。
“霄哥哥,你不是说带音儿去蝴蝶谷的吗,音儿想去,想和霄哥哥一起去。霄哥哥,等你好了,音儿就带你去好不好?”不敢去碰那些凌乱的箭簇,清音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俯下身,她吻上了慕容霄的薄唇。
那样轻柔,那样冰凉。
“音儿,对不起,霄哥哥可能……不能娶音儿了,音儿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丈夫的,音儿要答应霄哥哥……好好活……好不好?霄哥哥想看到音儿活得开……”心的。
到底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完了,慕容霄唇瓣噙着笑,余温尚在,人已远去。
是不是所有的痴情爱恋,终归都是逃不过生离死别?爱太长,时光太短!恨太浅,流年已逝。
“啊……”清音仰头,一声怒喝响彻天际。
“音儿,朕不是故意的,朕没有让人射箭的,朕从来就没想过要取他性命,音儿……”在慕容霄合上眼那一刻,凌烨便知道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如今的音儿,怕是恨他入骨了!
“我要离开这里,凌烨,从今往后,我察木清音和你没有半点干系。这个世界上,没有清妃,只有音儿,只属于霄哥哥的音儿。”一把抹了自己的泪,清音唤来马儿,艰难地搀着慕容霄离开了。
凌烨,我不恨你,更不会爱你。霄哥哥,我们回家,音儿带你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雨帘下,人渐远。
“该死的,谁让你们放箭的?”一声暴吼,是对着那一群忠心不二的禁卫军。
“臣等知罪。”跪倒了一群人,却挽不回来他深爱之人。
没有什么感情可以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没有什么情感,是永远不变的。四年以前,她爱凌烨,是真。如今,她哎慕容霄,也是真。
不是叛变,不是三心二意,只是……人心沧桑,白云刍狗!
葬礼那天,清音给慕容霄选了一个很美的下葬地点,那是苍辽至北之地的蝴蝶谷。凝儿和耶律飞鹰,也是葬在了哪里。
蝴蝶谷,常年有各色各样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或红,或白,或粉,或蓝,或斑斓多姿,或简单素净……那样多的蝴蝶,织就了一个美丽的梦境。而清音便伫立在那蝴蝶谷的山涧旁,安静地看着那些蝴蝶,一飘一舞,幻化成了人世间最美丽的传奇。
相传,千年以前,有一对恋人难舍难分,却生不得同穴。恋人死后,合葬于一山谷。两人双双化蝶,蝴蝶谷之名由此而来。
许多年了,蝴蝶谷的蝴蝶越来越多,这里,是人间的仙境,却也鲜少有人涉足,许是因其地处偏僻,许是因其……安静得让人难过。
“音儿,娘亲走了,你真的不与娘亲一起离开吗?”慕容霄的母亲第一百次问出这句话后,不例外地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娘,音儿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于是,这片偌大的山谷,又只剩下她,还有那漫天的蝶儿。
凌烨来找过她几次,清音皆是闭门谢客。
又是一年晚秋,清音扫了那三人的墓,之后看了看天,浅笑嫣然。
“凝儿,王爷,小王爷和小郡主他们如今都过得很好,小王爷很厉害,当今皇上不停地夸他又大将之风呢!两个小郡主则是很调皮,每每让静王爷头疼不已。不过就算是这样,静王爷还是很喜欢她们的。”在墓前摆上了新鲜的蔬果,之后清音捧了一束小百花,朝着慕容霄的墓去了。
“霄,已经一年了呢!音儿等了一年了,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霄,娘亲她老人家如今身体很好,有静王爷他们帮忙照拂着,娘亲她应当能够好好地活完下半生的。霄,音儿等了一年了,音儿想,若是自己能忘了霄哥哥,那么音儿便离开这蝴蝶谷,可是怎么可以呢?这一年的时间里,音儿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深了。霄哥哥,音儿想去找你了。”
凤轩靖明十一年,皇宫。
“皇上,清音姑娘……仙去了。”管事公公犹豫再三将这一消息报上后,凌烨手中握着的书轴‘碰’的一下坠落在地。
皇宫恒隆殿下,凌烨立于一根红木柱子旁,先是浅笑,继而便是疯癫大笑,“哈哈哈……”
音儿,若早知得了天下会失了你,也许朕打一开始,便会如了你的愿,让你成为朕后宫中的唯一。
而今朕做到了,你却走了……
命运,原是这样多舛迷离,这样无奈讽刺,这样……半点由不得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