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带上冴子一道,轻衣简从到了横山城,与卫兵打了声招呼,未经通报便直入城中。
惯例让随从先到宅子里等候,自己去了本丸御殿拜访。
结果就看到,木下藤吉郎赤足翘起腿坐在门口回廊上,双手紧握着一封书状,咬牙切齿,眉毛倒竖,正气得够呛呢。
流云有点好奇,这位老哥不是一向沉着冷静,足智多谋的吗?
今天这是被谁给招惹到了?
虽然特许不需要通报,但自然另有人知会,木下藤吉郎余光见到流云,也不吃惊,纵手将书状一扔,勉强笑了笑:“老弟来得正巧哇,本来我也刚好打算请你过来一趟的。”
流云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木下藤吉郎叹了一声,反问:“老弟听说了最近几天寡妇失踪的事情吗?”
流云点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木下藤吉郎稍微松了口气:“这就好,免得再仔细解释了。嗨,不怕你笑话,老哥我,就是为了这事发愁啊!”
流云有点诧异,半开玩笑试探道:“那您可真是……爱民如子。”
木下藤吉郎闻言苦笑:“倒不是你说的这个——当然领地的百姓出事了我也不能不着急啊,我本人都是个穷苦百姓出身的呢!不过更让我生气的是,好几十个附近的国人众,来什么联名上书,说都是因为我非要搞‘家臣集住’,弄得各地村子里没人守着,才害得这些寡妇被人劫走了。”
“这是借题发挥。”流云恍然,接着又安慰道:“一堆没什么本事的小领主,发些牢骚,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吧?”
“要只是底下那群混账,我当然不怕。”说到这个,木下藤吉郎又怒火中烧:“最可恨的是堀秀村、桶口直房两个!他俩可是有门路直接跟弹正大人(织田信长)说上话的,地位比我也不低太多!这次居然也站在国人众那边,添油加醋告我的状!这个分量,可就不一样了。亏我还特许这两个家伙,不受‘家臣集住’的约束呢!好心没好报啊!”
“原来如此。”流云因为不熟悉情况,便只静静听着,没有做出太多评价。
木下藤吉郎骂了几句,很快又调整过来,恢复冷静,神色严峻地分析道:“这事已经闹到上面去了,对我有点不利。最坏的结果,可能是要免职,减封,回家呆几个月不许出门。而且……而且流云老弟恐怕也要受点牵连,毕竟主意是你出的啊……唉,我自己吃亏已经够倒霉了,要是再影响了老弟的前程,那可真是没脸见人啦!”
流云对此感到不忿:“当初您把这事提上去,弹正大人也是同意的啊?”
闻言木下藤吉郎面色尴尬,沉默片刻,幽幽回应道:“流云老弟,毕竟当武士的时间还是断了。须知但凡天底下的事情,做得好了,那就是上面的远见。做得不好,就得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流云愣了愣,摇头苦笑:“这真是……”
木下藤吉郎倒是看得很开:“世道无非就是这样的嘛,你要是不服,你就想办法往上爬呗!”
流云默然不语。
木下藤吉郎摇摇头,正色又道:“别想那些了!事情倒还可以解决,只要尽快把寡妇失踪的事情查清楚,就能证明,高了‘家臣集住’之后,咱们依然可以保住四方平安,那国人众们就无话可说了。”
流云闻言颔首:“我来找您,正是为了解决此事。这事应该先听听竹中大人的看法,然后蜂须贺等诸君或许也能帮上忙。”
木下藤吉郎苦涩摇头道:“可惜,竹中、蜂须贺都不在。”
流云觉得巧了:“正好不在?。”
木下藤吉郎叹道:“自从流云老弟,你破了那什么武田信玄的‘续命法阵’,咱们在畿内的敌人,就好像是都要跑出来拼死一搏似的,胆子忽然特别大。前些天,南边有一向宗的修验僧,跟伊贺的忍者联合闹事,我让竹中、蜂须贺带了两百个精兵去镇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现在横山城剩下的人,只够自保了。包括我自己,也不敢轻易离开。”
这可真不是时候。
横山城上上下下,其实也就四五百个直属的精锐士兵,附近国人众能提供的部队多半是指望不上的。还要加上木下藤吉郎的猿面变身,以及其他家臣的各种异能本事,才堪堪有一定战斗力。如今分了一半的基本盘出去,剩下一半确实不能再动。
流云思索了一会儿,皱眉道:“听说是浅井家在虎御前山搞事情?会不会与此有关?”
木下藤吉郎面露苦相:“我也听说了,也觉得可能跟寡妇失踪的事有那么点联系,所以派人去找过。但毕竟是一片不小的山地啊,谁知道在哪个洞窟里作妖呢?没有竹中大人的术法,和蜂须贺大人的巡查,事情难办了。”
流云叹道:“只要知道寡妇失踪的事究竟是谁干的,我一人一刀,并不畏惧任何敌手。只是需要找到敌人在何处。”
木下藤吉郎点点头说:“是啊,论打架我信流云老弟是天下无敌。但追犯人查案子,毕竟不是你的手艺。所以——我本打算是把你请过来,再调配个擅长这方面的人帮忙。”
流云不禁好奇:“既然有这类人才,怎么往日不曾见您派遣呢?”
木下藤吉郎长叹了一声,面色复杂,苦笑道:“我这个出身,哪有什么人才可用?刚才说的那人,其实就是我老婆宁宁!”
“啊?开玩笑吧?”流云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摇头说:“这不合适吧,让我跟令内一起行动?”
“听着是有点怪。但我是正经说事的。”木下藤吉郎阴沉着脸,但语气坚定,显然决心已定:“宁宁她自幼,只是个小武士家的女儿,也没地方去学什么阴阳术,密法,通神之类的东西。但她天生有股很强的灵力,看什么事情都特别的准,倒比一般的阴阳师、修验僧、神官还强一些。当然,肯定比不上竹中大人就是了。不过,多少能帮得上忙。”
“这个……”流云还是有点犹豫。
虽然也有点期待。
倒不是想跟对方发生什么,而是好奇这位历史上很著名的女性,究竟是何等模样。
“我都不怕,老弟还担心啥?”木下藤吉郎大手一挥,显得看得很开,说:“宁宁的个性,我是再了解不过。流云老弟你,虽然认识才半年,但品行也是绝对信得过的。这次让你们出去,是办的正经事,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说得也是。”流云点头道:“既然木下大人,您有如此的胸襟,我再推托岂不是显得矫情了吗?我一定跟尊夫人好好配合,尽快解决这个寡妇失踪的事情。”
“麻烦老弟了!”木下藤吉郎松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说:“四天前我送了信,跟我老婆宁宁说了这事,让她赶紧从岐阜城的宅子赶过来。算算日子,明天……最多后天就该到了吧。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商量,看看究竟怎么安排。”
“尊夫人对此也没意见吗?”流云好奇发问。
“当然没有。”木下藤吉郎摇头说:“她这个人,公私分明得很,比我还看得开呢!只要知道是都为了正经事,就不会计较鸡毛蒜皮。”
流云心下不禁觉得有点佩服。
果然不愧是扶桑历史上最有传奇性的一对创业夫妻,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事业心远非常人所能匹及。
这要换了流云自己,怕是怎么也不能同意让老婆出来冒险,更别说跟别的男人组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