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灰雾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惊动了阴影中的东西, 一双双猩红狰狞的眼睛接连睁了开来,全注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在它们的注视之下,悬浮在半空中的水镜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痕迹不断地扩散, 犹蜘蛛网一般,再也看不清上的景象。
最后一阵清风吹来,在力的用下,水镜“砰”得一声碎成了数菱形碎片,再也不复存在。
在安静了片刻后, 阴影中传出了一些窸窣的声音。
“水镜已破, 代表着两个人已经脱离了问迷障, 从中走了出来。”
“没用的问鼠……”
“竟然真的有人能够看清中的迷障, 还算是有些本事。”
在交谈声中,灰雾中走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它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用尽全力去仰视,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
“这两个人,现在到了哪里了?”
话音刚刚出口,就从灰雾中拉开了一张地图。
地图简陋, 大致标出了地形和领域, 在边缘处, 浮现了两个闪烁着的光点。
这两个光点正在不停地向前移动, 已经穿过了问鼠的领地。看样子, 要不多久就能到达这里了。
那庞然大物盯着看了一会儿,阴恻恻地说:“这么久还没解决,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 灰雾中的身影皆是一颤。
“我们以为……”
“问迷障能够困住……”
“只是……”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庞然大物就冷哼了一声,它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低垂下了头。
庞然大物挪动着身躯,说道:“那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尽快解决了这两个人。”
其他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庞然大物地趴在了地上,眼中阴晴不定。
天道是公平的。
为了给人族让步,上古妖族被镇压在东荒上千年,现在千年时间过去,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妖族降临事件了。
可是天道给予的机会转瞬即逝,若是不能紧紧攥住,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世间紧迫,但偏巧碍于一场赌约的输赢,上古妖族画地为牢不能肆意行动。
不过,若是能杀定下赌约之人,那这约定也将不复存在了。到时候,它们自然可以毫顾忌地倾巢而出。
双方有图。
谢小晚与沈霁筠想要用玉牌镇压上古妖族;而上古妖族则是想要杀他们,破开赌约。
现在,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在小灰鼠消失之后,谢小晚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可是不管走出去多远,四周的景象没有任的变化,灰雾弥漫涌动,犹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遮盖了下来。
这种环境待久了,不免让人觉得压抑。
谢小晚抬手揉了揉鼻尖,向前走出了一步。
衣摆随着这个动晃动了一下,在灰雾的不断侵蚀中,他身上鲜明的颜色有退去,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轻轻一跃,落在了一块小土包上。
从上往下看去,不远处的情景尽收眼中。
从小灰鼠的话中可以得,灰雾空间就同须弥芥子一般,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另成一片广阔的空间。
灰雾中,山川河脉应有尽有,并且每块区域有自己的人。
上古妖族的领地性极强,不到危急时刻,不会轻易越线。
实力强大的上古妖族,自然占据了靠近了妖族祖地的地方。这样一来,越往里走,就越为危险。
这是在理论上能够推测出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问鼠,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上古妖族。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从小山丘上一跃而下。
沈霁筠跟在了他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山丘的下方是一片碎石堆。
碎石之中寸草不生,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腥味。
谢小晚一脚踩了上去,觉得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润,黏糊糊的。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皱起了眉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稍微干燥一些的地方,谢小晚方减缓了步伐,开口道:“沈霁筠……”
沈霁筠望了过去:“嗯?”
谢小晚侧过头,额前的发丝轻轻晃动了一下:“没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霁筠:“为?”
谢小晚说:“太安静了。”
灰雾平缓寂静。
这样的平静,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来则已,一来就是狂风骤雨。
灰雾空间是上古妖族的底盘,现在有人进入其中,它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般的平静,就只有一种可能——上古妖族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准备给他们来上一个惊喜。
谢小晚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沈霁筠的脸色不变,依旧沉稳冷静:“妨。”他停顿了一下,“谁来,杀谁就是了。”
语气没有任的波动,但依旧能听从一股隐藏在其中的傲气。
听到沈霁筠这么说,谢小晚放松了下来,扬起了一抹笑意:“那快些走吧……”
正说着话,他就没有注意到地上,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缓缓低下了头。
只见在乱石堆中,出现了一个破碎的蛋壳。
蛋壳上还残存着一些透明的黏液,看起来,像是里的东西刚被孵化出来。
谢小晚的目光微微一凝。
既然蛋壳被孵化了,那蛋壳里的生物去哪里了?
