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枚据说有救命作用的“茶饼”,被装在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里面。
模样倒正常,差不多是鹌鹑蛋的尺寸大小,散发着乌黑的光泽,表面稍微有些粗糙起伏,闻着是淡淡的茶香,又有点搁置太久留下的陈腐味道。
视觉和嗅觉的效果,就像是最普通的茶饼,而且不是昂贵高价的精品,是老百姓也用得起的那种便宜货。
不过打开一看,流云就感觉到这玩意儿包含着十分玄奇的效果,一定不是凡物。
具体而言,倒也说不上玄奇在哪,就是一种长期除妖养成的直觉。
虽然只是没道理的直觉,不过多年来基本都还应验。
不管怎么说也没别的办法,抱着对青田坊和黑田坊的信任,流云决定姑且指望一下他俩背后的那个“妖怪前辈”试试。
既然说是外祖,总不会闲着没事,有意坑害自己的外孙女吧。
流云取了那枚乌黑粗糙鹌鹑蛋大小的茶饼,命侍女取来一个小炉子,准备点火烧水煮化。
小姨子沙罗连忙殷勤靠近过来,抢在有点紧张的侍女们前面,帮着煽风点火,洗碗倒水。
刚才她为了伊织的安危哭泣不已方寸大乱,那时候确实是真心的。
这会儿流云抬眼一扫,立马看出来,这小姑娘此刻已经从担忧情绪里解脱出来,又开始积极地刻意表现了。
当然,这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坏事……
流云和沙罗一起行动,瞬间架好路子,点上火,放了茶饼,倒入清水,顿时香气四溢。
片刻之后,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直响个不停,便得到了一碗浓密粘稠的乌黑色液体。
看着有点邪门,像是奇幻故事里面反派巫婆或者炼金术师做出来的诡异药品,但其实仍是扶桑流行的饮料,只不过多放了点茶粉,少放了些水,味道比较重而已。
此刻当然不是讲究味道的时候了。
伊织仍然是忽冷忽热,脸色红白不定,神智完全昏迷,只间或发出低声痛呼,似乎不像是可以自主完成饮水这个技术动作的。
流云取了茶水,又弄了两个碗来回倾倒,以便迅速冷却。
觉得温度勉强可以入喉,不至于烫伤唇舌,这才豪饮一口,含在了嘴里,以人工呼吸的方式渡给伊织。
这么亲昵的动作,当着侍女家臣的面,在扶桑可谓惊世骇俗的程度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现在正事要紧,不会去理会这些细节问题的。
如此反复几次,将那壶茶水过半灌入伊织喉咙里面之后。
异变终于发生了!
伊织身上忽然冒起了白光,而且迅速变得越来越旺盛浓密,甚至渐渐成了光耀刺目的模样。
作为没练过的普通人,几个侍女或是低下头,或是举起袖子挡住,都无法直视了。
闻讯赶来的江口助左卫门反应要好一些,但也不自觉地开始揉着眼睛。
青田坊、黑田坊倒还可以适应得了。
小姨子沙罗虽然喜欢穿巫女服,其实她并没有学过任何神官的真正本领,双目被那白光所照射,顿时泪如泉涌,无法自止,但她似乎十分焦急,仍然侧着身眯着眼,尽量用余光去观察伊织的情况。
看来姐妹情倒也不是全假的。
流云没什么反应,白光虽然越来越旺盛,在他眼里看来还是比较柔和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期待伊织马上醒转痊愈的场面。
但是——
后续的发展令人颇为意外。
白光越来越盛,越来越浓,伊织却依然昏迷不醒,低声呻吟。
可也不能说是没有效果。
因为这白光亮到极致之时,忽然汇聚一团,凝成人形实体,然后……
然后化作一个长得跟伊织有六七分相像的白衣女子!
这是什么鬼?
不是说关键时刻可以救一切伤,治一切病的茶饼吗?
现在完全没有看到治疗的效果,反而召唤出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对,不是人。
白衣女子身上妖气浓郁,显然是妖怪。
然而她是谁?
