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人……大人您看,在下……在下只……只是个送菜……送菜送水……送菜送水的而已……我……我知道的全……全都说了……别的……别的什么忙……我实在……我实在是……”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中年商人惊慌失措跪倒在地,汗流浃背,语无伦次。
流云连面都没露,从房间角落的黑暗中伸出手挥了挥,示意可以离去。
“多谢!多谢!”
那中年人慌忙不迭猛磕了两下头,然后像碰到野猫的老鼠一样闷头窜了出去。
良久之后,流云转过身来,摇头叹息。
这个内应的素质,也太差了,果然只能叫过来问问情报,什么任务也安排不了。
甚至连话都没法多说一句。
说多了只怕这人更加慌张,会把情报暴露了出去。
要不是担心引发变故,灭口的想法都有了。
所幸的是——
据木下藤吉郎和竹中重治所言,这个商人只是贪财被收买的,他只知道是有人要找比叡山延历寺的麻烦,并不知道背后是什么势力,要干什么事情。
这也是没有选择灭口的重要原因。
……
已经到晚上了。
这是比叡山脚下小镇的一家宿屋。
流云白天到山门看了看,放弃了装作香客到延历寺探查一番的想法,转而在附近的宿屋租了房间,慢慢了解周边局势。
然后找了木下、竹中所提供的内应。
结果大失所望,原来内应这么不靠谱的!
原本想好的几个切入点,瞬间就要否决掉一大半。
不过,早就料到事情不会太顺利,如今倒也没觉得特别沮丧。
办法还是有的。
流云安静独处一会儿,收拾了心情,从房间走出来,迤迤然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宿屋的大厅。
与其他地方一样,宿屋除了提供住宿服务之外,还兼售卖酒水与食物。但好像没有额外服务提供。
客流量还不少。
来比叡山延历寺礼佛的人,不用说,多半是需要在山脚住下的,毕竟一般人也没资格得到和尚的款待。
除此之外,这地方也算纵横交通要地,又有宗教势力庇护,是上佳的贸易中心,来此做生意的客商肯定不会少了。
只是这小小町镇,夹在琥珀与山脉之间,面积十分狭窄。因此宿屋的尺寸就不敢恭维,客人一多了,显得颇为拥挤。
房间仅堪堪能让人入睡罢了。
大厅也是如此。
已经有几桌客人,边吃着喝着边闲聊扯淡,有点酒馆的气氛。但是在这一抬手一伸脚就能碰到陌生人的环境里,下意识便会放低声音,而且聊的内容也很矜持。
也难怪,这么拥挤,也不方便提供特殊服务啊。
流云稍微听了一会儿,没发觉到有感兴趣的消息。
在这吃饭的人,貌似都是真的为了充饥而吃饭,偶尔点了酒也只是解渴的,并不是作乐。
这地方太正经了,明显不合适,得找不那么正经的途径试试。
之前已经从闲汉那里听说,这间宿屋的掌柜是个精通吃喝玩乐的老司机,便从那里入手吧。
人太多,不方便用红色勾玉的蛊惑异能,但是可以用更传统的方法交流。
于是流云懒洋洋走到柜台前面,摸出两个永乐钱,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稍微压低嗓门,吩咐说:“我准备出门散散心去,你不要太早把大门关上了。”
宿屋的掌柜是个道貌岸然的中年人,但听了这番话,却火速把永乐钱攥进手里,露出猥琐的笑容,欠身往前,轻声回应道:“嘿嘿……明白,明白!我们这‘大津町’虽然地方不大,但是那方面绝对让人满意!只是有件事,需客官上心。”
流云抬了抬眉毛,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无非是贵一点罢了。出门在外,想要开心开心,难免破费嘛,有什么不正常的?”
中年掌柜又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我看客官,就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担心钱的问题。只是——只是遇到某一类人,最好避开些。”
流云闻言,心说找对人了,却不动声色,用力摇头,做出十分不解的表情:“这我可不懂了。都是同道中人,共襟兄弟,最多不要争抢目标就是了,怎么还要避开呢?”
