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木下藤吉郎说要“推荐于主公”的话,流云还是有点成就感的。毕竟这说明自己的实力得到了承认。
但又不至于有太多的成就感。
内心深处他觉得跟着织田家的顺风车功成名就,实现“僧坊酒自由”是迟早的事,未必要急于一时半会儿的。
所以流云表现出矜持的态度,淡然回复道:“我曾经听说,锥子放在布袋子里,迟早能脱颖而出;黄金混在石块中,很快会显露异彩。真正才华卓越的人,何必需要特意举荐呢?只有滥竽充数之辈,才会竭力向上攀附吧。”
闻言木下藤吉郎愣了一下。
可能是没见过装逼装得这么云淡风轻不着痕迹的。
但他终究是心态不错,马上反应过来,鞠躬陪着笑说:“您说得对!以您的本事,大概名字已经入了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耳朵了,我何必多此一举的去推荐呢?嘿嘿,嘿嘿……”
流云怀里揣着从铃鹿山大岳丸那里拿到的红色勾玉,已经能屏蔽木下藤吉郎话语中蕴含着的异能了。
但撇去异能不看,木下藤吉郎依然是个很善交际,很讨喜的人。
话说得花团锦簇滴水不漏,又言之有物,不至于完全脱离实际。
尖嘴猴腮,矮小丑陋,这都不是问题。甚至某种程度上,倒成了是他的优点。
毕竟在职场上主要是跟男人打交道的,男人一般并不会排斥比自己外貌更差的同性,反而有可能会敌视长相出众的同性。
假如这时代有照相机,大家一定很喜欢跟木下藤吉郎合照,不需要动用PS邪术,就能显得自己高大英俊。
但是亲切友好的对话气氛没有持续下去。
讲完了同竹中重治一道除魔的事情,又说到近来与某些寺社势力的冲突矛盾,木下藤吉郎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十分难看了。
他忧心忡忡道:“光正寺几十个和尚的死,虽然查明了是绿毛妖怪动手,但跟您……跟我们还是有点关系的。万一比叡山延历寺的那帮人,要用这个理由借题发挥,那可有点麻烦啊……”
流云答曰:“不是万一,是已经。我路上遇到一名叫‘今井宗久’的商人,他告诉我,坊间已有传言,是我受了您的指使,杀了光正寺的和尚。”
“这么快的吗?”木下藤吉郎越发神色严峻,苦恼地抓着自己没几根胡须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既然是今井宗久说的,那应该没有错。这样一来,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究竟会怎么办呢?复杂了,复杂了啊……”
流云本来不想多嘴,但他城府并不深,此刻有点忍不住,便正色问到:“木下大人,以您对弹正大人的了解,难道一点迹象都猜不到吗?在我看来,织田氏最终会如何对待比叡山延历寺,是非常清楚的。”
木下藤吉郎闻言诧异抬头,继而讪笑两声,转开视线,犹豫不决缓缓道:“看来……佐佐木流云大人,不仅武艺出众,在其他的方面也是很有眼光啊!当然,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态度……态度我大致能猜到。但万一猜错了……猜错的话……”
见状流云又道:“我听说,您从一介寒微之士,发迹至今,依靠的就是果决与勇气。难道听错了吗?”
话音落地,木下藤吉郎愣了一愣,继而狠狠用力锤了地面的木板,慨然点头道:“老弟说得对!当年桶狭间九死一生,我的‘猿面’之力尚未觉醒,都敢扛着长枪上战场,现在有了点基业,怎么反而像个没见识的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老弟你提醒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流云点点头,露出十分赞同满意的神情。
心里却在想——刚才说的“猿面之力”,是个什么玩意儿?
想来在这怪力乱神的时代,武力太弱的人大概无法上位。看上去五短身材弱不禁风的木下藤吉郎,真打起来估计也是不差的吧!
……
通过这一番对话,流云觉得自己在木下藤吉郎这里的目的都达到了。
已经建立起一个非常合适的人物形象。
武艺高绝,心智坚定,不了解任何军政事务与礼法规程,但对局势又具备相当敏锐的嗅觉。
这样一来既可以分享权力与财富,不必担心单纯被利用,又可以保持灵活的个人立场,以免涉入繁杂深厚的职场关系。
目前看来是最理想的。
谈完正事之后,木下藤吉郎又试探性地说:“像您这样厉害的人,我真希望一直在身边左右才安心。不如您以后就在横山城常驻如何?领地那边,委托几个家臣管理就行了。”
流云心想,整天在这面对一堆男人,哪里比得上在家里可以对美娇娘为所欲为呢?
