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在上, 冷漠无情的云竹君跌落神坛,成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
他正在祈求,用心祈求着, 面前的少能够他一眼。
谢小晚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避开了沈霁筠的目光,亦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沈霁筠咳了一口鲜血,用着沙哑的嗓音,近乎于卑微地问:“可以吗?”
沈霁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也知道自己亲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凡少。
现在他放弃了一切, 不管是无情道、世间无双的修, 还是云竹君的份……甚至连他的命也不要了。
只想要一个原谅。
他忍住了上彻骨的疼痛, 期望地了过去。
少的脸颊轮廓姣好,皮肤白皙细腻,透露一股冷淡的意味。起来他并没有因此动容。
“云竹君……”谢小晚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他慢慢地说,“我可以原谅你的。”
听到这话, 沈霁筠的脸上显一松。
不过, 谢小晚很快就说了这一句话:“可是, 那又有什用呢?”他说话的语气冷静而又残忍, “就算是你死了, 也换不回你想要的了呀。”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小晚。”
沈霁筠怔了一怔。
谢小晚借着这个机会, 直接将瓷瓶中装着的药丸塞入到了沈霁筠的口中。
灵药入口, 瞬间就化作了一股温顺的灵气,涌入沈霁筠的内,安抚着受伤的经脉。
他的气息渐渐缓和了来, 但双目赤红,涌动着激烈的情绪:“不……你就是我的小晚。”他执拗地说,“不管你变成什样子,我都能认你。”
“……小晚。”
后两个字从沈霁筠的口中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一直以来,沈霁筠都做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只一心在暗中默默地保护与付,他将所有的情感压制在了心中的深处,不敢让谢小晚发现一丝一毫。
只是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不能……原谅我吗?”他问。
面对此情此景,谢小晚觉得有些无奈。
诚,这一路走来他依靠沈霁筠颇多,甚至就在刚才,也是靠沈霁筠一剑斩杀空度,才能够离开东荒。
可感情的事情复杂,并不是可以用加一减一来简单计算的。现在付的代价,也不能用来弥补以往的过失。
更不用说,两之间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谢小晚想要说些什来打消沈霁筠的念头,轻开口道:“云竹君……”
一低头,发现沈霁筠已经脱力倒,阖上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谢小晚松开了手,将放在了床榻上,正要抽离去,却发现沈霁筠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就算昏睡了过去,也不肯松开上面的力道。
谢小晚凝视了一霎,直接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房间。
只是从影去,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并不像是表现来得那……洒脱。
飞舟正在飞行途中。
船头破开云雾,向前行去。
谢小晚走在甲板上,一席凉风迎面吹拂了过来,使得他心中的烦闷散去了不少。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
走着走着,前方匆匆走来了一道影。
周寒玉一见到谢小晚,先是一喜,随后焦急地问:“师父他现在怎样了?”
谢小晚的心情不太好,没好气地回答:“还死不了。”
周寒玉跟在谢小晚的后,也不敢多说什,待走到甲板围栏前的时候,他突开口问道:“你和我师父的关系……不太好吗?”
周寒玉和谢小晚认识的时间尚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能够感觉到,两之间的气氛格外的古怪。
刚开始,他以谢小晚和沈霁筠是朋友,后来又觉得不是。他不知道该怎描述,只感觉到两有时很亲密——超于朋友关系的那种亲密。
又有时像是仇敌。
这令这个没经历过世事的轻修士感到有些迷茫。
如果是平时,谢小晚或许还会都弄一周寒玉,可现在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直接硬邦邦地扔了一句:“关你什事?”
