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看得出了神，呆愣了片刻连忙垂下头，说道：“我姐姐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特别漂亮。”

顿了顿，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不过，我姐姐跟着霓裳阁的金师傅学过几天女红，会云雾渲染针法。”

霓裳阁，金素素。

方淼淼想起城外小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说，吴家小姐的嫁衣，就是金素素亲手所绣的。

也许吴家就是看上了小马姐姐小蝶的女红手艺？

方淼淼问道：“以我所知，云雾渲染针法是霓裳阁的独门技法，金素素为何会教给你姐姐？”

小马侧头想了想，道：“之前我和姐姐到城里来摆摊卖菜，摊子就在霓裳阁附近，一来二去，姐姐和霓裳阁的绣娘也熟悉了，霓裳阁就关照我们的生意，让我们每隔一天，送一次菜到霓裳阁。我姐姐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了一些云雾渲染针法的，不过我姐姐的手艺一般，和霓裳阁的绣娘没得比。

后来，地里的收成不好，我和姐姐就没再卖菜了，只是不知道，姐姐和霓裳阁还有没有来往。”

吴家有钱，喜欢什么绣品直接买就是了，何必非要勉强一个手艺一般的丫鬟。

陆之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通。

“既然金素素教小蝶云雾渲染针法，那她又有没有让小蝶到霓裳阁做绣娘呢？”

云雾渲染针法可是霓裳阁安身立命，聚敛财富的绝技，这样轻易就交出去了？

小马眉头皱了皱。

“我不知道。”

沉默了片刻，陆之南眸色一闪，试探地说道：“小马，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的姐姐小蝶能跟着吴小姐嫁到罗家去，说不定也是好事一桩。要知道，罗大人可是知府大人，很有权势，若是她能得罗家少爷欢心，纳为妾室，生下一男半女，不仅将来她衣食无忧，说不准还可以提携你这个弟弟呢。”

小马猛地抬头，眼中迸出火星。

“陆大哥，您这话说得不对。村里的大婶们说了，男欢女爱，要你情我愿。

我姐姐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姐弟俩也不愿攀高枝，只愿平平淡淡，干干净净，靠自己的努力去过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比什么妾室的衣食无忧，要强多了。”

方淼淼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秀眉微蹙，男欢女爱这个词从一个十岁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显得无比的怪异。

只听小马又道：“还有，我听吴府里的仆人议论说，罗大人家的那个三公子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够活多长时间，吴家小姐嫁过去，是为了冲喜的。”

“冲喜？”

这个消息方淼淼和陆之南倒是第一次听到。

小马道：“这些都是我躲在吴家门外的墙根听到的。吴家的仆人还说吴家小姐的命不好，搞不好一嫁过去就要守寡。小姐都这样苦，更何况是陪嫁丫鬟。”

小马拽紧了拳头。

“至于我，若是需要这样的人家来提携，不是光荣，而是耻辱。大丈夫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无论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打过去了，就是建功立业，输了，也无妨，不过是命一条罢了。所以，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投军，我要当一名战士，保家卫国。”

村子上有从行伍里回来的老兵，有些老兵虽然缺失了手脚，但一身铁血的杀气，让人由衷地敬畏。小马最爱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回忆战场上的点点滴滴，分分秒秒。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那光芒，是心中无法抑制的热血和渴望，是对理想的希望和追求。那光芒，充满了前进的力量，使得脚下的步伐从未停止。

青春年少，苍老白头。

有多少次，热泪盈眶。又有多少次，伤感遗恨。

永恒的，亘古不变的，是内心骄傲的执着。

方淼淼和陆之南单纯地为这一闪而过的光芒所触动，它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清澈，似乎没有一丝瑕疵。

方淼淼看着小马，问道：“你，曾读书？”

小马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爹娘在的时候，读过一年。后来爹娘不在了，家里穷，出不起束脩。不过村里有个秀才，我常常躲在他家檐下，听他诵读。”

方淼淼沉吟了片刻，道：“我们初来咋到保定府，对这里并不熟悉，无法给你任何的承诺。让我们先了解了解这件事，然后再做决定，可以吗？”

陆之南也是这般的想法，他自然可以凭借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调动保定府的锦衣卫衙门，但此事牵涉到保定府知府罗世安大人和首富吴家，自然不可以仅听小马的一家之言。

小**睛一亮，方淼淼和陆之南虽然没有明确地答应帮助他，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他，无论如何，只要有希望就好。

“多谢陆大哥，多谢方姑娘。”

陆之南将小马送回自己的房间，回来之后，合上屋门，便看见正依着窗子，静静地向外头凝望着。

街角有一棵枯树，腐朽的枝干一片荒芜，毫无生命力，孤独地度过一个又一个风雨磨砺的夜晚，但仍然不屈地支撑着，站立着，坚强不妥协。

正是傍晚，夕阳西沉。

绚丽的晚霞迷漫，一直延伸到天边。

陆之南走到她身旁，环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我好似又捡了个麻烦。”

方淼淼莞尔一笑，从陆之南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精致的侧颜，与低垂的眉眼。

“既然我们碰上了，就是缘分。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转天早晨。

东方的第一缕晨曦透过婆娑的树叶，在地上打下阴影。昨夜的梦乡似乎还带着笑意，沉浸在阡陌的花海。

方淼淼醒来，梳洗完毕，走出屋子。

陆之南穿着整齐，早早地等在房间外头，见方淼淼来了，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们去吃早饭吧。”

方淼淼点点头。

“好。”

驴肉火烧是保定府最著名的美食之一。驴肉浸泡在以近二十种各色调料炮制而成的汤汁里头，先以大火烧开后以温火慢炖。

烹煮透彻后，驴肉入味，色泽鲜嫩，肉香而不柴，酥软适口。鲜香的驴肉伴着老汤汁加入刚出炉的酥脆的火烧里面，滋味就别提有多美了。

早饭之后，方淼淼和陆之南便往霓裳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