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劝永乐皇帝：自大明立朝开始，就没有过除了朱家以外的外姓人被封王的。天下虽然大定，但民间对永乐皇帝议论纷纷，朝堂也有许多大臣阳奉阴违。陛下要劳心的事情还有许多，她的地位已经足够尊贵，很知足了。没必要再为了这些琐事，使陛下烦忧。

永乐皇帝很感动，含山长公主确实是一心为了自己好。虽然名为“靖难”，但背后说他谋反的人一点也不少，更别说他为了震慑住局面，杀了不少建文一朝的文武大臣。

他已经是胜利者，手里握着无上的权力，即便是这样，依然不可以随心所欲，否则必定会影响他的名声和威望，继而影响他对整个皇朝的控制力。

含山长公主，有勇，有谋，进退有度。

最终，永乐皇帝封了陆之南为安平侯。就这，汉王和赵王还觉得爵位太低了些，亲自到含山长公主府，请姑姑别生气。而太子也悄悄地找过陆之南，让他安心，来日方长。

阳光有些刺眼，永乐皇帝微眯着双眸，低声道：“锦衣卫当年在父皇的手里，确实辉煌，然而毁誉参半。

我将锦衣卫交给南儿，目的是想要将荣耀的那一部分给他。将来我不在了，太子仁孝，定然会照顾你们母子，可是太子之后呢？将来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所以，锦衣卫，会是你们母子和子孙的倚仗。

至于锦衣卫龌蹉的那一部分，总要有人干，所以我成立东厂，将那些脏事，累事儿交给他们。太监没有子孙后代，穷尽这一生，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活，他们渴求权势，财富，真不会在意名声，自然对我忠心耿耿，所以我才将东厂交给他们。”

含山长公主望向永乐皇帝，只见他的两鬓已经斑白，治理一个皇朝，平衡方方面面的势力，着实很累。更不要说现在汉王和赵王野心越发膨胀，隐隐地有挑战太子地位的意思，亲兄弟倪墙，想来是最为让他痛心的吧。

含山长公主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多谢皇兄的回护。我没有怪你，我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但我知道，无论你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害我，不会害南儿。”

永乐皇帝听了，展颜一笑，道：“还是果儿最知我心。”

顿了顿，永乐皇帝又道：“说起来，南儿年纪也不小了，谢家，虽然配南儿有些勉强，但只要南儿喜欢，也成吧。”

含山长公主摇了摇头，道：“问题就在这里，南儿不喜欢，是谢家姑娘一头热。”

“哦？”

永乐皇帝来了兴致，道：“怎么回事儿？果儿快与我说说。”

看着永乐皇帝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含山长公主感觉好笑又辛酸，自从徐皇后去世之后，后宫中再没人能够跟永乐皇帝说上几句心里话，他是越来越寂寞了。

含山长公主默了默，便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永乐皇帝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原来是这样。那这谢家姑娘总是纠缠着南儿，也不是办法。”

含山长公主面带忧虑之色，道：“正是呢。谢家跟随太祖皇帝，有从龙之功，面子上，还是要顾及一些的。何况南儿的性格您也知道。”

永乐皇帝揉了揉额头，略微思索，开口唤道：“黄明。”

岸边有一个老太监，听到声音连忙迈着大步走来。他身材中等，穿一身褐色暗花长衫，花白的头发挽成圆髻，脸庞白皙，皱纹好似刚犁过的田野，沟沟壑壑。

这位看着如同普通员外的老头，是永乐皇帝极为信任的身边人，司礼监之主管，提督太监黄明。督理皇城内一切利益，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黄明自自小就跟随在永乐皇帝身边伺候，一路辗转，从金陵城，到燕京，最后又回到金陵城。

如今，黄明还兼任东厂首领太监一职。

含山长公主笑道：“黄公公，这一向可好？”

黄明恭敬地道：“老奴很好，全赖长公主殿下的庇荫。”

永乐皇帝对黄明道：“坊市中流传的关于南儿和谢家姑娘的闲话，朕不想再听见了。”

黄明立刻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交代下去，不过流言传了有几天了，要彻底消除恐怕需要些时间。”

永乐皇帝挥挥手，道：“去办。”

黄明道：“是。老奴遵旨。”

永乐皇帝又问：“京城里的官宦家族，与谢家姑娘相配的男子，有哪些？”

黄明胸有成竹，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

永乐皇帝轻笑道：“按照这些人，整理出一个名单，明日我要用。”

黄明伺候永乐皇帝数十年，早就将他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一下就明白了，为了断绝谢婉秀再纠缠陆之南的心思，永乐皇帝要亲自赐婚了。

本来皇帝赐婚，对家族，对个人，都是荣耀。然而谢家姑娘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到，她的这一个荣耀，其实是建筑在皇帝的厌恶上的。

“是，老奴明白了。”

黄明说完，就要告退。

“黄公公留步。”

含山长公主叫住了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把大红枣，塞进黄明手里。

“好吃的。”

这些红枣，是含山长公主在京郊的庄子上的出产。青鸢爱吃果子，又嫌弃寻常的果子没有滋味，于是便在庄子上设下了一个聚灵阵，聚集灵气。果树在天地间灵气的滋润浸透之下，格外的清冽爽口，平日里吃着，还能有益身体。

黄明怔了怔，随即笑着拿起一颗红枣塞进了嘴里，酸甜可口的滋味下肚，只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胃里头涌出，滋润全身，像是人浸泡在热水里一般的舒服。

黄明七窍玲珑，心思细密，否则也不会得到永乐皇帝的信任和重用。他联想到最近东厂档头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含山长公主与修炼之人来往密切，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含山长公主跟前，口中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恩典。”

永乐皇帝见状，从黄明手里拿了颗红枣，也放进嘴里品尝，片刻之后，方才长叹一声：“黄明啊，你得多给长公主磕两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