后他袖子一甩,大步走开了。
周寒玉也不敢追上去,就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着那道影远去。
他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可是你起来很关心师父啊……”
好复杂。
谢小晚甩开了周寒玉,独自一靠在了围栏上。
这里偏僻幽静,没什靠近,只有云雾萦绕在四周。
飞舟一日千里,早就离开了东荒的范围。现在途经西漠,方是一片漠漠黄沙。
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南州了。
谢小晚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手指轻轻一屈,想要抓住云雾。
可是云雾轻盈,又怎可能会被抓住?只见一缕白雾从指间逃逸,缓缓消散。
后传来了一阵脚步。
谢小晚还以是周寒玉跟上来了:“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说着,他转过了。
来的不是周寒玉,而是妙音。
妙音的眉宇间满是关切:“楼主。”
谢小晚止住了话音,一手轻抚额头:“是你啊,妙音。”
妙音走到了面前,伸手递过去一方干净柔软的帕子。
谢小晚有些不解,并没有伸手去接。
妙音用眼神示意。
谢小晚低头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满是鲜血——这是刚才在沈霁筠的上沾上的。
他叹了一口气,接过了帕子,慢吞吞地擦拭着。
不一会儿,雪白的手帕就被染成了红色。
妙音问:“楼主,你在忧心什?”
谢小晚意识地不想说心中所想的事情:“没什……”
两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知何,谢小晚又生了一些倾诉欲-望,手指抓住了一缕头发,纠结地缠绕了起来:“妙音,我不知道该怎办。”
妙音并没有插嘴,而是耐心地倾听着。
谢小晚斟酌了一,开口:“就是沈霁筠这件事……”
话音戛而止。
开了一个头,他就不知道该怎说去了。
刚开始,谢小晚以自己足够决绝,不管沈霁筠做什事情,他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多情道。
可如今种种事情发生在面前,他终究还是不能坚持本心。
谢小晚一手托着颌,微微神。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来他是打算,等到了南州以后就扔沈霁筠不管。
可是现在沈霁筠变成了一个废,又了他受重伤,如果真的置之不理,怕是都活不了多少时间。
那继续带上沈霁筠?
这种行又不太符合他的多情道。
现在可以说是左右难。
妙音等待了片刻,还是没能听到后话。
再一,谢小晚脸上的神情变幻,面露纠结之色。
她贴地转移了话题:“空度呢?”
谢小晚回过神来:“死了。”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妙音意识的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止住了,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
但不用说,谢小晚就知道妙音后面想说的话是什。
——真不愧是……云竹君啊。
凉风吹散了谢小晚额前的发丝。
妙音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转移话题:“这飞舟的行进速度,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南州了。”
谢小晚抬起了眼皮:“是啊。”他做了决定,“还是……等回到南州再说吧。”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谢小晚着方的黄沙,这想着。
于此同时。
飞舟之,黄沙一望无际。
在沙漠中间,坐落着一座庄严雄伟的建筑。
通过廊进入,可见大殿中金碧辉煌,四周点缀着一盏又一盏的灯。
在灯光照耀,墙壁上雕刻着一座座镀金佛像。
有金刚怒目,有菩萨低眉,也有慈祥微笑着的弥勒佛……
大殿空旷,在中间的神像前方,盘膝坐着一道影。
他披着金红袈裟,将头埋在胸口,在淡淡佛光笼罩,可见侧脸上神情虔诚。
他嘴唇翕动,无的念着佛经。
呲——
突,他右侧前方的一盏灯无风自熄,从中缓缓地冒了一缕青烟。
藏镜因这变故停了来,转而注视着这道青烟。
佛殿中的每一盏灯中都蕴藏着一个密宗弟子的命魂。
命在,灯燃;灯灭,亡。
这盏灯的摆放的位置居中靠前,份应是密教中的某一位老。
是哪位老陨落了,怎会悄无息,没有任何前兆?
藏镜注视着熄灭的灯,索着这盏灯应该是属于谁的。
“阿弥陀佛。”就在这时,后传来一浩荡的佛音。
藏镜侧过,回头去。
一位僧大步走了进来。
他纪虽大,但步伐矫健,一点也不差轻。
藏镜认了来了,低眉道了一:“老。”
老在他的旁盘膝坐了来,右手捏着一串佛珠,一言不发。
藏镜禀告:“老,有一盏灯熄灭了。”
老并没有去,平静地说:“那是空度。”
藏镜愣了一:“师父的灯……怎会如此,发生了什事情吗?”
