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活着是人最大的欲望,就如现在,我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你还没死,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说服一个不能让人活着的人去满足你这个欲望的?”欧阳国文有所指地反问道。
“哈哈哈,我的老伙计,毕竟,他认为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被清除掉,而且,既然他能如此慷慨,那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弗拉度扬起手笑着应道。
“于是,你就可以违背誓言出卖同门,苟且偷生对吧?”弗拉度的话中还有嘲讽欧阳国文不够大度的意味,嫌其不够大度的由来若仔细道来,会汇成一番题外话般的长篇故事,暂且不提,而欧阳国文也不会被这点弄得无从置喙,他义正词严地再质问道。
弗拉度嘴里发出啧啧声地对着欧阳国文挥着手指表示否定:“刚才我说过,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欲望,海拉的招唤也毫无意义,因为一个战士应该为战斗而死,你形容的苟且偷生正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但是,违背誓言这点说得不对,真的不对,虽然我们曾经志同道合,可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哦,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诺菲娅走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弗拉度左右来回踱步提起了陈年往事,共同经历过的腥风血雨,曾经一道浴血奋战、并且已经牺牲的亲密战友,点点滴滴的人和事都仍然铭记在欧阳国文心头。
诺菲娅、弗拉度与欧阳国文曾经是神女派里最有威名的组合,绰号“穆托三鹰”,合作无间的他们一起构成组织的领导核心,在他们的率领下,穆托屡屡克敌制胜,完成过许多艰难的任务。然而,正如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诺菲娅在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这个强有力的核心便告土崩瓦解。之前曾经提过,到了现世,辅助神女派的侍徒组织已然不多,除了还能挑起大旗的穆托,其它的侍徒组织或个人都陆续完成使命,一个接一个地退隐江湖。而更为悲观的是,因为奉行“低调”的斗争策略,与欧阳国文共血脉的同派神民也渐渐变得为数廖廖,这种糟糕的境况甚至迫使欧阳国文与他的先辈们不得不采取化整为零的策略,隐匿起身份与敌人作斗争。
弗拉度说过的话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但大意欧阳国文并未忘记。弗拉度在诺菲娅牺牲之后曾经陷入极度悲伤,失去斗志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当他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拨时,曾精神反常地说过质疑本派别所持立场是否正确的话。放在当时,由于这位战友处于失去恋人的伤痛中,欧阳国文自然不以为然,更不会有责怪的念头,毕竟,神女派秉承了超过万年的宗旨不可能没有人表示过质疑,就连他本人都时常想到放弃,并质疑这样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而且在诺菲娅离世之后,厄运还不幸地降临在弗拉度身上,由于基因的先天性缺陷,他得了罕见的绝症,这种疾病让他逐渐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并且在不久以后撒手人寰,就这样,欧阳国文戏剧性地先后失去两位最得力的助手,至于弗拉度说过的这句更像是表达沮丧的抱怨也渐渐在印象里淡化,毕竟,谁都不会对这样的随口一句梗梗于怀铭记于心。
坚定信念的过程并非意味没有左右摇摆的彷徨,是人难免都会有软弱的时候,但是,也正是因为有那些锻炙人心、拂乱所行的考验,才锤练出了真正不受任何因素影响的坚定信念。然而,遗憾的是,并非每个人都经受得起这种考验,例如,欧阳国文面前的弗拉度。某种意义上,欧阳国文并不能怪责这位已经改变信念且转变角色的旧战友太多,说到底,弗拉度终究还是栽在已被磨灭的意志上。所谓人各有志,纵使它日志同道合的战友反目成了仇敌,也不是一件多么离奇的事情,虽然令人悲愤苦恼,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正如本就一体的神民因为不同的理念而彼此分化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想透这些道理,欧阳国文对战友的截然转变反而有些释然,更坚定了要在绝境之中扭转乾坤的决心。
