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失败。
井河阿莎姬徐徐站了起来。
流云这时才发现,对面这名女子真的很高,比自己大概只矮了半个头。
目测起码是165公分以上,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鹤立鸡群,甚至超过了扶桑的大部分男性。
紫色紧身夜行衣之下的身躯相当矫健,充满了力量感,却又没有半点多余的肌肉和脂肪显露出来,体形曲线完全符合后世的审美标准。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看不清细节,但正好给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可惜啊,如此尤物,却是拿着刀要讨命的敌人,没法一起谈谈人生哲学理想三观之类的高尚问题了……
井河阿莎姬握住了刀柄,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然后她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
是干净利落的萧瑟杀伐之相。
这种观感很难形容,流云瞬间只觉得面前这女子像是一柄竖立在地上的弯刀或者长弓,只为战争而存在,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五个从佐佐木村带出来的农兵随从已经蹲在墙角瑟瑟发抖了。
显然他们也能感受出危险的信号。
只有拉车的马还不明白情况的严峻性。
青田坊脸色铁青,双手握在胸前捏了捏,咬牙侧首对流云说:“主公,就让俺去试试这个自称对魔忍队长……”
话未说完,只见对面井河阿莎姬摇了摇头,面露正气凛然之色,缓缓道:“我看得出来你虽然是个妖怪,但涉世不深,更与魔王的罪业毫无干系,何必要为此犯险?我们对魔忍只为天下大义而挥剑,绝对不愿斩杀像你这样的无辜者。”
听了这话,一向忠厚率直的青田坊,却难得一见的怒不可遏,破口大叫道:“作妖怪岂能被女人小看!”
说着便向前攻去。
青田坊的拳头依然像以前一样,闪出光芒。
这是名叫“刚力”的妖怪之力,能让他短时间内肤如金石,力大无穷。
井河阿莎姬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接近,脚下纹丝不动,面色淡定如常。
等青田坊欺身到了一尺之遥,拳头就快要敲在她的脑门上,身子才忽然一闪。
这一闪,便像是凭空消失,只留下空中的残相。
青田坊一拳打空,然后愕然发现,自己视野中失去了敌人的踪迹。
顿时他汗出如浆,目瞪口呆。
只看了这鬼神莫测,超出目力所及的身法,对方的确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刚才的话,并非小看他,而是陈述事实。
青田坊急忙转过身去回头看,却见流云正在抬头四顾。
顺着流云的目光,发现破庙房顶梁柱的四个角落上,不知何时各有一个井河阿莎姬,相貌身材完全一样,按刀半蹲,蓄势待发。
即便是同胞胎,也不可能这么像!
唯一解释是,井河阿莎姬不止是速度极快,还有分身术的手段。刚才闪过青田坊攻击之余,便化身为四。
此时青田坊这段时间以来对流云坚定不移的信心,甚至都有点动摇,没那么坚定了。
他完全判断不出谁更厉害一点。
……
瞬息之间,房顶梁柱上的四个井河阿莎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飞身跃下,挥剑刺向靠墙席地而坐的佐佐木流云。
刀光剑影从不同方向而来,罩得严严实实。
现在似乎所有的闪避角度都被封死。
看上去也无法格挡。
四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分身,就算其中三个都只是不能造成伤害的幻影,你也不知道真身到底是哪一个。
何况人家这门秘术,有可能是四柄刀都能杀人的。
井河阿莎姬——或者说应该加个“们”——所持的并非扶桑最流行的弯刃太刀,而是直刃的短剑。这种武器利于近身刺杀,一般仅限忍者使用。
而流云手中那五尺长的野太刀,在这狭窄的破庙里,却有施展不开之嫌。
或许正是因此,他并没有试图拔刀,而是徒手迎了上去。
以流云的目力,可以看出,井河阿莎姬分身为四,几乎是同一时间飞身袭来,但其实还是有前后差别的。
正左手边的那个,起步稍微快了一丁点。
所以离自己也稍微更近了一点。
流云纵身一跃,迎上井河阿莎姬的这具分身,空中借了墙壁之托,辗转腾挪,堪堪避过短剑,伸手紧紧捏住对方的小臂。
隔着衣服,仍能感觉到温香软玉,凝脂柔荑。
但流云此刻心中毫无旖旎心思,满是辣手摧花的打算。
他用力抓住井河阿莎姬这具分身的胳膊,转身猛地一甩。
显然双方力量差距悬殊,对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就不由自主被扯了出去。
以井河阿莎姬这具分身的身体作为武器和盾牌,向另外三具分身挥去。
流云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快至希夷。井河阿莎姬虽然也擅长速度,但已经在半空中毫无着力点,却是无法调整,三柄短刀已经来不及回收,插进那一具被流云捏住的分身。
只听“噗”的一声,像是纸气球被扎破似的。
那一具分身中刀立即消散。
借着这片刻的阻碍,流云稍退两步,拉开空间,化解了被围之势。
此刻正是占得先机,反客为主,予以回击的时机。
流云顺势抽出了五尺长的野太刀。
一招毫无机巧的横斩。
只是力量够大,速度够快而已。
流云自从魂穿之后,就发现自己似乎天赋异禀,无论是膂力,反应还是体魄,都比一般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几年舜山禅师教他的,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玄奥的招数,只是反复锤炼基本功而已。
大概就相当于“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十公里长跑”这样的程度。
然而根基筑好之后,朴实无华的随手一击,都有无穷无尽的威力。
因此此刻这一招横斩,势不可挡,将井河阿莎姬的剩余三个分身都笼罩进来,势要一网打尽。
在流云看来,不管哪个才是真的,只要全部砍掉就行了!
