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冷意，像看不见的细小银针，从衣裳的缝隙里钻入，刺得皮肤微微发疼。

谢婉秀抬起眼眸看着汝阳长公主，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婶婶，你深爱过一个人吗？”

汝阳长公主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姑娘，怕不是疯魔了吧？满口说的是什么胡话。

谢婉秀微微一笑，道：“我深爱着他。希望能够临摹他写下的每一个字，希望能够跟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

汝阳长公主火冒三丈，喝道：“够了。谢婉秀，情情爱爱这些混账话，该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能够说出口的么？枉费你读了这许多的圣贤书。你是谢家的姑娘，谢家抚育你，培养你，你有你的责任，你的人生不仅仅只有爱情。你最好将你才刚说的一切都忘了，安心做赵熙公子的好妻子。”

汝阳长公主心中七上八下的很有些不安，杨素心的例子就在眼前，万一谢婉秀想不开，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不但整个谢家，汝阳长公主府的名声就要毁了，陛下那里也要问罪的。

想了想，汝阳长公主招来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命令道：“从今儿开始，给我将谢姑娘看紧了，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唯你们是问。”

婆子们连忙应道：“是长公主殿下。”

汝阳长公主摆摆手，道：“好了，先将谢姑娘送回去吧。”

婆子们簇拥着谢婉秀，往她的小阁楼走去。急匆匆的脚步踩着一片片枯叶，发出轻微的脆响。

一晃眼，到了黄昏。

谢婉秀侧身站立在窗前，阁楼外，正淅沥沥地下着雨。

雨水落在地上凝成一个个小水洼，倒影着天地间的轮廓。当水珠纷纷扬扬，水洼荡漾着圈圈的涟漪，水中的倒影渐渐模糊。人生想来也是如此，以为看得着真切切，岂知只是一重泡影。

顾嬷嬷脚步轻轻地走近。

“姑娘。”

谢婉秀强打精神，应了声：“嬷嬷。”

顾嬷嬷轻笑道：“怎么？姑娘失去信心了？这可不像是你。”

谢婉秀深深地看着顾嬷嬷，冷哼了一声，道：“嬷嬷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一定会为我达成所愿。可是如今呢？我的心上人是陆之南，可却要被迫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赵熙，哼，就算是陛下赐婚又如何？他们就那么笃定，我会乖乖听话么？”

顾嬷嬷眸光一冷，道：“姑娘许是忘记了，当初我的承诺，是有前提的，你必须听我的话，不可自作主张，姑娘可做到了？”

谢婉秀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道：“我自问我做到了。”

顾嬷嬷嗤笑一声，道：“哦，姑娘做到了？那么杨素心那里，又是怎么回事儿？”

谢聪已经确定要纳杨素心为贵妾，再过几天就要过门。

纳妾本来是没有什么仪式的，但杨家在金陵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家里姑娘做妾已经是憋屈了，汝阳长公主府也也算给双方都留些脸面，便参照迎娶正妻的礼仪，删删减减，办个酒宴。

这两天，汝阳长公主都在忙碌着这个事情。

谢婉秀噎了口气，脸色变得难看，吞吞吐吐地道：“杨姑娘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是她自己……”

顾嬷嬷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冷若冰霜。

“这些谎话你糊弄别人可以，在我面前，就没有必要了。府里头的下人，你要么用银子收买，要么在人身上下了忠心蛊，而谢聪身上，下了迷情蛊，所以事情才会这样的顺利。”

顾嬷嬷是苗疆一派的传人，但她对正统的巫蛊之术并不怎么精通，反而是在邪术上很有几分造诣。在谢府安顿下来之后，她给了谢婉秀一本关于巫蛊的书册，并将一些基本的养蛊，用蛊之术教给了谢婉秀。

不料谢婉秀在这一方面很有天分，几年的学习，进步飞快，顾嬷嬷对她也是十分的赞叹。

谢婉秀咬着唇，低声道：“嬷嬷别生气。当时杨素心多次哀求我帮她，说是事成之后，给我五千两银子，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顾嬷嬷眉头一皱，淡淡道：“你可是凤阳谢家的姑娘，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区区五千两银子，就将你给收买了？”

谢婉秀叹了口气，道：“自从到了金陵城之后，我的钱花出去像是流水一般，又没有进账，所以便想收了这五千两银子找补。而且杨素心从此算是有一个把柄在我手里，她必定会对我言听计从的。”

谢家家大业大，但是支出也多，资财并不是太过丰富。谢婉秀在汝阳长公主府需要银子上下打点，再加上养蛊非常耗费银子，蛊虫平日吃的，都是冰片，麝香，红花一类的贵重药材，自然也就捉襟见肘了。

顾嬷嬷想了想，也不再指责她了，只是冷声道：“你一次虽然是自作主张，但到底没有坏了我的大事。从今往后，谢聪那里，你就歇了心思。”

谢婉秀心中疑惑，问道：“为什么？”

她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是顾嬷嬷看上了谢聪？不能吧。不说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仆，地位天差地别，单说顾嬷嬷已经四十多岁了，徐娘半老，即便她有意，谢聪也必定不会就范的。

顾嬷嬷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立时就猜到了谢婉秀心中所想，她说道：“谢聪对我有用。”

顾嬷嬷这么一说，谢婉秀就更好奇了。

“有何用？”

顾嬷嬷面色一沉，道：“这你就不需要再管了，你只要知道，往后别再惹谢聪便是了。”

谢婉秀知道她即便再问，顾嬷嬷也不会再说，便将这事情撂下了。

只听顾嬷嬷问道：“亲事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谢婉秀微眯着眼睛望向窗外，道：“我打算在赵熙身上放个蛊虫，只要他死了，即便是当今陛下的赐婚，也做不得数了。”

顾嬷嬷扬了扬眉，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釜底抽薪。

“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会突然赐婚？”

谢家虽然显赫，有娶了汝阳长公主为媳，但谢婉秀毕竟只是个姑娘，竟然会引起陛下的注意，亲自赐婚，就有些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