是哪一路的妖怪?
说好的治疗系消耗品,怎么变成召唤系了?
这要放在游戏里面肯定就是狗策划搞反了配置表把道具使用效果填错了!
但流云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到一个奇幻位面,而非游戏位面来着……
一时他十分不解。
甚至不知道该对这个白衣女子说什么。
非但他不解,家臣、侍女、小姨子也都惶然不知所措。
只有青田坊、黑田坊两个立即跪下磕头,对着那白衣女子伏拜,敬畏有加地说:“参见前辈!”
然后青田坊一脸内疚的对流云说:“大人,不是俺想骗您,而是当年发了誓言,泄露一句半句就会神魂俱灭!”
流云一时惊呆了!
但他脑子还是好使的,立刻想明白了大概的道理。
马上对白衣女子说:“所以,您就是伊织的外祖……外祖母?之前用了某种方式寄居在伊织身上沉睡,那茶饼说是治疗之物,其实是把您召唤出来的作用!”
白衣女子揉了揉额头,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不太适应,过了片刻,才对青田坊、黑田坊两人“嗯”了一声算作搭理,然后看着流云,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老身就是伊织的外祖母,看这语气,你应该是老身的外孙女婿吧!老身当年遇到偶尔的灾祸被敌方打伤,只能沉睡休养,但放心不下这个仅剩的亲人,于是干脆寄居在她身上躲藏。又怕对头找上门,关键时刻无法醒来保护伊织,所以委托阿青、阿黑设下一个保障。这便是老身当年的布置。让他们发誓保密,不是信不过,是为了防止被敌人控制了心神的意外。”
好吧,又是一个长得完全不老,但喜欢自称老身的。
不过这次流云没法挑礼了。
白衣女子看上去年龄跟伊织差不多,顶多大了不到五岁,但辈分上确实是外祖母,自称一句“老身”理所当然。
此刻不是纠结称谓之时。
流云迫不及待地说:“好吧,现在确实情况紧急,外祖母您也醒过来了,然而伊织身上的危险并未消除啊!您看看她的样子吧!我刚才使用了巨量的疗愈法力,却丝毫没有效果!现在连她这么难受的原因都找不到!根本没有人进屋攻击过!”
“是啊是啊!”小姨子沙罗也很焦急:“老夫人,拜托了!”
白衣女子立刻肃然点头,却并不担忧,回答说:“放心!自从犬女——也就是伊织的母亲,同她那不靠谱的男人一起遇害之后,老身就在仅剩的外孙女身上设了布置。即便身死,也可以妖体复活。”
接着她仔细瞧了一瞧,顿时神色更为放松了,微笑道:“这并不是任何症状!只是老身当年布下遮蔽妖气的术法,与外界的法阵起了反应所致,仅需解除当年的遮蔽就没事了……”
说到这她又开始皱眉了:“外界的法阵是怎么回事?现在我等所处何时何地?”
流云连忙尽量简短地把目前情况说了一下。
白衣女子边听边点头,同时手中结了几个印式,默念冗长的法咒,施展出一道白光,照射过去。
白光所及,伊织立刻安定下来。
流云和沙罗立马上前细看,见脸色、体温都恢复正常,也不再昏迷和痛苦了。
须臾之后,伊织醒来,双目中满是茫然。
但见了流云的身影,便只娇弱地呼了一声“大人”,下意识地拉着手钻到怀里。
接着抽空也对沙罗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然后伊织看到屋子里人不少,顿时羞意在脸上闪过,强作镇静不动声色地从流云怀里钻出来。
最后她逐一扫视,才发现那个白衣女子。
伊织顿时惊讶极了,目瞪口呆。
“是我啊,伊织。”白衣女子弯着眉毛,低头露出微笑,似乎尽量想显得和蔼可亲,只不过神色略显紧张生硬。
而伊织的神色很复杂,依恋与抗拒之意并存。
“外祖母……您好。”
最终伊织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