现在弗拉度旧事重提,还令欧阳国文想明白了几个问题。初步推断,费拉度并不是为了苟活于世上而背叛同门,而是为了一个不同的理念改变了立场。然而,说一千道一万,背叛同门,反侍敌主屠戮同志无论如何也是千夫所指、不容于天地间的可耻行为,这也更加证明这位旧战友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敌人。
但是,只要静下心来再深想一层,情形却又非弗拉度所说的那么简单,他绝非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理念而成为叛徒,在这背后必然有更大的理由让他做得如此决绝。而这个理由也是日后必须弄清楚的一个问题,只是,放在当下,欧阳国文也不可能指望用一场质问来弄清楚这些问题,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弄清弗拉度的意图,而是想方设法从这场鸿门宴席中逃出生天。
因为,随着这位旧战友的现身和其立场的表露,一个严峻而冷酷的事实摆在了欧阳国文眼前。对手在芬蒂斯岛筹划的这次秘密谈判,实质是整盘旗局的最后一步,或者说关键一步。无论欧阳国文愿意与否,害怕与顾忌与否,他都会随着对手的牵动而动,说得神奇点就是他不由自主地成了对方的扯线木偶,而一个木偶又怎么可能主动切断扯线?即便他还是一枚能自由走动的帅旗,敌人也是要借这次机会来一记将军。他再也不能像之前的几次那样逃出生天于万般险恶间,因为,很明显,他之前的好运气绝大部分是敌人的“慷慨”施舍,而不是他的过人身手与智慧起了重要作用。
可以想象,随着几件圣物以及继承者的水落石出,敌人再也不需要设计猫与老鼠的游戏,办演猫总会到厌倦的时候,他们觉得如果老鼠最后还不肯合作就范,也就到了结果它的时候。
欧阳国文还不会愚蠢到想不透这个道理,如若不是有身后这位隐形天使守护,他是万万不敢踏入这处凶险之地的。
就在欧阳国文与弗拉度聊东扯西之际,对手这边,搜寻末世天使的工作也一直紧张进行着。有这位危险人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芬蒂斯基地的极大威胁,更何况奥加修斯这位副统率一会即将驾临,他与欧阳国文会面之时还必须保证绝对的安全,如果主人驾临,他们这些手下甚至连末世天使的踪迹都尚不能确认,无能失职受到责罚事小,令主人处于危境并且让他的目标落空兹事体大。可以想象,在不能完全控制局面的情况下,奥加修斯精心泡制的这记将军无疑将会陷入僵局。
虽然欧阳国文落于极端被动处于不利之势,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还手之力,何况这趟芬蒂斯之行,欧阳国文表现得像是孤注一掷。这个孤注一掷并不像普通赌徒的肆意一博,他倚靠的底牌正是对手还没摸清底细的末世天使,在弄清这个角色有何能耐之前,欧阳国文打出的这张牌就不是可以轻易接下的。所以,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招致反效果,这个结果可不比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而是它有可能威胁奥加修斯的人身安全。
本来,奥加修斯费尽心思、精妙部署的目的就是营造能逼迫欧阳国文就范的绝对优势,从一开始到现在,在这点上从未发生过根本性的变化,既便欧阳国文启用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强大角色,也没能扭转劣势。所以,如果谈判破裂,密谈会场即刻转变成铲除猎物的战场,却因此把运筹帷幄的主人陪搭进去,可不是一句贻笑大方能形容的,那绝对是可怕的灾难。
由于费拉度要负责仓促的欢迎仪式,利奥特方舟号上的莫特埃琳不得不临阵坐上总指挥的位子。现在,她这位指挥官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快搜索出末世天使的踪迹,尽管奥加修斯为了此次会见调用了最精锐的力量,但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却不是万无一失的绝对保证。莫特埃琳并不是对自身组织制造的机械天使没有信心,而是感到既然欧阳国文敢于孤身赴会必定有其所倚之处,护卫他的末世天使无疑是这样的角色,但是,除此之外这位诡计多端的死对头还准备了些什么呢?要知道,这个狡猾的猎物总能花样百出,招招都令人防不胜防。
兔子被逼急了尚会咬人,更何况欧阳国文其实是一只被请入囚笼的狮子。
“所有的探测手段都无法凑效吗?”莫特埃琳看着屏幕为她展示的现场画面斥责地问道。
“报告阁下,现场所安装的光学探测器性能有限,只能发现“祭品”的踪迹,另外一个目标,我们尝试过快速变换不同光谱的方法,但没有效果,说明对方的隐身方式非常的高超。”
“废话,既然连最简单的红外探测都发现不了,说明光学手段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是能彻底消隐踪迹的,她还不至于没有了形体,如果她没有藏起来,那就一定在现场,再派出保卫封锁现场,出动声呐探测这个家伙的身边,肯定能有所发现,我们的微型探测器不就有这种能力吗?”
