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成看到方泥馨的时候，方泥馨的双眼通红通红的，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而在她的面前，两个饭盒一动微动，她双目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陆成走进实验室后，问方泥馨。
然后也看向了方泥馨手机里的信息, 赫然是一个聊天页面，不过聊天的最新内容全部是方泥馨发过去的，并没有人回给她过来。
再看备注。
聂娅云老师。
陆成的神色稍稍一沉，问道：“聂老师怎么了？”
方泥馨把手机盖上，稍微整理了一下刘海和情绪，语气带着些许的哽咽道：“聂老师刚刚，抢救无效去世了。”
“啊？为什么？”陆成吓了一跳, 这聂娅云之前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没了？
方泥馨抓了抓头发, 说：“群里面的消息说的是在上班的时候突发心率失常，猝死的。”
“又有人说，聂老师值班太久，她给人说去休息了，然后躺在床上就没醒来了。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没得抢救了。”
陆成的内心纠扯了一下。
问道：“你之前住院的时候，聂老师每天上班多少小时？”
“至少十五个小时，最长是二十四小时无休。而且她进了重症病房后，还没出去过。”
“我还看到过她上班的时候和她儿子打过视频，她儿子非常可爱，总是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
“今年才十叁岁。”
医生一般都是晚婚族，四十多岁升正高的时候，孩子才十几岁很正常。
陆成不知道怎么说为好了。
这种意外情况，是真的很难得预料到。
“你核酸检测的结果做了几次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一起去送送聂老师吧。”陆成只能安慰方泥馨, 也就没把自己已经卸任总指挥的事情给方泥馨讲了。
“好。但是我听说聂老师的家里人暂时不会给聂老师举行葬礼，为了避免人聚集。只是会简单地处理后事。”
“聂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 之前我去呼吸科轮科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非常博学，也很温柔，还喜欢看书，特别喜欢吃冰激凌，她以前值班的时候，总是会买着吃。”方泥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陆成感慨了一下，没说话。
这时候需要方泥馨自己好好地消化一下情绪。
如今的各个地方，医疗人员都存在着缺口，这个缺口，已经从外科和其他科室调度了，仍然填补不过来。
而且每一个UID的病人，都不是普通病人管理法那么简单，必须要时时刻刻地盯着。
吃不好睡不好，的确是容易出事。
聂娅云老师并不是第一个倒下的，陆成估计也不是最后一个。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陆成才说：“方泥馨，我们先吃饭吧。”
“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 如果有机会, 我们也去下临床吧。”
“嗯。”方泥馨点了点头，态度十分坚决, 没有丝毫地犹豫。
虽然她已经因为临床倒下过一次，但现在她已经好了之后，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再回到临床去。
这让陆成的内心稍稍一动。
……
临时搭建的课题组，在第二日，陆成就宣布了结题，然后把董珍等人都赶回了宿舍。
他们也想跟着陆成一起去临床，不过陆成拒绝了。
他们虽然是医学生，甚至还是研究生博士生，但是他们与陆成这样的正式职工不一样。
陆成与方泥馨这样的正式职工，即便是病倒了，也有大病医保这些兜底，但是他们是学生，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所以他们自然不需要承担这份责任。
不过陆成虽然卸任了总指挥的职位，但仍然还有一些交接工作要做，主要是把当前自己课题组的数据，移交给林辉等人，让他们安排后续的实验去。
在移交会议上。
盛老有点不舍地建议说：“陆成，你真的决定，不再参与后续研究了吗？我觉得你继续待在研究组挂个职位，也是很好的事情。”
这话林辉主动接了过去，说：“盛老师，陆成挂职肯定是会挂职的，只是他的重心任务会转移一下。”
“谢谢盛老师关心啊。”
“而且，小陆最近一段时间也的确是有点疲惫，需要稍微休息一下缓缓。”
盛老也点了点头：“这样安排也好。我只是觉得，小陆这样的人，可能会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很好的点子出来，让我们的研究工作，事半功倍啊。”
“……”
陆成完成了研究任务的交接后，便给曲教授打了电话，说明了这件事。
说是他已经把研究任务交接出去了，后面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回临床了。
临床现在很缺人，不过，曲宏盛教授却从来没把陆成算上，便问道：“陆成，你们课题组的研究完成了？我这边没听到消息啊？”
“所有的都完成了么？”
曲宏盛的语气带着疑惑，如果陆成的课题组完成了所有的任务的话，那应该就会有新闻出来啊。
毕竟陆成承担的任务，那意义之重大，可不是一般的课题组能比拟的。
“嗯，做了关键部分，后面还有一些花时间的任务，我已经移交出去了。这也是我老师给我的建议。”陆成早有准备地回道。
果然，电话另一头的曲宏盛教授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才道：“既然是你师父的建议，那就移交出去吧。”
“但我觉得还是可惜了，如果是你能够全程完成研究的所有内容，这是提升我们骨科综合影响力的极好机会啊。”
曲宏盛还是有点舍不得陆成全程完成所有内容能够带给他的好处。
他是主任，陆成是他手下的人，能够完成这么重要的课题，至少也会让他博得一个带人有方的名声。
但是陆成转出去了一部分，这含金量就相对不太足了。
反正陆成就算是全程占据着所有线，也是情理之中的，得罪人和招摇的也不是曲宏盛。