老闭上了眼睛:“你的心乱了。”
藏镜收起了脸上的情绪,解释道:“师父待我如亲子,了事情,我自慌张,还望老谅解一二。”
老淡淡地说:“不是这件事,你的心何而乱,你心里清楚。”
藏镜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何而乱。
那是了……小晚。
老睁开眼睛,用着洞穿一切的目光着藏镜:“你师父,不……整个密教都对你期以厚望。可是你心有牵挂,断不断,害得你师父你操心,以至于丢了性命!”
听老的话说,师父是了他的心结,去找谢小晚,却在半途中现了意外。
藏镜猛地抬头,脱口而:“师父他去找小晚了?”
老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
藏镜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立即闭口不言。
大殿佛音萦绕。
佛像庄严肃穆,俯视着方的影,一张张脸庞上都带着慈悲普渡之意。
过了半晌。
佛殿中回荡起了老的音。
“断不断,必受其害。”
老放了一件东西在面前,起走了去,只有他的音遥遥传到了藏镜的耳边,“解铃还需系铃……藏镜,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个了断吧。”
藏镜垂眸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把开锋了的刀,刀口锋利,隐约可见一道血色。
这是要让他做选择。
亲手杀了谢小晚,解开心中的心结。
或者,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在密教中的份,密教佛子的地位,还有能享受到的资源……
藏镜沉许久,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放在面前的那一把刀。他将刀刃握于手中,竟觉得无比地顺手。
——他已经做了决定。
飞舟行去半个多月,终于停靠了来。
旅途烦闷无聊,这一停,大部分旅客就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甲板上,向外张望。
南州靠海,从上方远远去,可以望见碧波万倾。
大海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海鸥振翅而过,发啼鸣之。
周寒玉生于凡界,从未见到过海,现在得眼睛都要直了:“这大的海啊!”
他的音并不算小,惹得旁边传来了零星的嗤笑。
周寒玉不免尴尬,闭住嘴巴不再说话。
谢小晚站在了他的旁,说:“南州到了。”
周寒玉小地说:“这里就是南州啊……”
和东荒的荒芜萧瑟不同,南州青山秀水,温暖湿润,远远还能闻到一股咸湿的海风气息。
飞舟在半空中滞留了一段时间后,四周的风灵气散去,慢慢沉,逐渐接近城镇。
有不少在这里船。
妙音穿过群走了过来,说:“飞舟就只停靠在这里了,楼主,我们也可以去了。”
这里是南州的边境,距离风月楼也不算是远。
谢小晚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低说:“妙音你去……和他说一。”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两都心照不宣,知道话中的那个“他”说的是谁。
妙音回到了船舱,没过多久,她又走了来。可以见她的后多了一道影。
沈霁筠缓步走了过来。
之前他与空度交手,用惊天一剑杀死了空度。
可剑气锋利,伤亦伤己,经过了这一段时日的修养,他上的伤势还未好转。
谢小晚了一眼过去。
自从沈霁筠说那些话,谢小晚不知如何应对,就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算起来,现在才是上船以来第一次见面。
起来,沈霁筠消瘦了不少。
一袭天青色的袍穿在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瘦去以后,他脸上的轮廓越发地深邃,眼还有一片淡淡的青紫。
也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会困倦、会劳累,还会……死。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不再去,而是顺着流走了去。
南州兴盛,又背靠南海,资源丰富,故而城镇多如繁星。
就算这里是南州边境的一座小城,也是来往,川流不息。
飞舟上来的很快就汇入了群之中,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谢小晚立在路旁,双手抱着肩膀,低头不语;周寒玉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东张西望;妙音则是前去联系风月楼的弟子。
而沈霁筠独自一站在角落,形影孤立。
虽他一病骨,但依旧形挺立,静静地注视着谢小晚的后背。
须臾之后。
妙音重新回来,说:“楼主,我已经联系上了风月楼的弟子,现在别院落脚,他们很快就会派来接楼主。”
谢小晚的目光落在脚边,没有反应。
妙音又问道:“楼主?”
