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清脆的声响，撕裂了空气，一时间，锣鼓，笙箫，唢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戏园子内骤然静谧，气氛沉重又带着几分诡异。

戏子们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站立在当场。

“哟，皇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发这么大的火。”

含山长公主温柔的笑容，似乎能沁到人的心底。她慢慢地走来，方淼淼和鬼邪陪伴在左右。

救星来了。

贵夫人们如释重负。

“皇姐。”

汝阳长公主红了眼眶，被一大群人看笑话，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心中又气又恨，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含山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咱们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算什么？值得你这样？”

说着，含山长公主的眸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淡淡地出声：“水榭摆上了茶点，丫头们都在园子外头候着，请各位夫人到水榭坐坐吧。”

贵夫人们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叠声地应道：“是含山长公主殿下。”

谢婉秀看着鱼贯而出的贵夫人们，迟疑了片刻，对汝阳长公主道：“婶婶，我还是留下，陪着你吧。”

汝阳长公主微微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婉秀，你去水榭，替婶婶陪陪客人吧。”

谢婉秀轻轻皱了皱眉，似是心中不愿，但最终还是应道：“是，婶婶。”

秋风吹拂，稀稀落落地飘荡着泛黄的叶子。

谢婉秀和顾嬷嬷一前一后，缓步走出戏园子。恰好，青鸢收到了鬼邪传来的消息，正往戏园子这一处走来。

顾嬷嬷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青鸢，嘴角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几人靠的很近，几乎是擦肩而过。

青鸢顿住了脚步，神色极为震惊，扭头紧紧地盯着谢婉秀和顾嬷嬷的背影。

方淼淼见状，低声问道：“青鸢，你怎么了？”

青鸢回过神来，连忙将方淼淼和鬼邪拉倒角落里，抬手指向顾嬷嬷，结结巴巴地道：“方天师，是南山大王。”

南山大王，兰若寺那时以邪术谋害和禁锢一众女鬼，逼迫她们吸食活人精血，修炼邪法，并且强行抽取女鬼们身上的阴气，为他所用。

说着，青鸢又紧张地摇头道：“可是，兰若寺那时他明明是个男的，不是女的。”

方淼淼眼眸微微眯起，沉声道：“你是说，那名中年女子，就是南山大王？”

青鸢斩钉截铁地道：“没错，他的气息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当初，青鸢仗义，为女鬼们出头，和南山大王打了一场，将他赶出了兰若寺。但这当中，是凭着神器毕方青铜铃的功力。如果只论单打独斗的实力，青鸢应当还不是南山大王的对手。

没想到，三年后，南山大王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凤阳谢家姑娘的教养嬷嬷。

一旁的鬼邪冷声道：“只要修炼了移神换影大法，男女身互换并不是难事。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煞气非常浓郁，应当就是汝阳长公主府里的煞气源头。不过，她不是鬼，也不是妖，应该是人。”

青鸢想了想，对方淼淼道：“方天师，我记得你曾说过，南山大王杀人炼尸，凝结阴气鬼煞，走的应该是苗疆一派的邪术。”

方淼淼点点头，道：“苗疆一派的法术，擅长的是巫蛊，像是南山大王这般的邪术，也是为正道所不容的。”

她沉吟了片刻，继续道：“南山大王身上的煞气，来自鬼魂的仇怨，仇怨越深，她的本事就越强。一旦催动，便有如厉鬼和邪灵现身，极为难缠。”

青鸢抿着唇，眸光冷冷。

“没错，当初我和她打，她使出的凝阴鬼煞，比兰若寺的女鬼们要厉害多了，若不是有毕方青铜铃，我也招架不住。”

鬼邪望向方淼淼，道：“方天师，你打算要怎么办？”

方天师是地府赦令天师，秉持公道，如此罪孽深重的邪修，必然是要除去，以免她再在人世间作恶。

青鸢很有些激动，道：“方天师，你一定要为兰若寺的女鬼们报仇啊。当初南山大王跑了就算了，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必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兰若寺女鬼们的遭遇确实悲惨，她们如今在地府，必然遭受着残酷的刑罚，直到赎完了自己犯下的罪孽，才得以解脱投胎。

方淼淼默了默，道：“南山大王身上有深重血腥冤孽，自然是要清算的。但她如今是谢婉秀姑娘的教养嬷嬷，谢婉秀姑娘是汝阳长公主的驸马谢达大人的侄女，牵扯众多，我们要谨慎，不可轻易动手。否则，会为含山长公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以方淼淼的实力，自然可以立刻出手，有青鸢和鬼邪在一旁相助，收服南山大王，应该不在话下。但是南山大王以顾嬷嬷的身份，潜藏在谢府中，如今又到了金陵城汝阳长公主府，一旦闹得人尽皆知，不但谢婉秀的闺誉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就连汝阳长公主府和谢氏一门，只怕名声也要全毁。毕竟藏匿妖邪，可是人见人怕的。

这种局面之下，汝阳长公主和谢氏一门定会仇恨含山长公主，因为方淼淼，青鸢和鬼邪是含山长公主的远房亲戚这一说法，已经传开了，脱不了干系。

何必为了一时的冲动，而让含山长公主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呢？

这些弯弯绕绕鬼邪和青鸢皆是一点就透。

“方天师，你说得是。”

有时候，只要涉及到自己关心的人，就会变得瞻前顾后。

青鸢道：“南山大王的事情，要告诉含山长公主和小侯爷么？”

方淼淼想了想，道：“暂时先别说吧。他们毕竟是普通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过白担心。”

鬼邪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这样吧，我留下一缕阴气在汝阳长公主府，监视谢婉秀和顾嬷嬷。”

方淼淼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卷成了一团漩涡，吞吐着雾气，似有磅礴的力量在累积，仿佛将要山雨欲来。

青鸢贝齿紧紧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地道：“才刚我在花园闲逛，听那些女人们嚼舌根，原来谢家将那位姑娘送来金陵城，是想要她嫁入含山长公主府，配给小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