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并不隐藏自己想逃跑意图。
毕竟在场是聪明人, 空度又怎会不知道他现在不反抗只是权宜之计。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这是阳谋,就看空度接不接这一招了。
谢晚说完了那一串话, 就看向了空度。
空度却不为所动,只低低说了一句:“谢施主,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荒野苍茫,一只秃鹫从半空中盘旋了一圈, 一双锐利眼睛盯着下方两人。
它眼中出现了人性化贪婪, 像是期待着这里出现一场血战, 够让它饱餐一顿。
谢晚一招落空, 倒不慌,而是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走在前方空度。
僧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叟,佝偻着背部,瘦瘦,像是一阵风就会刮倒一般。
可他每走出去一步, 就跨越了百丈距离, 不瞬息间, 就从岸达了彼岸。
看起来, 空度并不担心谢晚逃跑。
可只有谢晚知道, 若是他出一逃跑心思,这位干瘦枯瘠老人就会瞬间出现在他身旁。
谢晚不想去西漠, 暂时不想体验密教护法手段, 但还是可以在暗中用心机来拖延一些时间。
他站在原地不动,闪过一丝狡黠笑意,慢吞吞地说:“我就是心中好奇, 这一好奇呀,就走不动路了。”
现在两人情况很相似。
不仅谢晚不想空度交手,空度样不想谢晚打起来。
原因很复杂,其一,谢晚底是风月楼主,或许藏着什保命底牌,若不一招制服,便容易节枝;其二,这里是东荒,东荒荒凉野蛮,其中藏着许上古妖兽,就连空度不敢在地久留。
谢晚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所以他才敢在细枝末节处与空度较劲,争取了一时间。
果然,听这话后,空度停了脚步。他眼皮耷拉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精光,缓道:“既然谢施主好奇,那贫僧只好替谢施主解惑了。”
“并不是贫僧夸耀,世间从贫僧手中抢人,不过那几个。”他顿了顿,“其中之一,便是东荒魔主。”
谢晚来了兴致:“哦?”
他暗中出了一些希望。
若是妙音去找叶荒,叶荒应该会来救他……吧?
空度脸带慈悲,继续道:“贫僧知道,魔主与谢施主之间有一段渊源,不过……施主放心,魔主受誓言所困,是不会离开东荒。”
誓言?
谢晚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空度娓娓道来:“魔主数百年前来过一次西漠,在佛前求问,是否再遇他想见之人。佛给他解惑,时他付出了代价,那便是——永守东荒,镇守妖兽,不可离开寸步。”
谢晚一怔。
他没想,这中间还有这一辙。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东荒了,就算叶荒想过来救人,是有心力了。
空度似乎看出了谢晚心中失望,平静地说:“谢施主,这就是佛家所说因果。若不是你以这些人为踏板修情道,就不会出现如今景象。”
谢晚觉得自己很冤枉。
修情道怎了?
在世间大道万千,他只是走了其中一条而已。就算是渡情劫,每次他是一心一意,满怀真情,从未伤害别人,就连一丁感情没有欺骗过。
不过现在不是辩论时候,谢晚直接视了空度所说话,接着问道:“那除了东荒魔主呢?”
空度又说了几个字。
谢晚认真地听着。
空度所说人,有他认识,有只是曾经听闻过,那些不是成已久修士,就是已经隐居大,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道说,真没有别办法吗?
谢晚可不想被镇压在西漠三百年时间。
空度淡淡地说:“谢施主,你还是放弃逃跑心思吧。”
东荒荒野广阔边,杂草丛。
前方突地刮起了一阵烟尘,模糊了地平线边界。
谢晚目光跟着吹入风中一团枯草,没有正面回应空度话,只是说:“南州湿润,而西漠风沙干燥,我只是怕不适应。”
空度:“住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他做了一个“请”动作,“谢施主,该启程了。”
礼后兵。
谢晚心中清楚,若是在这里再继续逗留下去,空度怕是要耐不住动手了。
他微微一笑,结束了这段对话。
空度转过身,正要上路,天际一道天青色云雾突然映入了眼帘。他想了什,开口道:“贫僧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谢晚:“是谁?”
