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坤重新拿刮须刀磨得锋利无比,又在高浓度烈酒里泡了泡,用火柴一点燃,一股蓝色的火焰烧了好久,算是消毒了。
完毕,他又从一个罐子里拿出一粒药丸来,递给村支书,村支书放到烨磊的不通气的鼻子下问他:“闻闻看,有没有味道?”
烨磊这幅模样就是用水泥塞住了鼻孔的感觉,闻了半天气馁说:“闻不到!”
离初晴跟村支书拿过那粒药丸,自己嗅了嗅,说:“这是一种高浓提炼的酒精臭耆,气味强烈,能够通过鼻粘膜刺激大脑神经前叶,使人头脑保持清醒,而且还可以用来辅助戒毒,抵消毒瘾。很多人长途跋涉或者在空气混浊的地方作业的时候都会带上几粒,祛除疲劳刺激脑神经,这颗药丸的制作居然是用人工蒸馏出来的,是好东西。”
村支书听到离初晴的甄别判断,不禁投来赞许的神色:“没错,这是儒瓦村独有的,村里人几十年前去远地打猎或砍柴的时候,经常下雨受困躲在山里洞穴,以防万一都会带上一两粒呢。”
我相隔离初晴还有不少距离,也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随即脑神经一下子被泼了冷水一般,打了一个激灵。这东西果然好货,立竿见影。不过我就纳闷了,既然这药丸作用如此强大,烨磊鼻孔下就隔了一层薄膜,可他怎么闻都闻不到呢?
照此状况,是非要手术不可了。
离初晴万事俱备,对烨磊说:“我现在要麻醉你,但是我们手头缺乏麻醉药,我只能用麻椒碾成粉末敷在你的脸上,麻椒会起到暂时麻木的作用,要是手术过程中失效了,你就得忍忍了。”
烨磊一听,有些担忧:“麻椒做麻药,能行吗?”
离初晴说:“这是用麻辣的效果刺激皮肤,不得而为之的土办法,我本来想用冰块作为麻醉药的,但是这里没有。现在村里只有洋金花和中药桑叶,还有鸡血藤。”
我想到个声东击西的方法:“要不烨磊,我找本书给你看看,古有关云长刮骨下棋,你也来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烨磊一昂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你倒是看看,我这模样能看东西么?”
我看也是,不由得换了个法子:“那,我讲脑筋急转弯给你听?”
“算了,你净是想出不靠谱的玩意,我就这么忍着吧,对了,给我块毛巾,我要是撑不住,我得咬着。”
我说:“抑或我给你一击,让你昏睡过去?”
烨磊头摇得跟拨浪鼓:“在脑袋上动刀最好别晕过去,免得醒来时我失忆了。”
离初晴给烨磊敷了麻椒,不一会,烨磊的整张脸都红了,都是那种细微的颗粒状红点,一直延伸到下巴下。烨磊表面的覆盖层和他的真正皮肉组织果然已经融为一体,皮肤过敏都相互渗透了。
离初晴说:“烨磊,忍着,我开始动刀了!”
烨磊视死如归:“来吧,我早就说过,我能活着回来,就是用刀把这脸皮割下来我也做!”
不过当离初晴的刀一碰到烨磊的耳朵根时,他突然一下子抓住了竹榻旁边的我的手。我倒是被他这一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喂,烨磊,你这又不是难产,没必要搞成这么紧张吧?”
烨磊一听,赶紧把我的手放开了,改作攥紧自己的裤腿。
离初晴忐忑不安地划下第一刀。
我们都屏住呼吸,看着她如履薄冰的动作。
离初晴的这一刀很考究,她的动作极其轻盈,流畅毫无缓滞,半点颤抖的频率都没有,要是换做我们,如此技术含量超高,在一个活人的脸上动刀的手法,没有素日丰富的经验,就是给我们切块猪肉,都切不整齐的,更何况还要避开各种致命的神经。
我特意看了烨磊的手,发现他除了攥裤腿,反应不是很强烈,说明麻醉效果能打个五折。
只不过离初晴她就划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就僵住了,缄默许久然后就放下了刀子,回头说:“这手术我做不了……”
我们都一怔,我不禁问道:“怎么,是设备问题还是技术问题?”
“都不是,是烨磊的脸皮已经跟那生物完全融在一起了!他的血脉,神经已经相互交融穿插,分都分不出来……”离初晴道,“没有专门的设备辅助,我很难避开那些神经,如果稍微有点误差,就可能造成面瘫。”
“啊?!”烨磊直接坐立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上面还留有一些血迹。他焦虑道:“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就这么个恐怖的脸,离初晴,你怎么也得帮我把这脸皮揭开了!”
