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南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慌乱，可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一时间，就只有僵持在那处。

陷入山洪当中的方淼淼在最开始的手足无措之后，很快便就冷静了下来。她停止了剧烈的挣扎，因为这只是徒劳，并将更快地将体力耗光。

方淼淼尽量放松着身体，浮在水面上，水势稍微缓和时，她还能保持着正常的呼吸，她连忙捏着指尖，口中念诵着避水诀。

然而，山洪在方淼淼身边迅速形成了一个漩涡，范围越来越大，漩涡眼似乎深不见底。

方淼淼随着漩涡急速流转着，避水诀的法诀还只是念到一半，洪水便夹杂着大量的砂石泥土和树枝树叶，打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岸上的陆之南脸涨得通红，牙关紧咬的模样，方淼淼料定他已经精疲力竭，而那株起着支撑作用的小树，早已经摇摇晃晃，不知还能够坚持多久。

方淼淼心中雪亮，如果陆之南不撒手，结果很可能是力竭之后，被洪水的力量一并卷入水中。

自己受难，何必再多拉一个人垫背呢。

这样想着，方淼淼手摸上了腰间的麻绳，那是她与陆之南之间的唯一联系。只要将麻绳解开，陆之南就算是躲过了这场危险。

方淼淼果断地伸手用力一扯，绳结一松，陆之南立时觉得手上一轻，那股与他对抗的力量瞬时消失了。

他心下一沉，顾不了许多，慌忙松开抱着树的手，手忙脚乱地拉扯着麻绳。很快，完整的一条绳索被拉了上岸。

陆之南抬头，晃眼间，方淼淼的身影便消失在滔滔山洪之中。

“方天师。”

陆之南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看着方淼淼被洪水越推越远，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把将手里的麻绳扔掉，一个闪身，也跳入水中。

陆之南只觉得身体顺着急流猛地转了好几圈，浮浮沉沉。头昏脑涨之际，又一个浪头落下，压迫得她根本无法呼吸。

他憋着气，想要浮上水面，可是这一次，像是落入了深渊，明明水面隐隐泛着光，却似乎远在天边，无论再怎样伸手，依旧是一段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距离。

窒息的感觉，让陆之南的肺部难受得快要爆炸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呼吸，想要清新的空气。水飞快地从他的口中，鼻中灌入，知觉仿佛消失了，他昏迷了过去。

岁月，好似一汪平静的湖，悲欢离合的承诺倒映其中。每个人，在这个承诺里年华渐老。

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就连动动手指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此时也感觉到分外的艰难。

方淼淼缓缓地转了转眼球，发涩的眼睛舒缓了些许，便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山壁。

山壁灰黑色，其上凹凸不平，仿佛长着石花，立着石鸟，伏着石兽，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淼淼愣愣地观察了片刻，方才微微地侧了侧头，视线变得更宽阔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凹进去半球形的山洞之中。

难道她是被汹涌的洪水冲到这里的？

咬了咬舌尖，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脑海中那一片混沌渐渐清明起来，她记起了山洪，陆之南，还有自己被卷走的经过。

方淼淼勉强地爬起身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环顾四周，便见陆之南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看着还是昏迷不醒。

想起陆之南毫不犹豫地追随着她跳入洪水，方淼淼心中感动，踉踉跄跄地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

“陆公子，你醒醒。”

空空荡荡的山壁，只听见“滴答滴答”慢悠悠的水滴声婉转了一片宁静。

方淼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之南，，忽然发现他的衣袖滑落到了手肘处，手臂被割伤，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方淼淼眸光一紧。

“受伤了。”

她飞快地摸了摸陆之南伤口附近的关节处，幸而骨头没伤到。

方淼淼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忙往自己的腰间摸去，随身的皮质佩囊还在，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佩囊里头，装满了黄符，法宝和应急用的药物，对她而言，非常重要。方淼淼打开佩囊，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霜色的瓷瓶，瓷瓶椭圆形，瓶口紧紧地塞着褐色木塞。

方淼淼将瓷瓶塞打开，将里头的药粉倒在陆之南的伤口处，从自己的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条，将伤口妥善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方淼淼起身，手脚麻利地一边将树枝枯叶聚拢成堆，她扔了一张黄符，口中念道：“天道清明，地道安宁，雷火符，去。”

随着一声轰鸣，火星落在树枝枯叶上，篝火终于点起来。

虽然树叶枯枝受潮，偶尔“噼啪”作响，还冒出一股股呛人的黑色的烟气，然而火苗绽放，驱散了黑暗和寒意，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陆之南似乎是累了，他一直没有醒来，乌发垂下几缕，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他便就这样安静着，沉沉地睡去。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任梦里花开花落。

转天清晨。

岩洞静悄悄的，明亮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瞬间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从无底的深渊又重回了人间。

陆之南悠悠地醒来，眼眸半张半闭，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冷，似乎就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冰凉的手掌覆盖在他的额头，方淼淼圆润好听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发烧了。想来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引起的。”

陆之南动了动嘴唇，嗓子干瘪沙哑，出不了声音。眼皮发沉，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没有水，没有食物，就连烧火用的树枝也没有了，陆之南受伤发起了高烧，情况变得恶劣，似乎就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方淼淼如今亲身经历，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那些身处灾难的百姓们的艰难和无助。

有时候，就连生存，也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