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轻轻晃动, 掀起了一阵涟漪。
叶荒的手掌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地盯着不远处走的一道身影。他看得有些入神,耳边的金环微微晃动了一下, 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辉。
少年站立在烛火旁,一袭水绿色的外袍勾勒出纤细的身影,尤其是那一处腰-肢,看起就如同是一支的柳枝,引人想要伸手采撷。
叶荒的手指敲了一下膝盖, 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去, 落在地上的影子好似是一蓄势待发的猎豹, 随时准备着咬断别人的咽喉。
他静坐了许久, 突命令道:“把头抬起。”
这道粗哑低沉的声音落在了谢小晚的耳边,惹得他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反倒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让人能看见脸侧一道白皙柔软的弧度。
犹抱琵琶半遮面。
叶荒眼眸渐渐变得深沉了起,在灯火映照下,竟显现出猫科动物般的竖瞳, 充满着冰冷而野性的气息。
他没有开催促, 是安静地坐在这里, 就带了一股让人战栗的压迫感。
室内鸦雀声。
唯有窗外贴着的一张喜字被风吹得发出“簌簌”声响。
谢小晚低头看着脚尖, 白生生的手指用力地搅在了一起, 好似十分紧张的样子。
其实谢小晚并不是害怕。
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的神情状态, 与正青葱一般的少年相比肯定是有所区别的。若是旁人仔细观察, 完全能够发现两者之的区别。
不他转念一想,叶荒也不一定有多了解被关在这里的替身。于是在迟疑了片刻后,他咬了咬嘴唇, 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夜明珠的光辉朦胧。
少年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逐渐显现出了五官。
朗目疏眉,瞳如点星。
大概是因害怕,他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水光,贝齿咬着唇瓣,楚楚怜。
叶荒看着少年,突地生出了一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脸还是这张脸,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个所。
叶荒想不明白,便干脆站了起,大步走了去。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少年小巧的下颌,垂下眸子仔细端详。
谢小晚吃痛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不管是两人之的体型还是修,都相差甚远,所不管如何反抗,都是小猫挠痒痒一般,轻易地就被叶荒镇压了下。
谢小晚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眼睫慌乱地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了。
叶荒的指腹粗糙,粗鲁地蹭了娇嫩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鲜红的指印。
他眼中的竖瞳微微缩起,冷不丁地道:“你不是他。”
谢小晚下意识地问:“他是谁?”
叶荒缓缓松开了手,声音带着一股怅:“是……”他脸侧的金耳环晃动了一下,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唇齿。
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有些的脸庞,略有些失神。
叶荒门派,从荒野中,成东洲之。没人知道他的往,也没人敢探究他的身世。
那些人怎么也猜不到,叶荒当年是东荒荒野中的一小幼豹。
他出生的时候,是兄弟姐妹中最弱小的一,算是垫窝。一般说,垫窝是活不了的。
于是母兽毫不留情地将他抛下,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们走了。
东荒野外荒芜萧索,藏着各凶悍的妖兽。
小小的幼豹蜷缩在草堆中,甚至都不用妖兽,要刮一阵风、下一场雨,就能够要了他的性命。
不天道慈悲,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活路。
就在幼豹奄奄一息的时候,从旁伸了一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直至今日,叶荒还记得那人穿着嫩绿色的外袍,身上还带着一股清雅的药香,是脸庞看不切……
叶荒一想到这里,心便传一阵抽痛,他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不是他!”他的眼瞳缩紧,“你是个骗子——”
一道形的波纹扩散了开。
叶荒身上点缀着的金首饰晃荡,发出清脆声响。隐约,似乎能看见一怒吼的豹子。
谢小晚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了帘帐之中。
他害怕极了,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低啜泣了起,含糊地说:“我、我没说我是那个人,我也是被抓到这里的……”
听着少年的哭诉声,叶荒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凛冽的杀意也随之散去。
他瞥了一眼地上哭泣的少年,暂时放下了杀心,转身离去。
砰——
房门重重合上。
在人影消失的一瞬,谢小晚从臂弯中抬起了头,脸颊上没有一点泪珠,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叶荒……
谢小晚想起了。
他与叶荒的故事,应当是发生在很久很久前。
那时,他刚刚晋升至金丹期,需要历第一场情劫。
多情道。
多情亦情。
了每次渡劫都不留痕迹,谢小晚按照上一任风月楼的提醒,分出了一道身外化身,后捏造了一个天衣缝的背景。
那个“谢小晚”是一个金丹期的药修,从小在一个小门派长大,有师父、师兄弟,亦有亲朋好友。
小门派位于东洲,没有名气,也没什么资源,门中的弟子也不寥寥几个。
谢小晚在门派中待了一段时,还未得及找到渡劫对象,先在荒野中救了一小豹子。
小豹子奄奄一息,即将垂死。
谢小晚给小豹子喂了一颗灵药,将他救了回。
那小豹子野性十足,恢复生息了后,不说感恩,倒是先咬了他一,接着掉头就跑掉了。
当时谢小晚也没多想,还将这件事当做是趣事和师弟说了。
后,小豹子这一颗灵药引,激发了体内微薄的上古神兽血脉,不到十年就修成了人形,一跃成了霸。
再次见到小豹子的时候,便是他上门报这一药之恩。
不小豹子认错了人,误将谢小晚的师弟认成了救他的人,而师弟也将错就错,将这份恩情收了下。
时去太久,故事的具体程谢小晚已记不清楚了。
大概就是,小豹子与他在一起,却将师弟当做了白月光。后遇到了一件祸事,面临有一个人能活的情况下,小豹子选择了师弟,放弃了他。
再后……谢小晚就渡完了这次情劫,回到了风月楼。
后也没想到,小豹子竟成了东洲之。
也不知道当初认错的那个师弟怎么样了。
谢小晚攥着一旁的帘帐,慢慢地站了起。
不管后面的故事如何了,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这一切都与他毫瓜葛了。
谢小晚是有些好奇,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一场情劫结束后,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存了起,不会再引起任何的波动。
现在何必去自找烦恼?