“要是撕掉,你就剩下脸骨了。”离初晴冷冷地说,“这生物的细胞排列很奇怪,擅长融合到新的环境,当时候我们在地下湖也看到了,它黏附在蚁后的肚囊上就能跟那肚囊融为一体,粘附在石钟乳上,几乎跟石头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只有用药物先把它本身的分子结构重新打乱,让它们复原回原来的样子,那才重新形成‘肺叶’状,也才有可能掲得下来。”
烨磊瘫软在竹榻边上:“听起来好棘手……这他妈都是什么远古生物啊?这么离谱吗?该不会是几亿年前就存在了吧……”
我也安慰烨磊:“先冷静,我们总会找到方法的,或者等几天,你脸上会有些改观……”
烨磊慌乱说:“能有什么改观啊,从地下湖我的脸被蒙上之后,那东西在我脸上越变越薄,最后都成了我脸皮的一部分了,成脸皮一部分不要紧,它连我的鼻子眼睛都黏合了,你知不知道长时间用嘴巴呼吸的痛苦?我到现在都不敢睡觉,就怕口一闭,我就窒息过去了……”
几个一起来的老村干代表看到烨磊这样子,也都议论纷纷,看来,他们饱经风霜的样子,漫长的大半生也没见过这么一例如此特殊的怪症。后来一个老村干跟村支书说了什么,村支书一滞,随即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我们说:“你们等等,我去找一个人。”
找人,找谁?
“是已经过了七十岁的兽医……哦,村医……”
“村医?”虽然村支书改口很快,但是我们就认定了他要去请来的是儒瓦村唯一的一名兽医了。
我可以打包票这么说,在整个儒瓦村,医术造诣上此时除了离初晴,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驾驭在她的知识和技术之上,甚至说连及她百分之一都不到。她可是从市中心大医院里调来的女医师,是我们台里特意邀请的具有资深医疗博识的人,在医院里各种疑难杂症也是见识过不少。而儒瓦村的村民当中,很多人都是文盲,目不识丁,更不要是医学知识了。
离初晴都没有把握的手术,去找一个荒村里的兽医,能奏效么?
不过离初晴倒是微微一笑:“术业有专攻,我虽然整体上各种疑难杂症能应付得了,但是偏偏是有极端例子我驾驭不了的,即便是村医,他也会有过人之处。我自身也有弱点,尤其一些罕见患疾,我也是见都没见过,就好比现在的烨磊,我行医到现在,没见过类似他的怪症的。或许怪症有怪异的医疗方法辅佐,才有成效,而偏方对于我来说,算是寡闻的了……”
离初晴很谦虚,不过她下不了手,我们也只得对那个神秘的兽医抱几丝希冀了。
大半夜的,村支书真去了兽医家,大家只好等,烨磊闲着没事,刘保坤去找了一根空心的稻秆,又给他端了一碗糊糊,让他那稻子秆当做吸管吸。估摸大半个小时,村支书半夜三更地把那兽医从被窝里赶来了。
我们都很是期待。
进门的是一个穿着到膝盖的大裤衩子老头,走路都巍巍颤颤的,还一直咳嗽,但看双目,却是精神矍铄,毫无衰老迹象。再看他手臂还沾了不少污秽,一进门就央求要肥皂来洗手。
对于一个让我们高期待的兽医,他这一行头着实令我们的期待打了不少折。我跟村支书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刚才老村医夜里没有睡觉,居然去帮一村民的牛棚里解决那黄牛的便秘问题,黄牛吃多了干粮,便秘严重,一天不拉粪了,而老兽医去时直接就倒了花生油在手上,然后插进牛的后庭掏粪。
看到他脚上的拖鞋还粘了不少牛粪呢。
我心里暗暗赞叹: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兽医了,半夜深更的村民家畜有疑难杂症的都风雨无阻上门排忧解难,为家畜通肠利便,这尽职尽责的职业精神难能可贵,跟离初晴一样,丝毫没有医生的脸,即便是兽医。不管怎么说,这老头心肠还是蛮好的。
老兽医用的是很古老的电车牌子肥皂,洗了手水桶都黑了。他眼神不好,在电灯泡下看不清烨磊的脸,一边用手在自己衣服上抹水迹,一边还问:“这人怎么烙了块饼在脸上?”
老兽医有点墨水,我们能跟他交谈免去了方言的掣肘障碍,自然求之不得。等老村医又拿了一直手电筒仔细端倪烨磊的脸,我们也解释半天,这才知道了异症的所在,这并非烙了块饼。
观察许久,只听老兽医缓缓地说出两个字:“衍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