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儿自己也是从学徒熬过来的，哪里不知道学徒面对师傅时的战战兢兢。
他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好，是好事。”
语气顿了顿，金雀儿又问道：“这孙嫂子，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生？”
巷子里的街坊们都是熟门熟路的，似乎并没有孙嫂子这一号人。
大师兄见金雀儿并无不悦，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师傅您不知道，孙嫂子是三个月前新近搬到咱们巷子里来的，人很和气。”
虎子欢快地接口道：“孙嫂子家就住在巷尾那棵老榆树的对面，她不单单会做豆花，葱油饼也很好吃呢。”
说着，虎子的嘴巴吧嗒了两下，好像还在回味着葱油饼的美味。
金雀儿和大师兄都笑了。
大师兄抬手，手指戳了戳虎子的脑门，嗔道：“你呀，整日就惦记着吃，吃成个大胖子，连筋斗都翻不动了，看你将来还怎么上台。”
虎子扁扁嘴，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金雀儿，又瞥了瞥大师兄，不敢再说话，便低下了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手里的馒头。
金雀儿见虎子胖乎乎的小脸上没有了笑容，心中暗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两三岁时就没了父母，去年由叔叔婶婶做主，卖给了德庆班。
金雀儿摸了摸虎子的头，柔声道：“孩子长身体呢，多吃一些，不妨事。”
大师兄见状，心中一暖，戏班子里的学徒，各有各的不幸，但幸运的是，他们投身到了德庆班。学艺时辛苦是难免的，但日常生活中，师傅对他们从不曾打骂，能吃饱穿暖，和别的戏班子的学徒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见金雀儿笑着对虎子道：“一个馒头吃不饱吧？”
虎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这金雀儿，点点头。
金雀儿笑道：“快到大厨房去吧，一会儿耽搁了，就都被人给吃光了。”
“是，师傅。”
大师兄应道，牵着虎子的手，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金雀儿看了看手里的木碗，不由得一笑，一口一口地将碗里的豆花喝得精光。
傍晚。
时光静好。
夕阳，恰是一树花开，恬美悠然。
一天的辛劳将要结束了。
学徒们排着整齐的小队，向着金雀儿深深一躬。
“师傅辛苦。”
金雀儿温声道：“各自散了吧。”
学徒们齐声应道：“是，师傅。”
不多时，热闹的小院安静下来。
金雀儿双手负在身后，正要回到后院的厢房，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窗台的木碗上，那是他早晨喝完了豆花之后，随手放在一旁的。他想了想，都是小本生意，还是将木碗送回去为好。
他伸手拿起了木碗，转身，便朝着小院外头走去。
巷口。
几个等着吃豆花的客人围拢在小摊前，女人窈窕的身影正忙碌着。
她的身前摆放着两个大木桶，一个小木桶。她先是用大勺从大木桶里瓢出豆花盛放在木碗里，然后打开小木桶，往豆花上淋上糖浆。
她的身侧是一个小煤炉，煤炉上是一个大铜盆，里头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木碗。铜盆里头的水没过了木碗，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鱼眼泡。
金雀儿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客人都散去了，才上前，将木碗递给女人，笑道：“给，这是虎子今儿拿走的木碗。”
女人抬眸，视线对上了金雀儿的眼，她的模样并不出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腰上系着一条褐色围裙，乌发挽成圆髻用布巾束着，很是整齐利落。
她笑着接过了金雀儿手里的木碗，道：“有劳了。”
金雀儿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便听见虎子欢快的声音传来。
“孙嫂子，我来了。”
虎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孙嫂子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他，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从衣兜里掏出帕子，温柔地为他拭去额角的汗珠。
“慢着些，出一身汗，仔细风一吹，就生病了。”
虎子笑眯眯地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我身体好着呢，不会生病的。”
说话间，虎子瞧见了站在一旁的金雀儿，他仰着头看金雀儿，笑道：“师傅，您怎么也来了？”
说着，他牵着金雀儿的衣角，朝孙嫂子道：“孙嫂子，这是我的师傅。”
金雀儿摸了摸虎子的头，笑道：“这孩子跳脱，给你添麻烦了。”
孙嫂子连忙道：“不麻烦，虎子可爱懂事，我很喜欢他。”
虎子四处张望，道：“孙嫂子，你的豆花卖完了么？”
孙嫂子笑着说道：“还有三四碗的样子，一会儿收摊了，我给你做葱油饼吃。”
“太好了。”
虎子一声欢呼。
孙嫂子凝视着虎子，眸光清澈，笑得温婉，就连平淡的容貌，也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那抹笑容落在金雀儿眼底，他不禁心中一动，像是蓦然的花开，荡起了心湖潮起潮落的弦音。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身穿锦缎长袍的中年妇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五条壮汉。
中年妇人抬手指着孙嫂子的鼻子，大叫大嚷。
“好啊，你个贱人，原来你躲在这里。”
孙嫂子脸色大变。
“你……”
“贱人，走，跟我回去。”
中年妇人撸起衣袖，上前就要抓孙嫂子。
孙嫂子侧身躲了过去，声音虽然带着颤抖，但还是十分的坚定。
“你凭什么叫我回去？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道：“不回去？那可由不得你。”
说着，她朝身后的壮汉一挥手，恶狠狠地道：“来啊，把她给我抓起来。”
虎子一跃而起，拦在孙嫂子跟前，瞪着眼，朝逼上前来的壮汉喝道：“我不许你们抓孙嫂子。”
壮汉轻蔑一笑。
“臭小子，你好大的口气，知道大爷是谁么？”
虎子挺起胸膛，高声道：“我不管你是谁，总之就是不能抓孙嫂子。”
壮汉吐了口唾沫，扬手，正要一巴掌扇在虎子脸上，一个不妨，手腕被金雀儿牢牢抓住。
“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行匪徒之事，你们心中，就没有王法了么？”
金雀儿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