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明站在落地窗前，他的房间在二楼的正中间，对着陈家大宅的花园可以一览花园的美景，但此刻他看到王伯站在花园门口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他努力的眯了眯眼希望能够看清楚王伯的表情，不过眯眼睛的动作似乎触及到了他大脑深处积涨的那些能够让他瞬间安静下来的液体，陈思明觉得此刻那些液体正在他的大脑里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惊涛骇浪，从记忆的深处带出那些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想起来的事。

比如，那年夏天他母亲的彻底崩溃，又比如他父亲和母亲一次又一次激烈异常的争吵以及下人们的嘲笑。

把那些原本沉淀在大脑深处的东西带回记忆的表层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何况这一切还是被动的，头昏脑胀，筋疲力尽是陈思明此刻唯一的感受，他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那不人不鬼的样子，身后的空调还在呼啦呼啦的往外吹着暖风，茶几上那张广告纸已经不见了，洁白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只是白而已，他有些绝望，这一刻他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疲软的感觉再度向他袭来，他知道那是药效的作用，他慢慢的挪动着步子朝床铺走去，他觉得自己走的很慢，慢的好像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

陈思明斜着身子依靠在床上盯着洁白的墙壁喃喃自语道：“也许我是真的病吧。”

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陈思明数着时间，他知道那个怪物马上就要出现了，他马上就要出现在了。

数天的折磨让陈思明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没有人相信他，他原本期待父亲到家之后一切会发生改变的，至少父亲是愿意听他说话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和父亲一样在这个家里得不到任何的尊重。

等待了数天之后，父亲也没有出现，他这才想起来，他的父亲是不会回到这个四处的散发着压抑气息的地方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蹦出来，也许也许他的出生给予了他父亲和母亲虚假而脆弱的关系以最后一击，同时也给了他父亲逃离这里的机会，所以他父亲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他哭了？陈思明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逐渐模糊视线，他以为他不会哭的。

他把视线移回到墙上，果然那个只有自己，只属于自己的怪物出现了，他正用着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但这一次陈思明比他先开了口：“你赢了，我疯了。”

“你后悔吗？”

陈思明一愣，眼泪霎时止住了，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怪物，怪物的脸似乎发生了某种他无法说出的改变，这和怪物平时会说的话不一样，不再是我会杀了你。

“你后悔吗？”

墙上的怪物再次问道。

“我为什么后悔？”陈思明回答的有些愤愤不平，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头一次拥有除了恐惧以外的感受。

“你不知道吗？”

陈思明看着怪物已经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他想今天应该就是他被了解的时候了吧，或许说了解不太合适，说是他彻底疯掉才比较合适吧？?“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做的事……”陈思明顿了顿，他偏着头回想了一会他的人生才确信的开口说道：“我做的事，我负责，我没有什么后悔的，我做的都是，都是对的。”

是的，他做的事都是对的。

他不过是遵循着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原则而已，他又有什么错呢？

“你该死。”

“我该…….”

话没能问出口，陈思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彻底失去意识，那是镇定剂的作用。

“咔哒”

门开了，陈太太苍白着脸站在门口，她什么都听见了，儿子的喃喃自语，自问自答就像一把锥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她的高傲。

她的儿子，疯了。

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啊，神啊，陈太太盯着斜靠在床边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的儿子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的不幸都降生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下嫁下等人已经是对她的莫大耻辱了，降生的混血在她眼里看来不过是杂种，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谁愿意承认他是一个杂种呢？

可是，现在，儿子疯了，这是神对她玷污了神圣血液的惩罚，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为什么要用这种形式出现？出现在她唯一的，让她又爱又恨的儿子身上？

“太太？”

夜巡的男佣被陈太太如鬼魅一般的模样吓了一跳，语气带着些微的颤抖。

一句太太将她拉回了现实，既然是神的惩罚那就没有办法了，陈太太咬了咬嘴唇，那她就只能尽力掩盖这一切了。

“明天，明天悄悄把少爷送走。”

“送走？”男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太太，又看了看漆黑的卧室，一股颤栗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太太的意思是要被少爷送到疯人院？知道这一切的男佣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太太。

“送到她该去的地方，这件事你来办。”

“啊，是的。”男佣慌张的弯腰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再抬头的时候，陈太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男佣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少爷还在昏睡，他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是惨呐。”旋即快步离开。

花园的王伯还在焦急的等待，他清楚的知道要不了几天陈太太的耐心被消耗完，少爷就会被送到真正的深渊里，一个他永远也爬不出来一个他只能任人宰割的地方。

终于，在他不知道来回踱步了多少次之后，两个身材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远处的路灯下。

来了！

王伯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重获呼吸一般，如释重负的不管体验过多少次都是好的。

“王伯。”杨九儿闪身从花园里的一个小门进来。

“九儿小姐！杨少爷。”王伯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王伯，事情我都大概和我哥说过了，我想看看那张广告纸。”杨九儿顿了顿接着说道：“准确的说是我哥有些好奇。我也想对比一下和我之前在思明那里看到的是不是同样的。”

“啊，好的。”王伯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广告纸替给了杨九儿，杨九儿接过广告纸展开发出了“咦”的声音。

“王伯。”杨九儿把广告纸举起来放在视线的正前方皱着眉说道：“王伯，这上面没有字啊。”

“不，这不可能！”

王伯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杨九儿手里夺过那张已经被他握得发烫的广告纸，眼睛张大得都快开裂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不可置信的嗓音说道：“这不可能，我分明，我分明看到的，就清清楚楚的在上面的！”

王伯拿着广告纸上下舞动着，在灯光下挥舞着，企图让字重新出现，但，那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广告纸没有错，就和那些字凭空出现的一样，那些字又凭空消失了。

王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杨九儿和杨家少爷半天说不出话。

“王伯，你认真想想你是不是把纸放在哪里过？”

“没有，我一直都拿在手里，我从来没有把它放下过。”王伯低下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花园里的传来的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在此刻显得非常的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禁不住的发起抖。

“王伯，九儿，我们还是先到思明房间里去看看吧。”杨楷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也许广告纸本身有问题也说不定。”

“对，对对。”王伯急忙说道，“先到少爷卧室，我们务必小心，惊动了太太就，就不太好办了。”

花园里，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穿过小路走向陈家主宅，一双眼睛正在远处盯着他们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