他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就见角落里钻出了一道黑影。
“小晚,小!”
与提醒声同时响起的,是“咻”得一声。
黑影的出现太过于突然了,谢小晚对此毫防备,只能下意识做出反应。
他想要闪身避开,可是黑影的速度极快,距离又这么近,根本难以躲开。
谢小晚的思一动,抽出了一缕透明的丝线横在了前。
黑影似乎有察觉,可是它的动实在是太快了,连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直接撞了上来。
“噗”得一声。
黑影被丝线拦住,停在了半空中,不能再近一步。
谢小晚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模样。
这东西应该就是蛋壳中孵化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一条蛇,背上却生着双翼,容狰狞扭曲,有着一种黑暗而邪恶的感觉。
谢小晚从未见过这种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沈霁筠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眼后,回答了这个问题:“鸣蛇,上古妖兽的一种,喜好……群居。”
说到这里,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前方。
果然,前方灰雾中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就同是千万条蛇聚集在一起,同时冲着猎物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想到那个画,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再一看,灰雾散去,碎石堆中到处可见孵化碎裂的蛋壳。而上方,盘踞着不计其数的鸣蛇。
这里是鸣蛇的领地。
蛇是冷血动物,阴冷残酷。
更不用说这里有这么多蛇聚集在一起,要是胆子小些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直接崩溃了。
对这个画,谢小晚的态还算良好,甚至还开玩笑道:“不道这种蛇的味道,可不可以用来炖蛇羹。”
沈霁筠道:“鸣蛇身带剧毒。”
谢小晚:“那看来好像是不能了……”
鸣蛇能不能吃尚且还不道,不过看样子,这些蛇倒是想将他们给吃了。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挺不好办的啊。
鸣蛇的这么多数量,不能硬拖,万一被缠上就难以脱身了。
不过,上古妖族皆有领地,只要离开这片区域,自然就可以甩开这些鸣蛇了。
谢小晚与沈霁筠对视了一眼。
需多言,两人之间的默契足以当彼此道现在该怎么做。
自然是……速战速决。
两人刚决定下来强行突破这片区域,鸣蛇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各个兴奋了起来,化了一团乌云冲了过来。
沈霁筠上前一步,站在了谢小晚的身侧,不躲不避。他的衣袖被风鼓动,抬手挥出了一剑。
锃——
剑气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乌云、灰雾,皆被一条白线隔了开来。
飞在半空中的鸣蛇不是风浪掀翻就是被剑气碾成了碎末,在刹那间,出现了一条空白的道路
谢小晚抓住机会,灵气腾在四周,将他托了起来。衣诀纷飞,他就同蜻蜓点水一般,飞跃了过去。
只是鸣蛇的数量众多,源源不断。
就算沈霁筠解决了一部,空出了一条道路,后续也不断地有鸣蛇填补上来。
情况太过于混乱。
为了能够保证安全,谢小晚与沈霁筠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沈霁筠用凌冽的剑气斩杀鸣蛇,而谢小晚就用情丝在身侧编织成网,阻挡住那些漏网之蛇。
就这样,两人一步步地行走在鸣蛇蛇海中,花费了不时间,终于从中走了出来。
从碎石堆的区域走出,鸣蛇就没有再追上来了。
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背靠着一块巨石,稍微缓和一下气息。
灰雾之中没有日月形成,也难以辨别时间的流逝。
但就在其中走了这么一段距离,就先是经历了问魔障,然后又是撞上了一堆鸣蛇,实在走得是有些艰难。
若是接下来经历这么一遭,也不道还要多久能到目的地。
谢小晚缓过气来,站了起来,举目四望。
每个上古妖族有自己的领地,这里应该是两块领地的交界处,没有妖族涉足,暂时是安全的。
刚在鸣蛇领地中,谢小晚一直紧绷着精,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些黏稠,似乎有东西在流动。
他伸手往后抹了一下,竟然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鸣蛇的速度很快,又数量众多,在缠斗的过程中一时疏忽受伤也是有可能的。