空度:“望山宗,云竹君。”
与时。
情况危急,妙音燃烧了浑身修为用来赶路,硬将七天路程缩短了大半。
因为消耗了太灵气,等回东洲主城时候,妙音已是脸色苍白、浑身酸软。
不过她不敢停留太久,提起一口气,脚步踉跄地走入了人潮之中。
千年之约方才结束,东洲主城中还残余着一股热闹氛围。一眼望去,街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妙音看着攒动人影,莫地出了一股茫然。
东洲之大,人海茫茫,她又应该去找谁,才从那个僧人手中救下楼主?
东荒魔主,南海龙太子……一个又一个身影闪过妙音脑后,随后又被她一一否定。
时间紧迫,给她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找实力足够又一心愿意去援救楼主人。
东荒魔主声在,行事随心所欲,不保证他一定会去救人;南海龙太子倒是一个好人选,只是这条龙行踪不定,来了东荒后就不见了身影,一时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还有……
在种种条件限制下,找范围逐渐缩,最终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只有他了。
妙音确定了人选,便不再迟疑,她从枝头一掠而过,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不过短短片刻,妙音就已经来了之前所居住着客栈门前。
居住在客栈中旅客,大是前来参加千年之约宗门,现在比试结束、胜负已经分晓,他们自然要打道回府。
是客栈中一阵嘈杂声响,来来往往是各门各派弟子们。
妙音行色匆匆,但在一群人之中,倒不算是突兀。她按照记忆中路线走去,来了一处雅致考究院落门口。
这里是望山宗所在地方。
妙音一走过去,就见院落门口大开,一些身穿相服饰弟子忙忙碌碌。
看样子,他们正在收拾行李,显然是要准备离开东洲主城了。
妙音心中一急,直接拦住了其中一个弟子,问道:“请问,你们这是要启程离开东荒了吗?”
被拦下弟子本有些不耐,可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貌女子,态度自然而然地变得好了起来:“是啊,千年之约结束了,我们自然要启程回宗门了。”
妙音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我有事要寻云竹君,可否劳烦道友通报一声?”
听“云竹君”这三个字,弟子脸上表情微微一变,态度不似方才温,直接甩下了两个字:“没空!”
说完后,他掉头就走,看其背影匆匆,像是怕惹上什祸事。
弟子态度太过明显了,妙音又怎看不出来。
她皱了皱眉,又拦下一个弟子询问。
可不管是谁,一提“云竹君”,就纷纷避之不及。
妙音心中疑惑。
这望山宗底发了什事情?
云竹君好歹是天下第一剑修,更是望山宗招牌,怎现在在这些弟子眼中,好似……瘟神一般。
可如今迫在眉睫,不是探究其他事情时机。妙音忽略了其中诡异之处,一心想要找云竹君去救人。
妙音一连找了三个弟子被拒绝,是她干脆自己进去探究。
大概是弟子们在忙着收拾行李,自然放松了警惕,庭院里没什人守着,妙音一路畅通阻地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落花流水。
妙音怕被望山宗弟子发现,低着头匆匆地走过一道道游廊。还好,一路上没有撞见其他人,待她停下脚步时候,已经身处在一个僻静冷清院落之中。
妙音扶着围墙,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交谈。
她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待绕过一座假山,可见路尽头栽种着一片竹林。
竹影幽篁、苍翠挺拔。
其中还站着一道天青色身影,他脊背挺直,几乎与竹林融为了一体。
是云竹君!
妙音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可还未跟前,就发现竹林中除了沈霁筠以,还有别人。
远远看去,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暗潮汹涌。
她脚步一顿,躲在了暗处,悄悄偷听着。
一阵清风刮过,穿过竹林之时发出簌簌响动。
那两人谈论得并不是什机密,故而没有防备,说话声顺着风声传入了妙音耳中。
其中一人是望山宗长老,铁青着脸,对着沈霁筠说:“云竹君,你可知宗门为了次千年之约准备了少?你竟然如轻易就放弃认输,如今宗门百年基业,皆毁你一人之手!”
