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孙良和陆之南的跟前，磕头如捣蒜。

“大人，是我错了，大人，求你救救我。”

孙良看着老王，神色凝重。

“说吧，那人是谁？即便我护不住你，还有指挥使大人在，你不必害怕。”

仵作老王咬了咬牙，声音颤抖着说道：“他……他是清东县的县令黄大人。”

孙良脸色微变。

“清东县令黄大人？”

老王应道：“是，正是黄大人。”

孙良脑子一转，很快就将事情想了个通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抬眸见方淼淼和陆之南都注视着他，便道：“指挥使大人，方姑娘，这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半年前，南河州的知州吴大人高升，调任到幽州府任知府，南河州知州这个位置便空置下来。

保定府罗大人传来口信，说是要从附近县府的县令里头择优推荐一位来继任南河州知州。想来，黄大人就是为了得到南河州知州一职，而买通老王，在县府府衙放置邪物，扰乱风水。”

大明朝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外官三年一考察，京官六年一考察。考察的机构主要包括内阁、吏部、都察院、六科和按察司，参与考察的人员也主要是这些机构的官员。

考察的标准和内容，历朝历代虽有很大差别，但大多包含对对官吏自身的考察。从先秦开始，就以德、能、功来要求官吏。唐朝的“四善”，就是把官员自身的道德修养放在首位。至于劝课农桑，户口增加，狱讼无冤，推荐人才等等，则是考核官吏具体的业务能力。

考察以后，就可以定出等级来。

汉代考核的结果，最好的称最，差的称殿。唐代官吏考核分为三等九级，即上、中、下三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级别。而大明朝则分为称职、平常和不称职三种等级。

在三年内，两次考察称职，一次平常的，按称职算。两次称职，一次不称职，按称职算。一次称职，一次平常，一次不称职，按平常算。两次不称职，或两次平常，一次称职或一次不称职的，按不称职计算等级。

官员是否能够得到重用，是否能够得到晋升，与考察的结果密切相关。

如同清水县孙良大人这般，精明能干，又八面玲珑的，想来必是南河州知州的有力竞争者。

如果清东县县令黄大人在能力上逊色于孙良，又想要将孙良弄下去，自己得到高升，就只能从外部下功夫。比如设下毒计，扰乱清水县的安宁，百姓们的心思都用在了纷争之上，哪里还有心思种地做活，这样一来，整个清水县乱糟糟的，孙良在考察时就会被拖后腿。

陆之南想了想，也就完全明白了当中的关节，看来这清东县的县令黄大人也是颇有心机，竟然用这样迂回的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毕竟牵扯到了孙良和清东县黄大人的恩怨，陆之南也不好插手了。

“孙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孙良沉默了片刻。

“方姑娘，取下了铜镜，不知清水县被扰乱的风水是不是可以恢复？”

方淼淼点点头，道：“可以的，只要除去源头，镇水县的风水就可以恢复，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阵法。”

“这就好。”

孙良松了口气。

“如同我这等踏入仕途之人，谁不想步步高升，封侯拜相，但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为官一任，就必须造福一方，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既然清东县的黄大人想争，那我就同他争一争。”

听了孙良的话，陆之南淡淡一笑，方淼淼却对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她转头对仵作老王道：“那位黄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法子，是谁教给他的？尸油又是从哪里来的？”

老王连忙应道：“回姑娘的话，黄大人并未亲自出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黄大人的师爷对我交代下的。我记得，有一次师爷请我喝酒，他有些醉了，说起过，这个法子和尸油，都是一名姓孙的法师教给黄大人的。黄大人为此付给了孙法师一千两白银作为报酬。”

方淼淼秀眉微蹙。

“姓孙的法师？他如今人在哪里？”

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只怕做下的坏事不止这一桩。

老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据说孙法师法力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很是神秘。”

老王说完，朝着孙良磕了一个头，老泪纵横。

“大人，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我自知罪孽，甘愿受罚。但我家里的老母亲和老妻是无辜的，请您不要将她们赶出清水县，允许她们依旧住在这里，免受颠沛流离之苦。”

按照大明律例，重罪犯人的亲属也是需要负连带责任的，而老王的罪责往大里说，是施行妖术，谋害朝廷命官，往小里说，则是被人逼迫，一时昏了头才做了错事，只看孙良要如何责罚了。

孙良的目光落在老王身上，他叹息一声，作为一名仵作，老王是很称职的，他心细，经验丰富，多年来从未曾出过什么岔子，一任又一任的县令，无不对他称赞有加。只可惜，老王为了不肖子，这一步，是走错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老王，听你所言，也许是有苦衷。但你犯下过错，却是不争的事实，所幸指挥使大人和方姑娘目光如炬，发现了异样，这才将你揪了出来，使清水县免于遭受更多的磨难。

衙门的事务，你也不必再做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往后也不必再提起了，你好自为之吧。”

听了孙良的话，老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本以为孙良知道真相之后，会将他收入监牢，听候发落，哪里料到孙良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了他。

“大人……”

孙良叹息道：“你在衙门做活多年，经手了无数的案子，有些冤案，还是因为你发现了蛛丝马迹，才得以告破，安慰亡者，这也算是你的功德了。如今功过相抵，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