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

厢房。

阿桐被文公子抱在怀里，她懒洋洋地道：“这几日都没见着老夫人，怎么，她是身子不爽快么？”

文公子低声在她耳旁说道：“她是不爽快，不过不是身子不爽快，而是心里不爽快。”

阿桐眸光潋滟，笑问道：“这话怎么说？”

文公子叹了口气，道：“还不都是那个贱人惹的祸。上一次，我派人去抓那贱人，谁知，人跑了，扑了个空。如今，她也不再那巷子口摆摊了，又不见踪影。”

阿桐知他口中的贱人便是孙青。她瞪了文公子一眼，面带薄怒。

“张口贱人，闭口贱人的，那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文公子有些意外。

“你今儿怎么替她说起话来？”

阿桐一手支着头，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如玉般细腻润泽的肌肤。

“这自然是物伤其类了。想想看，就连结发妻子都得不到你的尊重，更何况我一个妾。如今你对我好，不过是看着我容貌鲜艳罢了，若是有一天我人老珠黄，只怕就会被你抛在脑后了。”

愁绪从阿桐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犹如梨花春带雨，看得文公子心疼不已。

文公子连声安抚着她道：“你和她不一样，我喜欢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发誓，一辈子都对你好。”

看着文公子郑重的神情，阿桐心中不禁一动。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两人也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若他心里有她，像是普通夫妻那样相守一生，也很好。

但很快，阿桐清醒过来，先不说她是鬼魂，人鬼殊途，只说文公子生性风流，即便与她浓情蜜意之时，也没少在外头拈花惹草，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真心，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阿桐环住文公子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微微地合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心跳。

这里终归不是她的归宿，天师大人说了，会为她修复容颜和身躯，并且送她归入地府再入轮回。

来世，才是她所寄望的幸福所在。

“我和她怎么不一样了？”

阿桐闷声问道。

文公子沉吟了片刻，道：“她与孙员外和孙夫人一样，对我呼来喝去，在她心中，我就好似她养的一条狗一般。她既然看轻我，我又何必在乎她。”

阿桐听文公子的话中似乎带着恼怒，她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娇声道：“夫君，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不如我们一起喝酒吧。”

文公子嗜酒，平日里就爱和一些狐朋狗友到酒馆里胡吃海喝。这几日下雨，偏生阿桐又缠着他不放，心里的酒虫早就隐隐作动了。

他裂开嘴笑道：“好啊，我让厨房炒几个小菜，我们好好喝一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文公子已是酩酊大醉。

阿桐媚笑道：“夫君，你喝醉了。”

文公子勉力睁开浑浊的双眼，“噗嗤”一声笑了。

“我没醉，来，我们喝，继续喝。”

阿桐见时机已到，她凝视着文公子的双眼，眸子渐渐变得深不见底，像是一个漩涡将文公子的神智吸入其中。

她低声地在文公子耳旁道：“夫君，孙员外和夫人真可恶，你说是不是呢？”

文公子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最隐秘的话说了出来。

“那两个老东西，死得好。守着万贯家财，却舍不得给我钱花。吝啬鬼。还天天在我跟前唠唠叨叨，说什么要上进，要谦虚，要明理，我都快被烦死了……

那贱人长得不好看，木头似的没得一点风情，如果不是看着孙家有钱，我又怎会抛下了自尊入赘孙家……

我娘说了，只要那两个老东西一死，整个孙家就都是我的了，到时候，我想花钱就花钱，想喝花酒就喝花酒，日子快活似神仙……”

阿桐勾唇一笑，又道：“听说孙员外和夫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给毒死的。夫君，是不是你下的手？”

文公子口齿不清地说道：“不是病死的，是我和我娘，在他们吃的饭菜，喝的茶水里头下毒，将他们给毒死的……”

听了文公子的这句话，阿桐心中大定。她已经完成了天师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将来天师大人为亡者伸冤，也会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足以将功补过。

只听文公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原本打算连那贱人也一并毒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整天看着她那张臭脸，闹心。不过我娘说了，若是姓孙的一家子都死了，未免太过显眼，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反正那贱人蠢钝，往后再好好折磨她……”

阿桐心下发寒，她曾与孙青接触过，孙青温和有礼，是个极有教养的女子。

阿桐不禁对孙青感到深深的同情，家财万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原本是让人羡慕的，不料竟惹来了恶狼的觊觎，家破人亡。

“那你害人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阿桐又问道。

文公子应道：“我不知道，是我娘，她说是断肠散……”

阿桐张口，喷出一股黑色的烟气，烟气像是一条小蛇，钻进文公子的鼻尖。

文公子眼皮发沉，嘴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哝声，很快便沉沉睡去。

阿桐知道，他不睡个两天两夜，是不会醒来的。她唤来文公子的贴身小厮，吩咐将文公子送回主屋去。

文老夫人泼辣，一贯不给阿桐好脸色看。她厌恶孙青，觉得孙青傲慢无礼，看不起她的儿子。她同样厌恶阿桐，觉得阿桐身份低微，无媒苟合，配不上她的儿子。

所以，在这个当口，行事还是谨慎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阿桐打出一连串的手印，引动传讯令，给方淼淼传递她从文公子口中打探到的消息。

收到阿桐的消息，方淼淼并觉得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孙青没有说谎，孙员外和孙夫人果然是被文家母子给谋害的。

虽然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文家母子的罪行。即便是开棺验尸，证明了孙员外和夫人是中毒而亡，又如何证明是文家母子所下的毒？

难道，就这样任由恶人逍遥法外不成？

方淼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陆之南，商量之后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