这么想着,谢小晚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叶荒了,外面巡逻的守卫不敢在附近打扰,所周的戒备并不森严。
谢小晚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这处院落,按照方暮所说的方向走去,找到了关押人的地方。
他一进去,就见到一群神情萎靡的年轻男女,还有一个稍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应当就是方暮的师父了。
他们一见到谢小晚,就面露喜色,出喊道:“师弟!”
谢小晚知道他们是认错了人,但这个时候也懒得解释,说:“你们跟我,我带你们出去。”
听到这话,一群人惊喜,而后在师父的指挥下,跟在了谢小晚的身后,走出了院落。
这一群的修都不怎么样,最高不金丹后期,所并没有专门的护卫看守。
此时谢小晚卡着护卫巡逻的时,设下了一道障眼法,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别院。
因人多,目标太大,谢小晚并没有带着这些人回到客栈,而是让他们待在了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巷里。
有人忍不住问:“师弟,你要去做什么?”
谢小晚简略道:“有些事,去去就回。”
说完后,他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客栈之中。
一进入阁楼中,就看见方暮一脸左立不安地回走动着。
方暮还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神情慌乱,一见谢小晚就迫不及待地问:“前辈,怎么样了?”
谢小晚抬手脱下了嫩绿色的外袍,抛了去。
方暮伸手捧着衣服,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谢小晚扬了扬下巴,出声道:“把衣服换上,你师门的人已救出了,我送你们离开东荒。”
方暮一听这话,立刻松了一气,当场就要给谢小晚下跪道谢。
谢小晚见方暮顶着和他一样的脸下跪,就感觉有些头痛。他的手指一屈,一道灵气挥洒而出,将人托了起,同时冷声道:“赶紧的,别废话了。”
方暮慌乱地站了起,匆匆穿上外套,跟着谢小晚走了出去。
谢小晚重新带上了面具,与方暮一同到了约定的地方。
方暮一看到同门师兄弟就眼泪汪汪:“师父,师兄!”
谢小晚看到自己的脸出现这样的表情还觉得有些奇怪,避开不看。
方暮的师父觉得有些奇怪,问:“这位是什么人?”
方暮不知道怎么说,看了看谢小晚,憋出了一句:“这是……一个前辈,是他救了我。”
还好,这些人并没有察觉到前后两个“方暮”不是同一个人。
谢小晚压低了声音,道:“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离开东洲。”
历了这一番事情,这些人估计也不想再待在东洲了,对于谢小晚所说的话毫异议。
趁着夜色,谢小晚护着这群人乘上了离开东洲城的飞舟。
“今天做的善事,把我一年份的慈悲心肠都用完了……”谢小晚嘀咕了一声,见飞舟远去方才转身离去。
朱红色衣摆在半空中一闪而,随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于此同时。
城西,别院。
一队护卫正在巡逻,走到正门时,突见叶荒去而复返,都纷纷停了下,拱手行礼道:“魔。”
叶荒对这群人视而不见,举步生风,走了进去。
护卫们暗中对视了一眼,声地交流。
“怎么魔去而复返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是下面上贡的东西终于合了魔的胃……”
叶荒形色匆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到了刚才的小院门,抬手一挥,一道罡气吹了去。
罡气撞到了门上,两扇红木大门瞬支离破碎,房内的情景一览余。
叶荒抬起眼皮,望了去。
帘帐晃动,不见人影。就连门的阵法也荡存。
人,跑了。
叶荒不怒反笑:“好、很好。”
听到动静赶的护卫队,在见到这一幕后,皆面面相觑,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叶荒望着空荡荡的房,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问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周沉默了一会儿。
护卫队长从队伍中走了出,低着头说:“先前,被关在这里的人……跑出去了。”
他不敢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叶荒听。
从方暮逃跑,到护卫队去搜查抓人,被拦在了风月楼的住处……离开之后,意外地撞上了仓皇逃走的“方暮”。
叶荒眼瞳微微一缩:“风月楼……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他说……”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谢小晚的吻,将那些挑衅的话语如数告之,“这面子——还是让魔亲自上门要吧,不,我怕你接不住。”
听完了后,叶荒的脸色沉了下。
护卫队还叶荒要发货震怒,全噤若寒蝉。
等待了一忽儿后,却听见耳边哑一笑。
“有趣、有趣,竟被人耍了还不自知。”叶荒笑意吟吟,不见一丝怒意,“你们抓回的那个人……是风月楼。”
护卫队长一惊,随后壮着胆子说:“风月楼敢如此戏耍我们,显是没有将东荒放在眼里,还请魔派遣属下前去,一雪前耻。”
叶荒的手指蹭耳边的耳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我最讨厌什么人?”
