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蝶夫人带着她父亲留下的“油屋妖怪”六十余只，顷刻就把这名叫“广德山慈受院”的尼姑庵给攻陷了，然后反客为主，就地对俘虏展开连夜审讯。

妖怪里面似乎也有精通心灵异能，或者是擅长恐吓的人选，很快完成了任务。

天还没有怎么亮，归蝶夫人就已经掌握了结论。

原来，这“广德山慈受院”里面，自古就不乏迫于政治原因而出家，却心有不甘渴慕尘缘的贵妇。历年来，与外界年轻男子私通的情况，一直零零星星的存在着，算是人人皆知，都不会说破的潜规则了。

甚至很多时候，被京都的历代掌权者知道了端倪，考虑到后续影响，也只是帮忙捂盖子，没有当真追查。

以前不守规矩的情况还不是特别普遍，而且似乎主要以“柏拉图式恋情”为主，没有过多亵渎佛堂有伤风化的丑闻。

至于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据说是在一两年之前，一名自称从关东来的女修士，拿着当地高僧给出的推荐信，进入了这间京都的“广德山慈受院”，成为一个挂单客居的新尼姑。

这女修士既有名门高僧背书，身份便不受怀疑。其容姿甚是出挑，为人又举止优雅，博闻强识，文采风流，妙语连珠，迅速成为了广受欢迎的社交核心，院里的贵妇们，都将她视作良师益友，甚至精神偶像。

后来，这女修士站稳脚跟，渐渐在京都勾搭了几个相貌俊俏的公卿子弟和文人墨客，甚至偶尔带回来夜宿。尼姑们也只觉得是人之常情，并未加以任何阻止，只是私下稍有腹诽罢了。

才貌双全的人，往往都风流多情，这一点不论男女难以避免，往往会得到理解。

特别是被偶像的才华与容貌所吸引的粉丝，是自带滤镜光环的。

可没想到，情况迅速变本加厉了。

这位女修士，可不仅仅是自身风流多情，还十分慷慨大方，深具分享精神。她自己的情郎太多，排班轮值都用不过来，便主动地介绍给其他尼姑，甚至女性仆役，让大家共受甘霖，同登极乐，都能体会到“生命大和谐”的乐趣所在。

这就有点出格了。

历来“广德山慈受院”里面，风流破戒的成员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其实都坚持谨守着世俗礼教的规矩，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

小打小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真弄出大篓子了，一百多年的声誉还是得顾惜的。

于是几个尼姑中的尊长前辈，就约好了，一起去找这位新来的女修士，谈一谈作风方面的问题。

原以为就算不能根除顽疾，起码也可以稍加遏制。

可没想到——

谈完了之后，那几个原本一本正经、清心寡欲的尼姑长辈，各自从新来的女修士那里，“接手”了一个俊俏情郎，渐渐都沉迷上了寻欢作乐、声色犬马的生活。

再接下来事情就不用说了。

所谓上行下效，连以前主持纪律的长辈们都告沦陷，下面年轻的尼姑定力本就不足，便也免不了春心萌动，枯树开花。

至于伺候尼姑们的侍女、仆役，更是有样学样了。

一开始只是在外面物色好了男性，看对眼之后悄悄带进来。

到后来，越演越烈，居然让陌生人上门，从侧门入，到小院子里接受“选秀”。

豪门贵胄出身的尼姑们，直接派遣心腹侍女去考核，能过关的就带进各自的小屋里，享受一夕之欢。若是过程令人满意，就留下联系方式，约定日后再见。若是不甚满意，天亮了就宣告分手，连姓名都懒得过问。

同时，夫人们挑选入幕之宾的标准，也日益偏移，由最初“有趣的灵魂”，逐渐转变成了“强健的躯体”。

于是广有声誉的尼姑庵，就逐渐变成了非常三俗的社交场所。

直到流云和宁宁的到来撞破了整件事。

不出意料，罪魁祸首的“新来女修士”，就是前面与归蝶夫人激战良久，平分秋色的那个。

流云一开始以为那家伙肯定是居心不良的妖怪，借着污秽之事搞什么邪恶的仪式来增加力量。虽然一直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有多少强烈的妖气，猜想那可能是通过某种方法掩藏了起来。

