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一心为了家门口附近出现凶恶妖怪的事情而惊讶,甚至忘了去考虑佐久间盛政这熊孩子忽然出现的原因。
结果第二天又迎来不速之客。
这一次,可不是单枪匹马上门挑战的愣头青了。
而是足足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着一个身份不俗的大将。
远在千百步外,马蹄声便震得地面砰砰作响,村子里的百姓都颇受惊吓,纷纷停了工作躲在屋子里偷偷观看,生怕是来者不善的劫掠者。
自然早有人得到消息进城禀报。
其实也不需要禀报,流云耳聪目明得很,无法忽略这么大的排场动静,提前做了准备带着家臣出迎。
仔细一看,沿东边大路而来的,是百余匹高大健壮的战马——至少在扶桑的标准里,算的上高大健壮——在骑手的驱使下,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列成队伍徐徐行驶而来,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巨响,激得尘土漫天飞扬舞动,连村头一颗古老的杉树都被震得摇摇晃晃。
众多骑手个个都是肌肉壮汉,尽皆穿着棕红色的贴身腹卷,头戴筋兜,腿缠佩楯,肩披袖甲,手里还提着十文字枪或者大身枪之类不好用的高端武器。
如此精壮的马上武士,又能令行禁止,协调划一,实属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镜兵。
百余骑从远处疾驰而来,到视线内开始降低速度,逐渐放慢,行至老杉树下正好整齐地停住,形成纵横有序的方阵,在原地肃然不动,人与马都是昂然挺立,不发出任何声音,颇有一种严厉肃杀的气氛。
一眼看上去,流云觉得面前这支队伍,仅论质量的话,比起织田信长的马廻母衣,也未尝逊色。战斗力恐怕远远高于木下藤吉郎在横山城的士兵。
相比之下,自己这边只带了十来个家臣仆从,稀稀拉拉很随意地站着,也没个队形什么的,就显得差了很多。
当然,流云这样才是武士家族的常态。
能有一百名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而且可以在织田家领地内横行无阻的将领,倒也不多。
站定之后,最前排中央的骑兵下马向左右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材不算高,但异常粗壮的武士,胡须毛发极为旺盛,达到了令人怀疑存在返祖现象的程度,顶上因为剃了月代头秃出一块,两侧和颔下都是黑森林。
这人身上穿着绣了蓝绿色纹饰的吴服,以及橙红色的羽织,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柄闪闪发光的太刀。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流云便感觉到这家伙好像也跟麾下的亲兵之间存在一股超自然的联系,就跟织田信长似的,只是强度要弱了一些。
这个身材矮壮,毛发旺盛的武士,身份肯定很高级,胸口印着显著的家纹,是一个圆圈里面画了两只大雁。
可惜流云历史知识有限,远远看见了,却不能肯定对方的身份,只是隐约有个猜测。
所以,最终是来客先打招呼的,一开口就是洪亮粗犷的嗓门,跟巨兽的吼叫无异:
“老夫乃柴田胜家,想必不用介绍,流云你也该知道。”
嗨,真没猜错,果然是这家伙。
这野兽般旺盛的毛发,这豪壮粗犷的气势,跟后世游戏里面的形象倒是很相符合的。
毫无礼貌的说话态度也在意料之中。
见过这么多不同层次不同领域的人,一上来就直呼其名的,除了信长之外,也就今天这厮了。
对此,流云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久仰久仰!鄙人佐佐木流云,好像也用不着自我介绍。”
如此硬朗的原话奉回,柴田胜家听了,不仅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有点欣赏的意思——当然,是上对下,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欣赏。然后他非常自然地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既然都不用介绍,说正事吧!老夫有个不成器的外甥,叫佐久间盛政的,前些天听了外人的挑拨,居然跑来找你搞什么‘比试’,真是年轻气盛,蠢得不像样子。我是后面才知道这事,马上带人赶过来,就是要抓他回去的!你说这糊涂小子,不就是听人说了个‘织田家第一勇士’的名头吗?有什么好计较的?这种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也就年轻人沉不住气喜欢计较——对了,那小子应该在你这吧?”
流云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却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说:“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说得太对了!您说的那人,确实在我这里。”
然后回头命令青田坊和黑田坊把佐久间盛政“请”出来。
柴田胜家稍稍弯腰向前欠了欠身,舒展眉头想要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只是配合上他浓密的毛发显得不太自然:“我这个外甥,从小被惯坏了,脾气不太好,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老夫替他向你道个歉啦!可别见怪,哈哈!”
“这算个什么道歉的态度……”
——冴子颇为不满地嘀咕了一下。
江口助左卫门立刻惶恐地拦住,小声说:“柴田大人是绝世的豪杰,是织田家的排前三的家老啊!能这么客气的说话,我们佐佐木家已经很有面子了。”
速水清兵卫瞥了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却什么都没说。
老和尚兴河在旁边站着,感到有点不自在,对织田家的事不太关心。
小和尚随风却悄悄盯着威风八面的柴田胜家看,眼睛一眨也不眨是,表情十分奇怪。只是不知道心里想的是“大丈夫当如是”呢,还是“彼可取而代之”呢?
片刻之后,昏迷不醒的佐久间盛政被搁在担架上抬了出来。
柴田胜家见了,脸上笑意顿时消失,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用教训得这么狠吧!”
流云摇摇头说:“误会了!昨天此人来寻求比试的时候,琵琶湖的岸边忽然出现了一只水里来的妖怪。他想要前去除妖,却不敌反被打成重伤。我设法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没法让他醒转过来。”
柴田胜家一言不发皱着眉走上前,伸手搁在佐久间盛政额头上检查了一下,方才脸色稍缓。但话语依然是冷冰冰的:“你说的那个从水里出来的妖怪,现在去哪了?”
流云道:“已经被我斩杀。半截尸身还在西边湖岸上隔了半天,今早才安排百姓处理的。”
柴田胜家低头看着佐久间盛政,又继续质问:“你的意思是,有本事对付得了那妖怪,却偏偏护不住老夫的外甥,看着他被妖怪打成重伤也没办法?”
流云丝毫不惧,淡然回复道:“当时他急着想要除妖证明武艺,跑在前面,然后又败得太快,我只来得及救下他的性命而已。”
柴田胜家面无表情,垂目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信,总之最后是拂袖一挥,示意身后的亲兵带上佐久间盛政,然后转身便带着百余骑兵掉头离去。
甚至没留下一句客套的话。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转瞬这队骑兵消失在路口。
见此江口助左卫门目瞪口呆:“柴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确实昨天出现了妖怪,他老人家的外甥也确实是妖怪打伤的啊……”
速水清兵卫冷冷道:“他是怀疑主公昨天故意坐视佐久间盛政被打伤!以他外甥那么讨人厌的性子,谁见了不想打一顿?有这个怀疑也很正常。”
冴子哼了一声,不屑道:“不仅是他外甥,这个柴田胜家难道就不讨厌吗?上下一脉相传!”
老和尚兴河叹息道:“这是何苦?”
小和尚随风一边思索一边说:“前些天流云师兄才一下子出了名,接着就有僧侣、公卿、商人的代表拜访,然后是琵琶湖出现妖怪,佐久间盛政上门挑衅……不能疏忽大意了。”
“没错!”速水清兵卫肃然道:“事情可能并不简单,有必要向横山城的木下大人那边寻求支援了!”
流云点点头说:“那么,清兵卫你跟随风师弟一起去,我要思考一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