面对如疾风骤雨般斥责,沈霁筠却丝毫没有反应。他站在原地,垂下了眼皮,望着地上一块土地。
在那里拱起了一个土包,隐约可见一抹翠绿。
这是即将破土而出春笋,带着勃勃机。
长老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说得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云竹君,难道你忘了宗门对你恩情吗?!”
这时,沈霁筠语气缓平静:“若不是宗门之恩,你以为,你活得现在。”
长老一头一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什意思?”
沈霁筠淡淡地说:“字面意思。”
长老自然知道沈霁筠说是什。
为了次千年之约,宗门不惜出手段控制入魔了沈霁筠,还用画皮做替身干扰他神智。
他知道有些过分,可是这一切是为了宗门利益啊!
长老扫过面前站着身影,是忌惮畏惧,紧接着涌上来就是一股莫快意。
若是往日,他或许还会害怕云竹君报复,可现在……昔日高高在上云竹君已经跌落神坛,修为不在,成为了一个凡人。
长老底气又硬了起来:“云竹君,我会将这段时间发一切如数上报给宗主!”
沈霁筠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连剑没有凡人,长老却从目光中感觉一阵凉意,骇得他倒退了一步。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挺起了腰杆,大声地说:“云竹君,哦不,沈霁筠,你真以为,你还是原来受世人崇敬云竹君吗?不是了,你——是一个废人了。”
“还是一个入了魔,失去了情剑修为废人!”
或许,羞辱曾经遥不可及存在够给人带来快-感,长老越说越兴奋:“如今你这般模样,除了望山宗,没有地方可以再容得下你了!我若是你,早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真以为你还是以往云竹君吗?”
风卷起了沈霁筠衣角,听着这些难以入耳话,他面容沉静,没有一丝波动。
最后,长老趾高气昂地扔下了一句:“沈霁筠,若是你不跪下来求我,我不会再带你回望山宗!”
说完之后,长老掉头就走。
了这个地步,长老以为沈霁筠至少会出声表态,可没想一直他走出竹林,身后没有传来丝毫响动。
他心中有些慌,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沈霁筠已经入魔,情道还彻底破碎了,没有当场身死道消算是运气好了,绝对不可有东山再起机会。
这样云竹君,早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估计要不了久就会落魄地死在某个人知晓角落里了。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早些回宗门宗主商议,若是运作得当话,还用“云竹君”这个号再换取一些利益。
长老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僻静院落,吩咐底下弟子准备离去,没有再提起云竹君,好似全然忘记了这个人一般。
竹影摇晃。
妙音听完了全程,愣在了原地。
云竹君竟然……变成了一个废人,那还怎去救楼主?
时间紧迫,她只有一次求助机会,没想还浪费了,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妙音平时再沉稳,时乱成了一团。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来。
还剩下一时间,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再抓紧机会去找其他人。
妙音正要掉头离开,突地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平淡声音:“你在这里做什?”
妙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对上了沈霁筠目光。
那眼中平静如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却好似承载了万千岁月,够洞悉一切。
沈霁筠认出了这个少女,拧起了眉头,问道:“你不是已经离开东荒了吗?”
妙音停下了脚步,对着沈霁筠说出了遇困境:“……那个老秃驴说要镇压楼主三百年,如今楼主跟着老秃驴走了,我回来找帮手救人。”
说着说着,妙音又不免懊恼。
云竹君已然是一个废人了,他说了没有用,还在这里浪费什时间?
妙音神情不自然地说:“本来是想要找云竹君帮忙,可眼下……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妙音还未来得及走开,就见那道笔直挺立身影从竹林中缓步走了出来。
哗啦——
枝头竹叶徐徐飘落,其中一片落在了沈霁筠身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青翠。
他来了妙音身旁。
妙音不明所以:“云竹君……?”
沈霁筠:“我与你一前去。”
妙音欲言又止:“可是……”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将心中实话说了出来,“云竹君,你现在绝对不是那个老秃驴对手。”
她以为被破之后沈霁筠会发怒,毕竟天之骄子沦落为一介废人,其中落差不是一般人够承受得了。
可没想,沈霁筠只是淡然地头:“是,如今我确实不是空度对手。”
那你怎还去……
妙音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道冷淡声音再次响起:“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救人。”
妙音冒出了一个深深疑惑。
这、这怎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