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没有料到会在这儿遇上锦衣卫的人，几人迅速地移形换位，踮脚一跃，拔地而起，在两三丈高处，突然停顿，身体一转，剑尖同时直直地朝陆之南逼将过来。

这时，刘诚和王波一个穿插冲了过来，刀锋横劈，划破空气，割断了两个山贼的喉咙，险险地将陆之南救了回来。

其余的锦衣校尉在安顿好受到惊吓的女眷之后，便也投入到战斗。区区山贼哪里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对手，很快，就落荒而逃。

陆之南干脆好人做到底，命人一路将女眷们都护送回了凤阳城里。

这一役之后，陆之南在凤阳名声鹊起。

在凤阳，有许多的家族，虽然不起眼，但其实都曾跟随过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家族里的老人，即便是永乐皇帝见到了，都要恭敬地称呼一声叔伯的。

他们也许没有史书里记载的李善长，徐达，冯胜那般显赫，但太祖皇帝念着一份同乡的情谊，同时也因为一份低调，识时务和知进退，使得他们保住了家族的平安。

陆之南话音刚落，青鸢便恍然大悟地道：“想来谢婉秀和她的母亲当日就在那几户回城的女眷当中。怪不得她心心念念地一定要嫁给你，原来你曾经英雄救美啊。”

陆之南赧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当时情况很混乱，那些女眷有的哭成一团，有的吓得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真不记得谢婉秀是不是身处其中了。”

鬼邪也笑道：“少女落难，少年英雄如同天神一般将她拯救于水火之中，一见钟情，也很正常。”

戏文，话本里也常常会有这样的场景。

含山长公主侧着头想了想，道：“原来如此，那这谢婉秀还挺痴情的。唉，儿子，你真不考虑考虑么？”

陆之南果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她。我也不需要她以这种方式来报恩。”

所谓的两情相悦，是要两个人心心相印，即便隔着烟波岁月，依旧情深无悔。

在这一点上，陆之南很坚持，不会妥协。

也许是从父母那里潜移默化的影响，陆之南从来都认为，共度一生的两个人必定是相爱的，唯一的。平静的生活，也正是因为有这份情意在，而盈出千万般的美好。

青鸢深深地看了一眼陆之南，笑道：“小侯爷心肠软，如果将来某一日，谢姑娘以死相逼，又或是为了你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你会妥协吗？会怜惜吗？接受她吗？”

毕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不说旁人，只说汝阳长公主的儿子谢聪，屋里姬妾不少，不也还是将杨家姑娘纳为贵妾了么？

闻言，陆之南陷入思考，眼珠子定定地，沉默地望着虚空出神，仿佛将一切完全隔绝在现实之外，只与自己的心在交流对话。

含山长公主，青鸢和鬼邪也不说话，给他留下了一片宁静的空间。

一阵风吹来，珠帘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之南沉思了片刻，道：“我不会。爱情不是妥协，也不是将就。每一份情意都应该得到尊重，尊重，就是真实，不虚伪。”

鬼邪听了，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小侯爷，你的想法太天真和太理想化了，现实中的夫妻，谈爱情就太奢侈了，更多的是搭伴过日子罢了。”

含山长公主拍了拍陆之南的肩头，虽然如今她孓然一身，但是对于爱情，对于婚姻，她是有发言权的。

“儿子，坚持自己的想法。旁人凑合，但你不需要，没有爱情的婚姻，倒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还来得清净。”

陆之南灿然而笑，他知道，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质疑他的想法，无条件地支持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的母亲——含山长公主。

天越来越冷了。

湛蓝的天空，清澈如镜。

初冬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它慷慨地照耀着，整个世界，被它揽拥在怀中，变得纯净和透明。

金陵城，皇宫。

银湖十里，浮光跃金。

湖岸边上，花落满地，杨柳泛黄，一派过尽千帆的萧瑟景象。

一条长堤飞架湖上，将湖心一座圆形石台与湖岸相连。石台上没有任何建筑，天高云淡，风清水美，毫无修饰，直率地展现在眼前。

石台中心铺着一张完整的白熊皮毛，永乐皇帝朱棣和含山长公主席地而坐，两人面前摆着一个玉雕的棋盘。

小时候，含山长公主最喜欢跟在永乐皇帝的身后，在泥地里抓蚂蚁，山坡上抓蝈蝈，湖水里抓小鱼。对于皇城里的孩子来说，这些简单的游戏里，能暂时忘记地位，忘记争斗，忘记尊卑，忘记责任，只有单纯的快乐。

永乐皇帝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束着圆髻带着网巾，身穿缂丝深灰色绣金团龙纹样直裰，他身材魁梧，面阔耳大，双目炯炯有神，苍髯如戟，不怒而威。

自在闲适地端起一盏热茶，他抿了一口，笑道：“果儿，你有好些日子没进宫来看我了。”

含山长公主随口应道：“最近事情多。”

永乐皇帝道：“你前些日子送进宫来的补中益气丹我吃了，果然疗效出众。我多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伤患，每逢阴雨寒冷天气，都会隐隐作痛，吃了这丹药之后，旧伤再没有复发过。”

果儿是含山长公主的小名儿。岁月流逝，太祖皇帝，母亲韩妃，陆之南的父亲……一位又一位的亲人相继离开。如今这世上，知道，并且有这个资格喊“果儿”的，也只有面前的永乐皇帝一个人了。

含山长公主抬起眼眸，低声道：“这些丹药珍贵，皇兄可不能轻易赏人。”

补中益气丹是含山长公主从方淼淼那里得到的。

章阁山广阳观的丹药，称得上是仙家之物。哪怕是疗效最差的一种，也不是人世间的丹方药物可以与之相比的。

方淼淼一般不轻易将丹药交给凡人，鬼邪那次，也是因为王家人被离卿以勾魂灭运阵强改了命格，算是代替天道给予的补偿。

因为人的命运都是注定好的，如果一颗仙丹使得人的寿数变长，身体强壮，这也算是变相地改变了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