谢小晚想要回头去看,可受伤的地方太过于刁钻,不管怎么样看不见。
他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沈霁筠……”
沈霁筠的状态还好,不过他的衣服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走了过去。
谢小晚低声说:“帮我看一下。”
说着,他低下了头。
沈霁筠顺势看了过去。
谢小晚的发丝被蟠桃花枝束了起来,只有零星的一点散乱了下来。这样更凸显出他的脖颈纤细,舒展开来的时候,就犹一轮弯月,泛着雪白细腻的光泽。
只是美玉有瑕。
皮肤上有着一道法忽视的伤痕,伤口开裂化脓,流出了鲜血中还有着一点乌黑的毒素。
沈霁筠的眼一深:“伤口上带着鸣蛇的毒。”
谢小晚轻叹了一声:“难怪。”
果是普通的伤口,以他自己的自愈能力就可以愈合。
现在迟迟不好,还疼痛刺骨,显然是受伤的原因特殊,法自愈。
谢小晚保持着那个动,问:“有办法解决吗?”
沈霁筠低声:“只能把中毒的地方剜去了。”
若是在,自然可以寻医问药,用药修的方法治疗。
可今情况特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谢小晚道这一点,冷静地说:“动手吧。”
他自己看不到伤口,自然只能让别人动手。
眼前的“别人”,也只有沈霁筠了。
沈霁筠的手垂在身侧,听到这话,手指禁不住颤动了一下。
剑修的手是最稳的。
每一块肌肉、骨骼、经脉在掌控之中。
可是,沈霁筠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下不去手。
在他剑下的人不几,可现在只是剜去一小块肉,他却偏偏下不了手。
谢小晚闭眼等待了半晌,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不禁发问道:“怎么了?”
沈霁筠沉默。
谢小晚睁开了眼睛,催促道:“快些动手吧。”
沈霁筠这敢抬起手,一道剑气从指尖迸射而出,快而准地削去了后颈上的一块腐肉。
做完了这些,他后后觉地自己的额间生出了一串细密的汗水。
因沈霁筠的剑气锋利,谢小晚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还问了一句:“好了吗?”
沈霁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地说:“好了。”
腐肉已除,现在只要敷药,就可以治愈伤势。
谢小晚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朝着身后递了过去。
沈霁筠接过,将瓶中的灵药敷在了伤口上。
淡绿色的液体融化在了皮肤上,不消片刻,上的伤口就缓缓愈合,只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生出来的肌肤同豆腐一般娇嫩,还泛着红润的光泽。
沈霁筠的手指屈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不过一触即离,他很快就收回了手,掩饰一般拉了一下衣袖。
谢小晚觉得后颈有些痒痒的,摸了一下,没发现异样,就直接拉起了衣领。
他正要起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
“对不起。”
谢小晚怔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尖:“和我说的?”
沈霁筠:“是。”
谢小晚不解:“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沈霁筠注视着年姣好的脸庞,认真地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谢小晚失笑:“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他歪了歪头,“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沈霁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不是这样的。”
以前,年不管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势,会红着眼眶、含着晶莹的泪珠寻求着安慰。
可是现在没有了。
现在的年看起来柔弱,实则是坚韧不拔,能够独自吞下苦楚,不显露毫。
谢小晚大概道了沈霁筠中想,笑着说:“当然不一样了,以前……回不去了”
他说得很平淡,不带任的情绪,也没有想要刺沈霁筠。
可是沈霁筠却头一痛,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低声问道:“回不去了吗?”
谢小晚沉默了一下:“为要回去,向前看,不好吗?”
