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寂静,闭月羞花楼中欢歌隐隐,买醉之人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冷风轻拂,空气之中传来隐隐哭声,十余女子已然进了楼,留下跪在地上的武服男子。
他已然泪流满面,口中呢喃着模糊的话语。
傅残与朱宥对视一眼,心中已有退意,不管此地恩怨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必须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川东大巴山青山寨,打探辜箐下落。
“我跟你们一起去!”武服男子饱含恨意的声音忽然传来。
朱宥与傅残同时一愣,只见武服男子猛地站起,大声道:“你们一定看出了一些端倪对不对?一定猜到了凶手身份对不对?我与你们一起去!”
傅残看了他一眼,对着朱宥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
武服男子压着声音道:“她是我母亲!虽然我从来不承认她,但我的一切都是她给我的!我要报仇!”
说道这里,他的眼中顿时燃起疯狂的恨火,看得傅残心中一冷。
这种人,就算目的一致,就算他并无恶意,傅残也不会让他同行。
因为这类人变数实在太大,根本不可控制,自己两人是去探查辜箐的下路,不是杀人。
傅残果断摇了摇头,道:“川东大巴山青山寨,寨主陆帆远。你若要报仇,自己去吧!”
武服男子道:“陆帆远成名已久,乃是四川老牌宗师之一,实力深不可测,我一人去无疑送死,我们需要合作。”
“我们三人,也无法与青山寨对抗,所以,各奔东西吧!”
傅残说完话,便立刻拉起朱宥看,朝城西锦衣卫府走去。
武服男子紧紧咬牙,还未说话,只听一阵阵脚步声急速传来。抬眼一看,只见一个个身影不断从大街小巷涌出,把自己三人团团围住,粗略一看,足足有二十余人。
朱宥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右手死死握住长剑,一句话也不说。
傅残看着周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也是一阵头大,这种关键时候,燕山剑派来凑什么热闹?
韩启一脸阴沉,深深看了朱宥一眼,忽然恭声道:“请郡主跟我一起回中原,向掌教师兄请罪!”
听他不在叫自己宥儿,而是叫郡主,朱宥便知道韩启此时不会再讲情面。咬着银牙道:“我为什么要请罪?”
韩启道:“郡主,老朽说什么你当然知道,你傍晚既然已经答应我老老实实回燕山,又何必再出来和他见面?你与他,绝无可能!”
“住口!”朱宥忽然变得很激动,大声道:“我朱宥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我留下不是为了傅残,而是为了辜箐妹妹!”
韩启一脸严肃,道:“郡主为了谁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把你们好好的带出来,就必须把你们完整的带回去!”
朱宥道:“我出不了事!”
韩启看了一眼老鸨是尸体,叹了口气,道:“郡主,事已至此,还是快跟我回燕山向掌教师兄请罪吧!皇上颇为看中他,有他帮你求情,免得你受苦啊!”
朱宥缓缓闭眼,一脸决绝地摇了摇头。
韩启犹豫片刻,忽然厉声道:“老朽不能对郡主动手,只好拿下傅残,带他回中原了!”
傅残脸色微变,还未说话,朱宥忽然睁开双眼,咬牙道:“你带他回去,他还有命活吗?”
韩启道:“掌教师兄一向仁慈,必不会伤他性命!”
朱宥冷笑道:“师傅不会杀他,但会把他交给皇爷爷,对不对?”
韩启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
傅残心中一叹,当然知道韩启心中的压力,皇帝最喜爱的郡主与江湖人士无煤苟合,若是传了出去,知情之人恐怕都难逃一死。
他必须要把朱宥带回去,甚至必须把傅残也带回去!
傅残苦笑道:“前辈,傅残要事在身,今日恐怕不会跟你走了。”
韩启摇了摇头,双眼直直盯着傅残,道:“傅残,你已经大祸临头了,不知道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郡主跟我回燕山,遏制住消息,方有一线之机!”
“你知不知巫城有多少朝廷的眼线?你与郡主来往密切的消息很快会传到京城,若皇上知道内情,你哪里还有命活?当断则断呐!”
傅残知道韩启所言非虚,缓缓将目光投向朱宥,看到的却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她咬着牙,冷冷道:“你没资格管我!我不会走!”
韩启闻言心中顿时急了,大声道:“既然如此,傅残,对不住了,你必须跟我走!”
他说着话,周围燕山剑派的弟子顿时缓缓逼了上来。他们虽然实力不如朱宥,但也都是出色的弟子,其中不乏化境高手。二十余人,傅残就算再强也招架不住。
但就算如此,要擒住傅残,也需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韩启,显然不能让这一幕发生,他右手一挥,止住众人,自己一个人缓缓朝傅残走来。
一股强大的气势顿时自他体内汹涌澎湃而出,外放的内力在空中激荡,一时之间,宗师之威显露无疑。
傅残沉声道:“你别逼我!我真的有要事在身,办完此时,我主动来燕山行不行?”