于是便委婉说:“此事请容我三思。”
木下藤吉郎点了点头,也没怎么在意。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有脾气,不可能任由上面随意驱策。这个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所以,最终流云只是受邀在横山城跟木下藤吉郎一起吃了顿饭,再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离开了。
话说这晚膳应该是特意准备的,用的盘子碗筷都五颜六色十分斑斓。
但食物质量嘛……流云并没吃出太多不一样的感觉来。
白米饭,味噌汤,腌菜,杂煮,酱料。
还是那一套东西。
无非换了精致点的白米饭,精致点的味噌汤,精致点的腌菜,精致点的杂煮,精致点的酱料。
唯一值得说的是鲷鱼,这玩意儿的确口感上佳而且刺极少,清水烫熟无需调料就很美味。
只是太少了,即便是横山城城主木下藤吉郎请客,每人也就巴掌大的半条而已。
随口一问,才知道,原来新鲜鲷鱼非常昂贵,小小的一条,就得一两百文钱,是普通淡水鱼的几十倍,普通老百姓都是遇上喜事才买一点。
像木下藤吉郎这种知行过万石的武士,才能经常享用。
于是,除了“僧坊酒自由”之外,流云心里又多了一个短期小目标,那就是实现“鲷鱼自由”。
恰巧,吃饭时木下藤吉郎透露,为嘉奖斩杀黑衣对魔忍,并带回首级的功绩,将加封给流云的一千石土地,只待送书状到信长那里走个流程,回来即可生效。
这也算是在实现“小目标”的路上,踏上了坚实一步。
顺便流云问:“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目前正大驾何地呢?上次去美浓岐阜城,听说他老人家不在啊。”
木下藤吉郎疑惑道:“您居然没听说吗?弹正大人,他带着织田家的精锐主力,正在京都西边的摄津一带,与三好、六角之类逆贼余孽作战呢。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临时军团,我在近江监视浅井家的残余力量,另有一支在越前盯着朝仓,一支在伊势盯着北畠。这事我以为早跟您说过了……”
流云听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太不上心。
都加入织田氏旗下快一个月了,才第一次了解到整体布局。
……
第二天一早,流云一身清爽地离开横山城,回到了佐佐木村。
远远地有村民看到,便喊出声来。
然后家里一堆人都迎了出来。
有江口助左卫门和速水清兵卫两个家臣,有兴河师叔与随风师弟两个和尚,有青田坊与黑田坊两个隐藏身份的妖怪。
当然更重要的是终于安下心来的伊织夫人。
她走近便急忙问:“您与竹中大人出门,一去就是一天两夜,可终于回来了!流云大人还好吗?没受伤吧!”
流云感受到话语中的关怀之意,心里觉得有股微弱暖流,欣然笑到:“当然没事,那妖物奈何不了我。倒是竹中大人,被迫动用了厉害术法,消耗极大。”
然后将整个过程简单讲了一些。
伊织松了口气:“太好了。妾身真是没用,一直在担心……”
流云仔细瞧过去,想调笑几句,却见伊织满脸疲倦,气色消沉,眼带红丝,立即正色问:“你这是怎么了?做了什么累活吗?”
伊织低头羞道:“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又担心在外遇险,这两天夜晚难以心安,有些失眠。”
旁边一个老仆妇插嘴说:“前天夜里夫人一直掌灯等着大人回来,几乎没怎么入睡呢!昨天夜里也等了半宿。”
流云闻言讶然,沉默片刻道:“那白天就该好好休息嘛!”
伊织微微仰起头与流云对视,柔声道:“有十几家百姓的年贡尚未清点完,给两位师傅修建的庙宇也得看着,还有……妾身发现家里的吴服和羽织,与您身材有些不太合衬,要改改针线才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忽然脚下一软,无力栽倒。
流云眼疾手快,立刻伸出右臂搂到怀里。
然后,来不及体会温香软玉,就感到伊织背上在冒冷汗,额头却有点发烫。
是受凉发烧了!
原因不用说,这深秋寒夜还在家里掌灯苦等,白天又不补觉,她一个柔弱妇人哪里顶得住?
流云顿时有点心疼,而且十分自责。
首先出门的时候,就该说明白要外出多长时间。
其次昨天到了横山城,也该派个人回家报信。
否则家里的女人确实会担心啊!
之前是无牵无挂单身惯了,虽然有师叔和师弟一起生活,终究人际关系还是比较粗线条。
现在也是有女眷在家里等着的人,下次应该注意。
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给伊织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