当然这只是曲宏盛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无论如何，湘雅二医院骨科这块招牌，以后还是颇为响亮的了。
“曲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啊。我这边休息几天后，随时听候院方和科室的安排。”陆成道。
如今临床缺人，陆成肯定是要去的，而且方泥馨也肯定会去。那两个人一起去，好歹也能有个相互照应。
在抗VI药物没有正式在临床普及之前，这场战役就还没完全结束，也不会结束，这肯定会是一场比较长期的拉锯战……
方泥馨出院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天，而且有好几次的检测阴性结果，所以她终于是可以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了。
而且，陆成也是脱离了几位“照看”他的大兄弟的视野，可以回出租房住了。
几位兄弟离开的时候，还非常真诚地给陆成敬了一个礼。
陆成完成了课题之后，他们也是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陆成到底有多累，看都看得出来。
所以，他们对陆成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陆成也值得这样的尊敬。
陆成去帮方泥馨搬东西，买去实验室的烤火炉等都搬进了出租的房间。
做完这些后，两个人都有点累地坐倒在了沙发上，对望着，笑了起来。
方泥馨说：“终于回来了，快一个月多没回自己的家了。”
“是啊。”
“我也有一个半月多了。”陆成也感慨。
从他离开沙市去亚市，再转魔都到H城，这一路奔波，已经一个月多过去了。
其实不管酒店还是其他地方的各种条件多好，还是赶不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床。
“今天你妈妈会给你送饭吗？”陆成接着问，他有点饿了。
而且方泥馨的妈妈做菜的手艺是真不错，比外卖好吃得多。
“你是吃上瘾了是吧？”方泥馨翻了翻白眼，接着说：“会送，之前才打了电话。”
“本来我哥还会来帮我搬东西的，都到楼下了。看到你来了，就又折返回去了。”
陆成笑了笑道：“方大哥还是讲究。故意给我留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什么献殷勤。你说什么呢？”方泥馨的脸变得红了些。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道：“等会儿你开车送我去一下聂老师的家吧，我还是决定送送她。”
“好！”
“我们一起去吧。要买点什么东西么？”陆成问。
他不知道沙市这边有什么讲究，但是在他的老家的话，得买一些纸和香。
方泥馨摇头说：“不用，人去了就好。现在一切从简。不要太招摇为好，聂老师的朋友也都是私下里去的，什么都不带。”
带烧的东西，容易被认定为聚集性活动，没必要顶着这个特殊的时间顶风作桉。
“那我们吃过饭了就过去吧。”陆成自然听方泥馨的，他严格意义上讲，和聂娅云并不是特别熟。
但聂娅云是老师，而且还帮过自己，去看看也是有必要的。
……
从聂娅云的家里回来的时候，方泥馨的双目再一次通红，忍不住在车上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聂老师的孩子还这么小。”
“怎么这个该死的VI这么烦人啊，好端端的。”
“如果没有它的话，聂老师肯定不用加班，也不用值班了。”
聂娅云是正高，教授职称，哪里需要值班？
“VI是该死。”
“但来了就没办法，逃避不了，而且我们是最不能逃的。”陆成一边开车，一边说。
其实看到聂娅云的孩子和丈夫失魂落魄的表情，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地来接待他们的时候，陆成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但是没办法啊。
这种事情，没有人能预料，就和意外一样，之所以是意外，是不可被预知。
方泥馨么回话，只是眨了眨眼睛，没让自己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泥馨才说：“陆成，你说万一我们要有一个人，也突然在上班的时候？”
“要不我们改行吧？我们去做药物研发，去做基因公司的实验人员。”
“工资高还不用熬夜值班，每天准时准点下班……”
这个提议之前方泥馨就提过一次，但是那次可以听得出来是戏笑。
但是这一次，方泥馨却提出来得很正式。
方泥馨估计是有点害怕了。
人都是害怕死亡的。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现阶段，如果我们都走了，那谁去呢？”
“就算要改行，也得等这段时间过去之后再说吧。”
“现在是困难时期，我们必须一起面对困难，而不是让突发的困难把少部分人压死。如果这一次，有足够的人轮班的话，可能情况又不一样了……”陆成很认真地说。
“好。”
方泥馨点了点头：“我就是怕你也突然一下子就。”
“我打听过你的工作时间了，你之前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很长！而且工作量也那么大。”
陆成笑笑：“我这不是年轻嘛。”
其实陆成也真的很累，每天需要处理的东西把脑子都给塞懵了。
就是那种很沉闷的感觉，这肯定是用脑过度的后遗症。
“那也要注意一些。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许做了。”
“直到正式开始上班之前，你什么都不能碰。”方泥馨突然转头，很认真地说。
“好！”陆成无奈地笑了笑。
好像，他自从上总住院之后，就很少真真正正地完全休息下来了，现在安安静静地休息一阵子，也蛮不错的。
而且自己也是需要一下了。
……
不过，第叁天，让陆成非常意外的情况就发生了。
方泥馨昨天才和自己认认真真地说要自己老老实实地休息，但第叁天，方泥馨就直接回到了临床，并且还是去了之前她住院的重症病房，直接开始了工作。
这还是陆成去叫方泥馨吃饭，敲门没人应，打了电话，才知道的。
陆成有点气，气着气着就把自己给气笑了。
也没多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一次地开始了场景技能里的模拟。
方泥馨是个闲不住的人。
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