“我很难相信你,也没这个权力让你走。”韩启摇头说道,缓缓拔出手中长剑,一股强大的剑意顿时冲天而起。
傅残提着长剑,眼中精光一闪,传音对朱宥道:“我在城西锦衣卫府外等你。”
朱宥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傅残一眼。
而就在此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再饮八百杯!打架多无趣,不如喝酒!”
“谁?”韩启脸色一变,豁然回头望去,此刻他最怕的就是走漏消息。
寒夜寂静,街道空无一人!
傅残也是眉头微皱,听着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来!喝酒!”那个声音显然已醉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酒坛不知从何处而出,忽然自黑暗中朝着傅残激射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傅残已然一把抓住这坛老酒,微微苦叹一声,顿时仰头猛灌起来。
一时间冰冷的酒水刺激着味蕾,一股难言的烈辣油然而生,一路酣畅淋漓到心头。
想不到在这个时代,也会有如此烈辣的酒!
傅残重重吐了口气,大喜道:“好酒!”
“当然是好酒!我品酒无数,最喜欢喝的还是这特质的烈酒,少了醇香,多了烈辣。”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从街角处缓缓走来,脚步蹒跚,偏偏倒倒。
手中提着一坛酒,走两步便喝上一口,任凭洒出的酒水自下巴流下,沿着脖子,流入胸口。
他已然不在年轻,胡渣满脸,眼角也有皱纹。空旷的街道上,他一个人踉跄走来,显得是那么寂寥、那么孤独。
“前辈......”傅残认出了他,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脑中忽然又想起他要自己请他喝酒那一幕。
韩启脸色阴沉,道:“燕山剑派处理门中私事,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邋遢男子微微一愣,道:“你是燕山剑派弟子?”
傅残摇头道:“我连燕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邋遢男子朝着韩启烂笑道:“你看,他说不是你们弟子。”
韩启咬牙道:“但他招惹了我派弟子!”
邋遢男子连忙道:“你招惹了人家的弟子?”
傅残苦笑点了点头。
邋遢男子嘿嘿笑道:“杀了人?”
傅残摇了摇头。
邋遢男子道:“那就道个歉,然后跟着我去喝酒!”
“好。”傅残微微一笑,对着韩启道:“傅残来日必到燕山,希望前辈暂且放我走。”
“绝无可能!”韩启脸色一变,豁然踏前一步,手中长剑顿时亮了起来,一股宗师级别的气势浩然而至。
邋遢男子面色有些无奈,道:“你说你年级也不小了,怎么老是想要跟人动手呢?谦和一点不好吗?”
他说完话,拉起傅残手臂,就往外走。
傅残连忙指着朱宥道:“还有她,带她一起走。”
邋遢男子贱笑几声,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带走心上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残也是老脸一红,结巴道:“别、别乱说,我、我不、不过是...嗯......”
傅残本来想说只是朋友,但这么说好像又不道义,毕竟睡都睡了。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摸不清朱宥心思的情况下瞎说。
但这话,其他人听得,韩启可受不了,顿时大怒道:“住口!”
他容不得邋遢男子再说话,右手长剑一指,轻轻刺出,空气发出一声爆响,一道璀璨的剑芒顿时激射而来。
凝实的剑芒,完全不同于化境,快到极致,仿佛穿透空间而来。而那强大的剑意,也让傅残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别搞事情,大晚上的,喝点酒清醒一下。”
邋遢男子大大咧咧说着,忽然把手中酒坛向后一抛,只听呜呜一声大响,酒坛以众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骤然飞出,竟然把那道剑芒撞碎。
韩启脸色一变,长剑再次劈出,炽烈的剑芒瞬间把酒坛劈成两半。而酒坛之中的烈酒,却仿佛有内力在加持一般,竟然没有落地,哗啦泼在韩启脸上。
周围燕山剑派的弟子顿时愣住,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这个邋遢乞丐,别着把破剑的流氓,竟然让韩长老吃亏了!
韩启脸色阴沉无比,却好像并未太过失态,只是朝着邋遢男子猛然一剑劈出。
炽烈的剑芒散发着令人悍然的气势,显然这一剑已是韩启全力而出,宗师之下,绝无可能接住。
而邋遢男子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左右手分别推着傅残和朱宥的背,笑道:“快走吧,约会去!正是夜深气寒之时呐!”
傅残回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这惊世一剑骤然劈在邋遢男子的背上,却只见一阵淡淡的水波荡漾了几下,剑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深厚的内力!
而且是无形内力!
傅残终于放心,一把拉起朱宥,对着邋遢男子大声道:“前辈,后会有期啦!下次傅残给你带坛好酒,侯虚白的酒!”
邋遢男子兴奋道:“此话当真!侯神探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好!”
“当真......”傅残二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道尽头,邋遢男子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韩启怔怔看着邋遢男子,脸上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苦涩。他张了张嘴,终于喊道:“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