护卫愣了一下:“属下不知。”
叶荒缓声道:“我最讨厌骗我的人,还有……没有用的人。”
话音落下。
一道冷光划。
接着,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清晰的“啵”的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是什么东西呢?
护卫队长疑惑地低下头去,恍大悟——原,是他的心脏啊。
叶荒收回了手,看都没看一眼倒下去的尸体,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舌尖一点点地舔指尖挂着的碎肉与血珠。
其他护卫不寒而栗,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叶荒甩了甩手,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叮咚作响,额前一缕黑卷发落下,遮挡住了凶性十足的竖瞳。
他跨面前的尸体,朝着门外走去。正要走出的时候,突停住了脚步。
叶荒垂眸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指节弯曲、指尖锋利不似人形,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看着看着,叶荒轻笑了一声:“这样……没意思,已很久没有人胆敢欺骗了。”他没有回头,是随意地吩咐,“下一轮比试,我要和这个风月楼,在同一个队伍之中。”
此次千年之约举办地点在东洲,叶荒身东道,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
叶荒咧开了唇角,笑意中带着一抹嗜血。
他要让这个风月楼知道,欺骗他的后果是什么……
日之后。
第一轮比试结束,排名前一万的修士晋级到了下一轮。
按照往的规矩,第二轮比试的内容“玄天迷城”。
比试时十日,举行的地点便在灵器“玄天镜”开辟出的小世界里。
进入玄天迷城之后,不管是谁,修都会被压制在金丹期左右,所有人在同一起跑线上开始竞争。
玄天镜会在每日午时随机投放资源,有灵器、灵石等物,其中修士用捡资源提高自身的战斗力,也靠击败其他队伍争夺物资。
在第一日的午夜时分,玄天镜会落下一团毒雾,雾中修士若是没能及时逃出,就视同是淘汰。而每一日,毒雾就会扩张一定的距离,直至有队伍胜出,才会停止。
按照队伍的存活时、淘汰人数进行排名,取前一千名修士晋级到下一轮。
千年之约的比试算得上是公平。
第一轮考验的是修士们的修能力,第二轮考验的则是团队配合、默契等。
要运气好点,就算是小宗门也能有人晋级到最后一轮比试。
谢小晚大概了解了一下“玄天迷城”的规则,便拿着上一轮发放的玉牌,进入到了玄天镜之中。
玄天镜光芒闪烁,一阵白雾朦胧扩散。
待到白雾散去,所有人就已置身于另一片天地之中。
谢小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玉树琼花、山色朦胧。再一看,周没有一个人影。
是被分散了吗?
了防止第一时起冲突,所有人都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谢小晚拿出了玉牌,上面显示出了玄天世界的大致地图,其中一个绿色的光点代表着他自己,而在水流山脉之,还闪烁着个红色的光点。
这应该就是他的队友了。
按照玄天镜的规则,是会优先让同门弟子组成一队的。不用多想,这个人肯定是风月楼的弟子。
谢小晚收起了玉牌,决定先和她们汇合。
其中一个光点距离最近,谢小晚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去。待翻了一座山脉,便远远看见树林中山一道身影。
他没有看清那人是谁,身影有些眼熟,便遥遥喊了一声:“妙音——”
前方那人大概是听到了这声呼唤,从树林中走了出。
见他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袍,一根简单的枯枝插-在发,看似有些落魄。
谢小晚的脚步一顿:“怎么是你?”
沈霁筠也有些意外,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是话还没出,就听见远处传了一阵脚步声。
谢小晚看了去。
见远处走一个身披金红袈裟的僧人,他唇红齿白,平白给山水添了一份亮色。
谢小晚:“……”
怎么是他们两个?
没事,还有一个队友名额,这下肯定是风月楼的弟子了……吧。
他见玉牌上的光点逐步靠近,满怀希望地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