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黄脸武士愣了一下,继而面露不屑之色,嗤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说一个人打一百个?我前野长康立过多少战功,斩获多少首级,也不敢说力胜百人,你们怎么敢这么吹嘘?须知这里是横山城,是木下大人的居城,不是可以随意胡吹大气的乡下地方!”
青田坊理直气壮道:“这是实话,不是什么吹嘘。别说木下大人,就算在织田大人,甚至在足利将军大人面前,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哈!”黄脸武士恼火起来,语气越发不善:“你这大个子,以为是好玩的事情吗?敌人是很厉害的,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武士也随时会死!几天前我带着十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从尾张运送物资过来,昨夜遇上敌方的忍者袭击,不仅东西丢了,还弄得六死八伤才勉强逃回来!这种事可不是张嘴说说而已!”
听到这里,才知道刚才这家伙神色郁结的原因。
这黄脸武士前野长康,大概也不是特意要找佐佐木家的麻烦,而是压力太大,情绪不良,急需发泄,才会这么容易被惹毛。
青田坊心思简单,没想那么多,莫名其妙被训斥一顿,便梗着脖子顶回去:“您……您是叫前野大人吧?您凭什么就说咱家的流云大人,就没有力胜百人的武艺呢?”
黄脸武士前野长康哼了一声,伸手指过去:“懂行的人,只看这骑马的姿势,就知道生疏极了!更别说头顶上才刚长出的那截短毛,明显是还俗没多久的僧人。他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像是个武士?你要说在庙里学了什么奇妙术法,也就罢了,吹嘘武艺,不是胡扯吗?”
青田坊怔了一下,摇头道:“确实大部分僧人只修佛经不怎么习武,但俺家流云大人是例外。您现在是没亲眼见过,如果见一次,肯定会收回刚才的话。”
这话不知为何令前野长康怒发冲冠,瞪圆了双眼,冷笑一声,不屑道:“好哇!那就比试一下,让我见识见识如何?若是你们得胜,我不仅收回刚才的话,还会正式的赔罪!但要是在我手下撑不下去……哼哼,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只会吹嘘的人!”
横山城的门卫见此情形,好像并不怎么吃惊,也没有上前劝阻,只是立刻分出一个人,往城里疾跑而去。大概是去找能管事的贵人来处理。其他人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青田坊见此十分意外,不解对方为何生气。
虽然他是个四肢发达的糙汉子(或者说糙妖怪),但脾气其实不怎么暴躁,刚才一直是老老实实反驳,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但可能是前野长康那人正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像干柴一样一点就着。
青田坊回头无辜地摸着后脑勺转头说:“流云大人,俺是不是说错了话闯了祸,把这位前什么大人,弄得生了这么大的气……”
流云倒依旧心平气和,没受多大影响,摇头道:“怪不得你。这么巧合今日遇上,恐怕怎么说话都免不得争执。就跟他比试一番吧!”
于是翻身下马,准备动手。
青田坊面露愧色,拍了拍胸脯,慨然道:“既然是俺惹怒了这位前什么大人,就让咱来应付吧!”
流云两边看了看,估计了一下实力对比,心想这也不错,便从容点头:“那你来比试吧!注意不要弄出重伤。”
青田坊道了声“遵命!”,卸下身上的武器放在一边,踏出几步,站到黄脸武士面前:“挑战流云大人之前,先跟俺试试吧!”
前野长康本是颇为愤怒,但见青田坊身高体壮,面目凶恶,稍微冷静了一点,上下打量着问到:“你是佐佐木家的家臣吗?如果是武士,为什么不穿盔甲呢?”
青田坊十分诚实地回复:“俺名叫阿青,之前是佐佐木家杂役,刚刚被提拔为武士,所以还没来得及打造合身的盔甲。”
这明明是实话,前野长康听了,却只觉得是嘲讽,顿时面色一变,怒意重,皱眉道:“敢于跟我比试的人居然自称是个杂役?故意这么说想要羞辱我吗?”
青田坊坦荡地摇摇头:“没有说谎,俺确实就是个杂役。”
“不管是不是,既然敢站出来,就先打了再说!”前野长康如此说着,问道:“你用什么武器?”
青田坊摇摇头:“俺一直习惯空手打架,不会使什么兵器,而且刚才流云大人也说了不能伤人……”
前野长康见状怒极反笑:“看来我前野长康,今天是彻底被人小看了啊!好,那就空手跟你试试看!”
