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

陆之南轻声道。

方淼淼抬头，宫灯的华光倒映着乌丸似的瞳仁，仿佛洒落漫天星子，璀璨斑斓。

她穿一身藕荷色绣绿萼梅花棉绫褙子，月白色纱裙，乌发挽成百合髻，眉目如画，肤白胜雪。

含山长公主将手里的针线放在一旁，笑着道：“南儿你可回来了，淼淼等你很久了。”

陆之南看着方淼淼，温声道：“我今日到纪纲大人的府上去了，所以回来晚了。”

方淼淼微微一点头，道：“纪纲大人，我知道他，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

含山长公主递给陆之南一杯热茶，问道：“纪大人不是陪同夫人一道回镇江城老家修养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镇江城？那里可是凶案的第一发生地。

方淼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只听陆之南说道：“说是三天之前回来的。”

顿了顿，陆之南又道：“娘，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纪纲大人的府邸闹鬼？”

有许多事情，后宅里走动的女人们往往消息更为灵通。

含山长公主双眼微眯，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说起我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说是纪府夜里有孩子的哭声，不过后来有人说是猫叫。

其实那个时候，夫人女眷们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纪纲大人是一个痴情郎，失去了儿子，心里已经够痛苦了，可是夫人又病了，为了开解她，不得不强忍着悲伤。

纪大人为了夫人，连官位都不要了，陪着她回到镇江城老家修养。至于其他的，只是一笔带过，没引起多少的关注。”

“原来闹鬼的传闻，是真有其事。”

陆之南喃喃道。

他不禁对纪纲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放出，时间火候掌握得刚刚好，使得旁人只关注他愿意被关注的，那些不利于他的传闻，一下就被淹没了。

陛下曾经称赞纪纲是大明立朝以来最为出色的锦衣卫指挥使，果然名不虚传。

对比自己在锦衣卫里的掌控力，陆之南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自己强势一些，也许纪纲行事，也不会如此心无忌惮。

这时，青鸢捧着一个玛瑙碟子，从外头走进来。碟子上摆着几个黄澄澄的鸭梨，鸭梨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看上去分外的水灵。

“庄子上才送来的新鲜果子，快来试试看。”

见到陆之南，青鸢放下手里的碟子，笑道：“哟，小侯爷回来了。”

含山长公主看着青鸢，眸子里的笑容又深了一些。

她拉着青鸢的手，笑道：“快过来坐。”

一室温馨。

好似怀抱着世间所有的温暖，在聆听着一曲夜的弦歌。

方淼淼开口道：“小侯爷，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说昨天的案子。”

“方天师请说。”

陆之南说道。

“我昨日回去之后，翻看了你给我的卷宗。我发现，这个凶手有一个特点，他选择的受害者，是青壮的男人，当中没有老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女人。”

方淼淼缓声说道。

“哦？这我倒是没有发现。”

陆之南沉吟着说道：“当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纵然排除了老人，孩子和女人，纵然目标只在青壮的男人身上，可是金陵城符合要求的人数不胜数，还是无法预料到凶手的行踪。

方淼淼不置可否，淡声说道：“可以找到的线索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我只是猜测，凶手是不是对于青壮的男人特别痛恨？

要么，就等着凶手再次出来行凶，要么，你们锦衣卫就派些人主动去找，找的人多了，总会遇上的。”

陆之南苦笑道：“我确实想过派人出去找，可是那凶手不是人，普通人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我不能让我的手下白白去送死。”

方淼淼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可以给你提供符咒，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抓住它，但保住你手下的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我的符咒落在它身上，我就能够循着气息将它找到。”

陆之南很是欣喜，立刻站起身来，朝方淼淼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天师，多谢。”

青鸢见状，笑笑地斜睨着陆之南。

“小侯爷，你这多谢来，多谢去，也没有一点儿实惠的。你看，方天师都帮你多少回了，别人汝阳长公主都打开库房任方天师挑宝贝呢，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含山长公主瞪了陆之南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青鸢说得是。你呀，真是太愚笨了。”

陆之南对于方淼淼的特殊感情旁人都看出来了，偏偏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听青鸢说过，那位离卿公子人才出众，对方淼淼也是好得出奇，若是陆之南再这般木讷，只怕这辈子都不要想着能把心上人娶回家了。

陆之南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想那么多，方天师想要什么，便直接跟我说好了，只要我能找着，我就都给她。”

青鸢听了，抿唇一笑。

含山长公主听了就更着急了，这傻孩子，哪里有女儿家开口问别人要东西的道理。

她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拉过方淼淼，说道：“淼淼，咱不理他。你跟我来，我这儿有好多好东西，你带回家去玩儿。”

说着，也不管陆之南，带着方淼淼径直走了。

青鸢跳起来，跟在含山长公主和方淼淼的身后，叽叽喳喳地道：“长公主，您的好东西也不能全给了方天师嘛，要给我留一些啊。”

“你乖乖听话，就留给你……”

含山长公主的声音隐隐约约，最后消失在风中。

转眼便是新年。

这一段时日，陆之南将锦衣校尉们分派到各处去巡逻，结果是风平浪静。那凶手又蛰伏起来，好像它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除旧迎新。

大街小巷里头，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忙碌得欢欢喜喜，热火朝天。

祭灶神，以保全家老小的平安。

扫尘的日子，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

贴桃符，窗花，福字，春联，福字，年画，妆点着喜庆的节日气氛。

蒸花馍，预示着来年幸福吉祥。

除夕之夜。

因着九叔养伤，玉茗姑姑疗伤，醉仙楼很是安静，只有平野陪着方淼淼一起守岁。

两人说着闲话。

“平野，还记得这是你过的第几个大年三十了么？”

方淼淼喝下一杯醉梦浮生，眸光潋滟，望着平野问道。

平野默了默，举起酒杯，淡然一笑。

“记不得了。”

“也许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也不会再记得我。”

方淼淼有些醉意，咕哝着说道。

平野低叹了一口气，他不想承认，但方淼淼说得这句话，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