中年掌柜笑而不语,只说:“您到时候见了,自然知道。”
流云轻轻嗤笑一声,从怀里又掏出五六个铜板,逐一洒在柜台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中年掌柜看着好像没练过功夫,此时却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忙不迭把铜板收了。接着才弯下腰低眉顺目,神情越发恭敬,小声道:“其实,是那山门之中,有些高僧,格外喜欢找烟花女子传颂佛理……毕竟法不传六耳,道不可轻授,这时候是忌讳遇上外人的。”
“噢……”流云这才恍然大悟,却又不禁心痒:“是什么店那么厉害?连比叡山延历寺的高僧,都忍不住……”
“咳咳咳咳!”中年掌柜连忙高声咳嗽打断:“这话可不能乱传!我只听说是有附近的和尚去那里传教,却万万不敢指名道姓,说是哪个寺的。”
“明白。”流云心领神会:“不信谣不传谣嘛!”
“正是正是!”中年掌柜面露赞许之色:“不信谣,不传谣,您这话,说得太对了。”
“行啦!”流云露出少许有点不耐烦的意思:“说来说去,最好的店在哪?”
“啊哈……”中年掌柜收好了钱,又变成道貌岸然的样子,伸手一指:“穿过一条街,那个叫做‘西川屋’的店子,说是酒屋,其实酒水又贵又劣,倒是卖酒的姑娘不错,资质好,手法也熟。”
流云闻言摇头:“卖酒的姑娘?一听就不专业,还有别的吗?”
“唔……”中年掌柜思索了片刻,手指一转:“出门往左,前面两三百步再往左,能看到一家赌场。外面是真做赌戏的,里面另有玄机……那里都是专职的,只是费用,稍微高点。”
流云仍是摇头:“外面是赌场,那不是很吵闹吗?不行,不行!”
“这可就……”中年掌柜露出为难之色:“这两家,已经是我们大津町的招牌了,只要不是走南闯北养叼了口味的,去了都说好……”
“偏偏我就是走南闯北多了,养叼了口味的!”流云张嘴就来,半点没有心虚。其实他本人纯洁极了,那种事情完全只是听说过,抑或从教育视频里见过,根本没有实操经验。
说到这个话题,那中年掌柜眼珠转了转,似乎不太服气,抬手捋须,礼貌而又拘禁地发问:“您说是走南闯北多了……不知究竟去过哪些地方?见识过何处的高明?能否讲出来听听?当然,不是不信您,只是想开开眼界嘛……”
流云心说这可难不倒我,上辈子咨询那么发达,纵然是没体验过的事,却也能从网络上知之一二。
于是他放低声音,做了个手势:“东馆町这地方,你可曾去过?冰火二重,知道是说什么吗?”
中年掌柜一脸茫然,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说过。但他身为真正的老司机,这方面想象力倒是十分充足,见了流云的手势比划,略一思索,猜出一点皮毛,顿时肃然起敬:“前辈!您绝对是大前辈!只是这东馆町究竟在哪?我怎么从未听说?”
流云摇摇头,故作高深状:“这个……其实只是个代名词,没有常客引路,陌生人是绝对找不到地点的。”
中年掌柜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说出我们大津町最厉害的地方,才值得您出马了!但比起您说的‘东馆町’,怕还是略逊一二。”
流云这才露出满意是神色,点了点头,深藏功与名。
中年掌柜思索了一会儿,左右看看两边没有人,贴近了附耳道:“我们整个大津町,最中间,最宽广的房子,您往那走一定能注意到。虽然表面上看,跟那种生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您进门,直接说要喝今年的新茶。问您要多少,就说至少要一斤。问您用什么罐子装,就说用不着,当场喝完。这么一讲,人家就知道意思了。那地方,不敢跟您说的‘莞东町’比,起码是我见过最上等的了!”
流云点了点头,记下这些“暗号”。然后又抱怨说:“我看这正当生意,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干嘛弄得这么麻烦?是怕什么人不成?”
中年掌柜露出猥琐的笑容,声音又放低了一些:“毕竟,边上是一家传承了快一千年的寺庙嘛!寺里总有些不太近人情的,说要搞什么‘整肃纲纪’之类的。所以高僧们现在还是不敢公开找妇人传颂佛义的……”
流云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
宿屋掌柜顿时眼睛都直了,连忙伸手来接。
流云却又手一抖,将银粒收了回去,摇头晃脑道:“实不相瞒,我这人没别的兴趣,就这点爱好而已。若是果然令人满意,明日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