“是的,阁下,我们这就执行。”
“等等。”正当这位手下准备依令执行之时,奥加修斯突然打破沉默发声制止手下的行动。
对付一个不能真正隐匿起行踪的物体,莫特埃琳提出的方法可谓行之有效,也是众多可行方法当中最具操作性的一种,因为所有的设施与人员都是现成的,所以这道命令并没有技术与决策上的谬误,但是,奥加修斯发声制止肯定基于某种考虑,她这位手下于是转身回望主人请示更正。
“莫特埃琳,你的方法不错,不过,我们既然安排了欢迎仪式,再这样做就有些画蛇添足,太热闹会让我们的客人感到不舒适的,你的另一个判断其实很正确,想想,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隐身的仆人还有什么理由不陪在主人身边呢?”
奥加修斯所想之处其实与莫特埃琳大同小异,只是出发角度不一样,莫特埃琳考虑的是彻底确认这位隐身天使的踪迹,最大程度保障奥加修斯的人身安全,而奥加修斯考虑的是此次会面的意义。毕竟他谋划的秘密会见带有与对手协商的目的,最大的意义也在于与神女派化干戈为玉帛,达成协作性的联盟共同对付彼此都不喜欢的敌人,如果现场的戒备弄得大张旗鼓无疑会让气氛变得凝重紧张,把本该轻松的会场弄得像一触即发的战场,所以,他这位主人主张暂且不为防备“客人”带来的护身保镖而采取过多的措施。事实上他与莫特埃琳都能肯定末世天使就在欧阳国文身旁,这份自信基于一个简单又十分现实的理由,弗拉度的露面已经向欧阳国文表达了最清晰的立场,如果这种情况下,保镖还不跟在主人身边,欧阳国文的名号不是白公子名痴,就是目空一切的狂徒。
所以,看着神态安然与弗拉度东扯西谈的欧阳国文,奥加修斯淡定地做出按兵不动的决定。
“可是,大人,这样做真的十分危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建议你大可不必亲自到场,我们不是有这样的办法吗。”莫特埃琳行鞠礼建议道。
“莫特埃琳,我可不像某个大人那样苛刻,何况一个胆小鬼是没资格和别人谈合作的。”
“但是,奥加修斯大人,我认为你还是慎重地考虑一下,因为,以现在这位客人的情况,他未必有兴趣和你谈合作。”莫特埃琳严肃地强调道,有些时候身为手下必须用一而再的劝告警示上级不能因为大意而作出不够严缜的决定。
“莫特埃琳,你只需要确定一点,无论如何,我们的这位客人并不是为办演刺客才来这里的,至于他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谈,并达成共识,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并不重要,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奥加修斯的这句等于一锤定音,个中道理也让莫特埃琳豁然开朗,她不再作劝阻地接令道:“明白,大人。”
“你们准备好利奥特方舟的入坞操作,随时注意芬蒂斯岛内部与周围的任何异常情况,保持最高警戒!”莫特埃琳再对屏幕前的手下下令道。
“是!”
“在这个时候,我当然不指望你能够回心转意,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意味着你已经是我的敌人,知道吗,刚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也在不断怀疑究竟有没有可能,啊~~一个最熟悉我的人,哈哈,我真的想不到是你,如果有得选择,我倒希望是诺菲娅的父亲背叛了我。”镜头转回潜艇码头旁,欧阳国文与弗拉度的“闲聊”仍在继续,欧阳国文陷入危境之时,就已经想到是穆托中的某位重要人物发生了叛逆,而背叛他又全然了解机密的人只有诺菲娅的父亲乌雷尔,但是,设想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泛生异心并倒戈相向有些不合乎常理,欧阳国文于是又想过也许是穆托组织里的二号人物彼可出了问题,可这里面仍然有个说不通的理由,彼可不可能有这那么大的号召力率众反水,所以,弗拉度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有了个合理解释,现在,先前被怀疑的对象冤屈得雪,欧阳国文就要通过弗拉度的口确证乌雷尔的安危。
“在我没出现之前,你当然只能怀疑一个可怜的老头。”
“是的,乌雷尔不知道竟然有这么一场神奇的剧目。”欧阳国文装作赞叹道:“可以想象,当他看到你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惊呆了!完全惊呆了,但一个可怜的老头能做什么呢,于是我就接过了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
“我很想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是不是享受到与老约翰一样的待遇?”欧阳国文口中所说的老约翰就是魁北克小镇上那位凝望油画的老人。
“啊,不,作为一个我们都尊敬的老头,他现在正安心地颐养天年。”
“他现在在哪?”
“这一点请恕我无可奉告,因为你无需向他问候也无需向他道别,当他躺在椅子上不再打算睁开眼睛的时候,难道你能在他耳边说声再见吗。”弗拉度讥讽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