但归蝶夫人仔细问讯调查之后，结论表明，那个“新来的女修士”，只是一个受到妖力侵袭的人类，因为神智和性情的变化，做了如此这般的事情而已。

流云听罢之后，不得不表示感叹：“仅仅是一个被妖气侵蚀的凡人，就做到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背后难道是特别厉害的妖怪大佬吗？”

归蝶夫人沉思片刻，以不太有信心的语气推测道：“这样的事，如果说背后有人指使，老身觉得，恐怕会是九尾狐一族的手笔。”

对于霸道女总裁来说，用“如果”和“恐怕”这两个意思模糊的词汇，说明她内心有点动摇。

连她也动摇了，那可能事情真的很大了吧……

九尾狐，听起来确实挺可怕的。

流云又顺便过问了一下那个跟花开院家有过一些仇怨的黑井夫人。

然后得知，果然那位黑井夫人，好几次指使手下，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办法去作恶。

包括前两天给田地里撒了诅咒的盐粒，也是她派心腹侍女出马找人完成的。

借此，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宁宁，结合了之前问到的口供，又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情况。

那就是：这广德山慈受院里面一堆贵妇出身的尼姑，近来产生的变化，除了在生活作风方面意外，还表现在性情方面。

不只是黑井夫人，还有不少其他人，原本还算宽和，最近却变得极端记仇，想方设法地给以前有过恩怨的人找麻烦。

归蝶夫人评价说：“九尾狐一族，最为人所知的特性，就是魅惑思春。其次许多人不清楚，他们还有睚眦必报的习惯。不过……还有第三个特点是祸乱朝纲。仅仅在尼姑庵里面捣乱，似乎格局太小。”

对这个话题，流云并不熟悉，也无从判断。

只能说加强一下警惕了。终究这个世界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实在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啊。

别的不提，就说那个隐居在京都，给流云带来很大麻烦的所谓“妖怪大佬独目大人”，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据说这还是经过徐福、鉴真打击过两遍之后的情况。在此之前人类是怎么能在扶桑这个岛国生存下去的？

胡思乱想之间，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此时织田家驻扎在京都的部队，已经反应过来。

由村井贞胜、武井夕庵、塙直政等人带领的数百士兵，将广德山慈受院团团围住。

他们不明就里，看到的是一堆妖怪围攻尼姑庵的场景，把人家院墙都弄塌了，还搞出命案，自然十分震惊愤怒，二话不说就要发动进攻。

但刀剑出鞘，铁炮上弹之后，突然见到了主母在场，又只能连忙收起武具，上前问候。

归蝶让妖怪们带宁宁掩藏起来，然后出面对话。

正室夫人在武士家庭中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承担了很多政治性质的角色，可不仅仅是“主君之妻”这么简单。

村井贞胜、武井夕庵、塙直政三人，再怎么满腹狐疑，也不敢造次。

见面之后，归蝶气定神闲，对冒出来的三个家臣说：“诸位反应很快，值得称赞，不愧是织田家的精兵。这次是老身调动油屋的妖怪，攻打沦为魔窟的尼姑庵，事前没有告知，还请见谅。”

村井贞胜等人当然只得表示理解，然后十分小心翼翼地询问：“夫人既然有事要办，吩咐我们就够了，何须您亲自劳动呢？”

归蝶大手一挥说：“此事涉及老身一位密友的隐私，所以就独断专行了。信长大人那边，老身会解释，不必让尔等为难。趁尚未天亮，老身就先带油屋的妖怪撤离了，免得白日人多耳杂。这尼姑庵里的恶贼老身押走了，三日内给诸位一份文书的。”