一力破万法。
但是——
出刀之际,流云仿佛意识到什么,下意识侧首看向窗外。
力道不由自主就少了几分。
就在这时,异变忽生。
……
一道闪电束,突然从窗口外射入。
滋啦的响声之中,光线瞬间照亮了整间破庙。
但并没有瞄准任何人,而是笔直朝着五个农兵推进来的马车飞过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击中了马车上一个严严实实的布袋子。
立刻青烟飘起,还能闻到焦糊味。
那个布袋子已经变成一堆黑色碳状物。
流云正在与井河阿莎姬交战,不及保护马车。
其他人则是根本无力。
布袋子里面装的,是一具首级。
来自白天被流云投剑斩杀的,那个自称“对魔忍”的黑衣人。
这一道闪电显然是人为的,目的就是要毁掉这具首级。
刚才井河阿莎姬所说的,这玩意儿如果落在织田氏手里,对他们对魔忍就会极为不利。
看来确实是真的。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毁掉一个人头,真是处心积虑。
与此同时,流云手中的野太刀,也击中的井河阿莎姬的三个分身。
两具假身立即如纸气球般,炸裂,消散。
没留下任何痕迹。
井河阿莎姬的真身也被砍中,强忍着发出一声闷哼。
鲜红的血液喷射飞溅而出。
其中有一道血液洒到房顶悬挂的马灯灯壁上,于是整个破庙都被笼罩在昏暗的血色灯光之下。
可是,并未致命。
也许是流云出刀时的片刻犹豫所致,亦可能是井河阿莎姬生命力够强。
她胸腹之间被划开长达一尺的深深伤口,犹有余力向后急退。
接着,破庙门被撞开,杀出来两个同样穿着紧身夜行衣,持着短刀的女子。
一个短发髻拢在脑后,另一个梳着单马尾。
两人身材都比井河阿莎姬矮一些,乍看上去,前者丰腴成熟,后者清纯亮丽,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绝色。
也不知道是她们这个组织选人标准就看脸,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美容养颜技巧。
这又不对啊……白天干掉那个男性黑衣人,怎么就是相貌古怪,不男不女的呢?
——流云心里不由出现这些奇怪想法,但并不影响手中动作。
他挥刀向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手下没有半点保留。
短发髻的女子拼命挥舞,每一击都释放出一道电流,试图掩饰井河阿莎姬后撤。
但流云左右斜向横跳,轻易避开,举刀进袭,瞬间便直指对方脖颈要害而来。
此时,一旁单马尾女子,左手抓住短发髻的同伴,右手拉着井河阿莎姬,口中念了一句听不清楚类似是口诀一样的东西。
然后,只见昏红灯光之下,她们三人的身躯,顿时黯淡下去,先是变得透明,接着彻底不见。
流云仅仅在短发髻女子的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然后就清晰感受到,百步之内,已经完全没有那三名女性对魔忍的气息了。
显然,她们已经靠这种神奇的“遁术”移动到了相当远的地方。
流云下意识望向窗外。
依然下着滂沱大雨,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淅沥沥的雨声。
这样子是不可能搜捕追击的。
接着流云又看了看被闪电劈成了一团焦糊废渣的布袋子。
里面不管是装了什么,肯定都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了。
流云原本并没有觉得非得把黑衣人的首级带回去不可。
若是那比叡山延历寺来的鸦天狗不那么嚣张跋扈,而是低三下四来恳求,说不定心情一好,就返还给他们算了。
毕竟他才刚刚加入了织田氏,而且还不是自己主动的,压根就没什么忠诚心,所谓“魔王”和“对魔忍”的恩怨情仇,并不关心。
而且,井河阿莎姬那一堆“除魔卫道”的说辞,也不能过于草率地视为妄语,万一是真的呢?
但事到如今,敌我立场似乎已无回转余地。
综合各种因素考虑,流云心中仍更倾向于织田氏这一边,而不是比叡山延历寺所代表的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