沈霁筠微微颔首:“好。”
谢小晚一手扶着石头,站了起来:“好了,继续走吧……”
灰雾,也不道还要走多远的路。
谢小晚正要向前,突然脚一软,传来了一股晕眩的感觉,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沈霁筠及时伸手扶住。
谢小晚半靠在了沈霁筠的身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可是晕眩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他中有数,应该是鸣蛇的毒太过于烈性,在受伤的一瞬间,毒素已经从伤口进入了身体经脉中。就算后来剜去了腐肉,也已经是济于事了。
谢小晚闭目内视,没费多力气,就找到了在经脉中游走的毒素。
只是这毒素就像是蛇一样刁钻,一时半会儿没有解决的方法。
沈霁筠见谢小晚半天不说话,略显紧张:“怎么了?”
谢小晚睁开了眼睛,将自己的情况数告之:“鸣蛇毒素进入了体内,需要一定时间能将其解开,可是……”
可是,今时间紧迫,根本不是休息的时候。
该是好?
解开鸣蛇毒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很可能会来不及镇压上古妖族;不解开,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他也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
谢小晚想不出两全的办法,一咬牙:“沈霁筠,你拿着玉牌进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顿了顿,“若是解开了毒素,我再赶上你。”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中清楚。
灰雾空间错综复杂,一旦迷失,就很难再找到正确的路。更不用说这里还有各种凶恶的上古妖族,一个受伤的人落单,就是在等。
沈霁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不。”
大概是身中毒素的原因,谢小晚的情绪难以控制,微微抬高了音量,急切地说道:“沈霁筠,现在情况紧急,不能儿戏,你……”
一切声音停止于沈霁筠的目光前。
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宛看不见底的深渊。
“不。”沈霁筠并没有激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安定地说,“我不会放下你的。”
已经放弃过一次了。
沈霁筠不会再让自己放弃第二次。
谢小晚怔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沈霁筠走到了他的前,半蹲了下来。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
沈霁筠说:“上来,我背你。”
谢小晚欲言又止:“可是……”
他中了毒,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一个虚弱的中毒者,就是给自己增加累赘。
若是遇到危险,很有可能两个人走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霁筠打断了,他不容拒绝地说:“没有可是,上来。”
沈霁筠的意已决,既然此,谢小晚也就没有推辞,直接将手搭上了前的肩膀。
“好了吗?”沈霁筠问。
谢小晚回答道:“好了。”
话音刚落,沈霁筠就站了起来。
谢小晚突然腾空,下意识地紧绷起了身体,伸手搂住了前方之人的肩膀,导致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稍微放松了一些,目光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
平日里看去,沈霁筠就是一个文弱清秀的书生,可是只有上手摸了道,他的肩膀宽阔可靠,衣衫覆盖下也是一片结实的肌肉。
就算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走起路来的时候也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一点颠簸。
可能是鸣蛇毒素开始起用了,谢小晚感觉到了一丝困倦,他将头靠在了沈霁筠的肩膀上。
一股冷冽的霜雪气息萦绕在了谢小晚的鼻尖。
为了提起精,他刻意找话聊天,问道:“我吗?”
沈霁筠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严谨地掂量了一下。
背上的年身姿纤细,轻飘飘的,就同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不带任的量。
但贴上来的时候,又有着一种鲜明的炽热感觉。
“不。”沈霁筠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谢小晚的识已经沉入了体内,开始驱逐经脉中的鸣蛇毒素,听到沈霁筠这么说,他还是抽出空来问了一句:“真的吗?”
沈霁筠格地认真:“真的。”
果可以的话,沈霁筠愿意背着谢小晚一辈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他侧过头,看见年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双眸紧闭,眼睫像是扇子一般落下了一片浓的阴影。
在这危险的灰雾空间中,沈霁筠竟然得到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这样就很好了。
向前走。
不用再回头去想过往的种种。
走出去一段路后,沈霁筠抬眸望向了远处。
前方灰雾散去,豁然开朗。一道光束落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一样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