接着就作势要走。

话说到这，村井贞胜等家臣除了恭送还能怎么办呢？

流云也下意识混在妖怪堆里，隐藏了身形。

离开了尼姑庵，他跟归蝶一道，悄悄送宁宁归宅。

很明显宁宁这次受到的精神伤害还是挺大的，虽然她内心坚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郁色展露，但言行举止明显同往日有所区别。

流云心里有点担心。但是考虑身份的关系，只说了一句“保重”。

归蝶夫人就没什么顾忌了，她拉着宁宁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叹息着说：“木下——啊，现在是叫羽柴了——他这家伙根本不怎么关心你的心情啊，如果不是怕今日之事被外人知道了，老身还是觉得，到我那里居住一段时间，修身安神才好。”

说这话的时候，流云就在旁边看着，但霸道女总裁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这个电灯泡。

之后流云自己也回到了一乘寺寺内町中租住的地点。

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

百姓们仍在睡梦当中。

不过每天一百二十文的高级套房，有不分昼夜轮班值守的仆役，这一点还是很便利的。

还有体质特殊不怎么需要睡眠的冴子，始终等候着。看到流云归来，像是见了主人的宠物犬一样兴奋，殷勤地伺候更衣洗漱，还呈上了一直用小火保温的杂煮和清酒。

别说，大晚上这么一闹腾，还确实挺饿的！吃点东西，喝两口热的，颇为舒适。

来到卧室，流云发现伊织都穿着白天的衣服，趴在小桌子上熟睡了。

桌上还有一根燃尽而熄灭的蜡烛，只留下尾巴的最后一截。

估计，是伊织一直在等候自己回来，没有就寝，实在忍不住才趴在桌子上打盹。

这个场景令人有点高兴，又有点心疼。

但是卧室里还有一个人在，就让流云心里不太愉快了。

小姨子沙罗，这时已经穿了浴衣，躺在席子上，踢翻了被子，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

由于是每天一百二十文的高档套房，保温做得很好，虽然是冬季，室内一点都不冷，以至于熊孩子会踹被子。

沙罗睡相如此难看，半点公卿家名门淑女的风仪都没有，一个人把宽大的席子占了个满满当当。

流云抱着伊织，打算搁到席子上，让老婆好好睡觉，都找不到足够的位置。

顿时心头就火气。

跟这个没规矩又品行恶劣的小姨子，倒也懒得客气，抬起一脚，就把她踹得滚了两圈，让出睡席，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将伊织安放下来。

“喂喂，是谁这么……”

沙罗立即惊醒，表现出一副起床气十足的愤怒样子。

但看到是流云之后，马上又换成娇嗔的姿态，柔声说：“义兄大人，您刚才踢到妾身的侧腹了嘛……”

流云先不理会，给伊织仔细盖上了被子，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说：“是啊，那又如何？”

沙罗见流云似乎真有点不开心而不是在开玩笑，瞬间脸上闪过惊惶之色，然后伏跪在地上，谄媚道：“义兄大人这么忙碌，弄到快天亮才回到，居然抽出功夫来踢妾身的侧腹，真是让妾身感到无比荣幸……现在还在怀念刚才义兄大人踢到的幸福感受。不如说，妾身忽然觉得，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义兄大人踢的。在被义兄大人踢之前的半生，根本都是虚度啊……”

这一席话出来，流云有点哭笑不得了。

最近自己也是经常受到阿谀奉承的上级武士了，自然也见过不少拍马屁拍得不要脸的人。

但是人家都是很委婉间接的不要脸。

像小姨子沙罗这么直白的方式，还当真少见。

一时倒确实对她没什么反感了。

当然，这跟容貌身段可能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浴衣本来就宽大松弛，沙罗穿着浴衣伏跪在地上，许多白皙之色便遮掩不住，呼之欲出。

忽然流云觉得，虽然对这小姨子已经没什么反感了，反而觉得有一种婊力十足的贱萌，但是——还是不知为何想打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