谢小晚如梦方醒,点了点头:“按照你说的办吧。”
妙音的能力不容置疑,刚落地到小城,她就安排好了一切,连住处都已经找到了。
那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
院落宽阔,住四绰绰有余。
刚在小院安顿好,天色就变暗了来。
一颗颗夜珠亮了起来。
洒的光辉莹莹,照亮了一方天地。
旅途劳顿,应该好好休息一夜。
可谢小晚的心中有事,躺了半天还是睡意全无,他干脆披上了披风,推门走了去。
妙音侯在门口,见谢小晚来,不免跟了上去:“楼主……”
谢小晚:“我去走走。”他又添了一句,“不用跟着我。”
妙音只好止住了脚步。
夜色浓郁,月朗星稀。
谢小晚穿过游廊,来到了庭院之中。
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才到,原来庭院里栽种着一棵桃树。
南州气候宜,四季如春。
就连桃树也是盛不衰,在月色笼罩,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就犹如一场小雨。
谢小晚抬手,其中一片花瓣恰好落在了他的指腹。
“也不知,种的桃花如何了。”
话语从谢小晚的后传来。
谢小晚回过了头。
冷清的月色流淌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时,沈霁筠站在了走廊,手中端着一个酒壶,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谢小晚捏碎了手中的桃花,突开口:“你从不饮酒。”
沈霁筠:“……是。”
沈霁筠是一个剑修。
剑修重要的就是手稳,喝酒这件事,是被绝对禁止的。
酒,百害而无一利。
酒后乱心,而心乱了,自就拿不稳剑了。
沈霁筠低道:“往日不饮酒,是了握剑;而如今饮酒,只是了慰藉。”
谢小晚瞥了一眼:“酒好喝吗?”
沈霁筠摇头:“不好喝。”他顿了顿,“又苦又涩。”
谢小晚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了他手中的酒壶,仰起了颌,将酒液倾倒入口中。
他大口饮酒。
待到壶中没有一滴酒,这才停了动作,伸手擦拭了一沾在唇边的液。
“果不好喝。”谢小晚说。
凉亭方,两面对面而站。
谢小晚掀起衣角,坐在了其中一张石凳上。
沈霁筠迟疑了一,也坐了来。
呼——
一阵风吹来,桃花花瓣簌簌作响。
沈霁筠正要开口:“你……”
谢小晚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你不用再问我原不原谅了——我原谅你了。”
他放缓了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云竹君也不用一直被困于过去。”
放。
是好的选择。
这样沈霁筠不用一直内疚,而他也不用此纠结犹豫。
话音落。
沈霁筠给了回答:“小晚,我……要死了。”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何?”
话一脱口,他就反应了过来。
沈霁筠本来就变成了一个废,又强行用了一道霸道磅礴的剑气,直接损坏了躯,现在也只是在苟延残喘。
他确实会死。
而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死亡,就如同是一场大雪,能够将以往的过去都覆盖其,白茫茫一片再也找寻不见。
若是沈霁筠就这死了,那谢小晚便会对他有所亏欠,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地进行一场情劫。
他也永远忘不了沈霁筠。
这一切就好像是沈霁筠在用一条命,强行留一道深刻的痕迹。
谢小晚想到了什,直直向沈霁筠,脱口而:“你是故意的。”
沈霁筠的眸光一沉。
谢小晚步步逼近,音清脆:“空度,对……你名在外,空度畏惧于你,第一次在东荒荒野,若是你直接用剑意逼退,他必定不敢再跟上来。”
“但是你选择在空度面前暴-露破绽,使得他将信将疑地跟了上来,这就现了飞舟前的那一幕。”
“你可以不用这样,却强行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的愧疚。”
谢小晚止住了话:“云竹君,你说,我的猜测对吗?”
沈霁筠没有狡辩,直接认了来:“对。”
谢小晚哼笑了一:“我何德何能,让云竹君如此殚精竭虑,筹谋策划。该不会,一切都是假的吧?”
沈霁筠:“你说得都对,不过……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什?”
沈霁筠重复道:“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侧过头:“后呢?”
沈霁筠起。
原本他坐着的时候,谢小晚还能一截,现在站了起来,就压了一片阴影。
沈霁筠认真地说:“能不能不渡情劫了?”他又添了一句,“在我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