接着前野长康也扔了腰间胁差,低喝一声,蜡黄的脸上红霞闪过,便气势汹汹冲杀而来。
青田坊神色不变,弯腰蓄力,提起沙钵大的双拳迎上。
乍看上去,二人皆是身健膘肥,孔武有力的人物。前野长康更匀称灵活一些,动如饿虎扑食,青田坊更高大沉重,恰似巨熊当道。
猛兽之间的正面对决,丝毫不避。
两人硬碰硬地撞上,发出“砰砰”的脆响。
双拳对双拳,几乎同时击中。
各自在对方身上狠锤了几下。
青田坊受力吃痛,不由得退了两步,甩了甩手,吸了一口冷气。
前野长康却是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卷起一身灰。
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一旁的门卫们,个个直着眼睛,下巴快要掉到地上。
大概他们见惯了前野长康心情不好在门口找人打架,却很少见到这家伙打输吧。
……
这时横山城的城门吱吱呀呀打开了。
从城里走出来的,不是陌生人,是见过一面的蜂须贺正胜。
依旧跟上次一样,明明生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偏偏是大腹便便,悠然自得,笑眯眯的表情,不像是武士,更像是商人。
准确来说也不是商人,而是相声演员——扶桑没有相声,所以应该说是落语,或者狂言。
城外的门卫立刻上前拜见,流云亦打了招呼。
蜂须贺正胜对门卫点点头,又对流云小心翼翼地屈身回礼,然后环视一眼,走到蹲在地上的前野长康面前,沉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心情难受也是正常的,但不要随意迁怒到别人身上啊!我们现在是武士,私斗是武士的大忌,不是当年在木曾川收船标钱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前野长康埋下头去,声音里带了哭腔,恨恨道:“大哥!你不说这还好……六个人没法回来了!还有三个会变成残废,都是从木曾川出来的兄弟啊!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对方只是孤身一个忍者,却像妖魔鬼怪一样可怕,我完全拦不住!我实在是不敢想……”
蜂须贺正胜也叹了一声,脸上笑容消失,露出一丝哀愁之意:“他们既然跟我出来,想必早有了觉悟,后人我会善待的。你保住八个人的性命,没什么可以自责的。”
这时流云终于想起了。
好像上辈子在游戏里,前野长康那家伙,就是跟着蜂须贺正胜在尾张木曾川当地头蛇的人,后来也一起投靠了木下藤吉郎,从而飞黄腾达,青史留名。
只是具体过程不记得了。
最后这家伙是个什么结局?关原之战站哪边?怎么好像东军西军都没这一号人物呢?
流云的历史知识毕竟有限,除了记得这么一个名字外,其他信息都不知道。
片刻后,蜂须贺正胜重新恢复笑眯眯懒洋洋的表情,对着流云弯腰致歉:“真是不好意思,长康这人,就是这么个混账东西,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多包涵!”
流云原本就没当一回事,也做出友好的姿态,回应说:“既然是遭逢变故,他的心情可以理解。再说,刚才我这边也没吃亏……”
“那是那是……”蜂须贺正胜对流云话里那点讽刺之意混不在乎,反而是微笑着附和道:“刚才我在城里,远远看到了,您麾下这个大个子的家臣,真是厉害。能赢过长康老弟的,整座横山城里可都没几个!不过,我倒没有觉得意外,以流云大人您的本事,稍微指点一下,家臣就受益不尽了。”
这马屁拍得还算高明。
流云深感欣然,看蜂须贺正胜这糙汉子,顿时觉得顺眼了一点。
这时,蹲在一旁抹泪伤神的前野长康,忽地抬起了头,目光切切盯过来,一字一句发问:“这个……这个佐佐木家的流云大人,是真的武艺高明,可以力胜千百人吗?”
蜂须贺正胜没好气“啧”了一声,投过去一个白眼,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那可当然!几天前我亲眼见过流云大人出手的,他出刀的速度之快,精度之准,简直难以想象!所以说你这小子别再自以为多厉害了,今天算是得到教训了吧?连人家的家臣都打不过,真是丢人现眼啊……”
前野长康听了这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像一只斗犬一样,扑过来跪倒在地,以土下座的姿态叩首,沉声道:“求流云大人出手对付‘对魔忍’,为我死去的兄弟报仇!”
“你这像什么样子!”蜂须贺正胜勃然色变,挥手将前野长康推走。接着转过身来,又换了脸色,恭敬道:“不过这小子说得没错。能对付对魔忍的,大概只有流云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