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由重兵护送的大臣们, 也经出了平洲城,一路顺着河道北上京。
这一带遭受战乱的侵袭不深,周围也逐渐了一片片的农田草屋, 的田中甚至还以看见农人在小心翼翼地耕种。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到处都是乱, 逃到哪里去都一样, 要一天没被敌人杀死,就还得想办法填饱肚。
刑部侍郎薛广看见路边的两名老人正带着个孩耕种,分辛苦, 便令下人给他们送了点银两和吃食。
曲长负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在马车里养神, 听到薛广那边的动静, 才掀帘随意地向外面看了看。
他正要那户农人身上收目光,忽然无意中发现一处不对的地方,眉头微蹙。
“小端!”曲长负道,“你过去看看那边的河水是不是干了,找个人打听打听,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端应声而去, 很快就来了,冲曲长负道:“少爷, 河水没干, 是水位下降了一。我刚才问了附近的农户, 说就是这天的事,因为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们也没太在意。”
曲长负觉得太阳穴处一阵针扎般的疼,不由用手按了按,说道:“最近正应该是春汛的时候, 水位怎会不升反降?这事不对。”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然后道:“是上游,上游人蓄水!快去,探!”
三月桃花讯,每年的这个时候,修整堤坝,分流河水都来不及,这里却人把水流给积蓄起来,其中定蹊跷。
曲长负没等着小端把消息打探来,直接派人赶到了最前面,阻止整支队伍继续前进,并且请众人各自下车下马议事。
这边各位大臣刚刚带着诧异聚集在一起,小端的消息也经来了,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算好事。
曲长负所料不错,在河道上游,确实人建坝蓄水,而且看样像是羌人。
在场的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虽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让他们不免意外,但是慌张倒不至于,一起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
“羌人为要如此?难道是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故意拦截?”
“未必。”说话的是兵部尚书申纬,他也做出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判断,“此河堤挖之时,羌经攻入京城,大概原本的计划是放水切断道路,以此来阻止太兵败之后沿着此路撤离。”
他们大概到此时还没想到,败的会是自己这一方。
当然,目前在这里的人全都不知道眼下的京城里是什么状况。
太傅徐孜宁沉吟道:“那看来我们接下来就要跟这帮人正面对上了。”
曲长负说道:“这条路我们本来也要经过,如果绕倒也不是不行,但一旦河堤被冲垮,此处的百姓恐怕全部都要遭殃。而且对京城中的战局也极其不利。”
其他人也都意这个看法。
如果现在他们这人,自然是绕路想赶京城最重要,不过靖千江很够意思,走的时候带走了部分兵力,留下了充足的人手护送剩下的人京。
眼下他们完全阻止这件事的能力,自然不能坐视不。
曲长负下马车站了这一阵,就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精力不济了,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熟悉的头疼也一次涌上。
他不动声色地说:“按照小端所说,对方那边的人马不足万人,但不知道是否会在暗处埋伏人手。我建议,咱们以先派一半的兵力稍作试探。”
曲长负说着,随后在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向着上游的位置一指示意,树枝收来的时候仿佛无意,顺手拄在了地上。
这一拄,好歹把他自己给撑住了。
在场的武官不,对曲长负的想法也没什么意见,曲长负调拨一半兵力,又将他们分成两队,左右包抄,往河堤上去了。
人询问:“各位看,咱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在这里观察战况?”
曲长负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第六感。
放眼望去,前方道路平坦,地势渐高,此时是立春时节,两侧的山坡上桃花正艳,在风中无声轻晃。
曲长负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犹疑,说道:“不,先不要往前走……”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便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鸣,紧接着,箭雨天而降。
曲长负在感觉到不对的时便经了盘算,毕竟在这样的地势之下,还要埋伏,首选肯定是箭攻。
此时他立刻扬声发令,指挥盾牌手迅速列队,环卫两翼,将众人及时护住。
突袭过后,一名黑衣重甲的羌大将领兵越众而出,笑冲着曲长负道:“曲大人,不见了!”
曲长负认出了那人是之前曾经打过交道的耶律单,脸上却冷冷地毫不动容,说道:“阁下哪位?”
耶律单故意看了看周围的人,笑着说:“没必要这么警惕了,承你配合,眼下这朝廷重臣经难逃我军掌控,你我之间也用不着故作不识。曲大人,此事过后,一定记你首功。”
这辈、上辈,曲长负都没少被挑拨离间这一招对付。
因为很人知道,他最容易惹人抨击之处正在于性情高傲,遇到很事情都不屑为自己辩解。
曲长负确实也这个毛病。
以前就是性倔,头破血流也不肯服软,如今他了足够的实力,却早就不稀罕在意别人的看法。
曲长负懒得去想其他大臣听到这番话是什么表情,又会想说什么,他连头都没,向耶律单嘲讽一笑,便要口。
但人比他更快。
兵部尚书申纬经大声说道:“笑!这等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便想迷惑我们了吗?曲大人为国尽瘁,目共睹,谁会怀疑他,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他这样一说,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附和:“正是如此!”
曲长负不由得,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在不久之前,这大臣们也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那是在跟着隆裕帝逃亡的时候,心中惶惶不安,前路未卜。
但仅仅两个月过去,羌真的如预料的最坏结果那般打过来了,甚至还攻进了京城,他们的处境似乎更加危险。
但此时此刻,所人的眼中,仇恨,决心,紧张,也激动。
唯独没的,是疑虑退却。
因此他们的心不迷惘,在不断的抗争和凝聚之下,所的人都了坚持到最后的信念!
我们相信自己的胞,也不会在敌人的侵略之下而后退!
人心齐,战必胜。
那就打吧!
双方交战,在场没战力的人都退至后方高处观战。
曲长负这一没亲自上场,但即便他不持兵刃,不着甲胄,要站在那里,便永远是那根撑起半壁江山的脊梁。
曲长负观察着战局,很快便发现,耶律单表面上的得意也不过是动摇军心的障眼法,他心中绝对没显露出来的那样笃定,怕也是刚刚发现他们来到了这里不久。
——要拖住耶律单,河流上游那羌人就绝对不敢弄垮堤坝。
做出这个关键的判断,曲长负立刻下令,将方才派出去的另一半兵力后方撤,以三面合围之势攻击耶律单。
这一场仗,双方狭路相逢,没准备,没依仗,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较量,对于郢国这边的军队来说,并不好打。
但没人会屈服退让,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土地。
血腥的气息中,春风似乎也变得苍凉,号角声连天作响,潮水般的呐喊声充斥天地,兵器碰撞,弓弦作响,逐渐袭来的暮色当中,火光冲天而起,映照着不断飞溅而出的血色……
光坠,月影东升。
奔流的逝水逐渐填满河道,冲刷着在青史中沉默伫立的城池。
被风吹的久了,头痛愈发剧烈,那深藏在骨血里的毒,像一把把在体内散的钝刃似的,化入四肢百骸,磋磨着每一寸神经。
这种欲死的疲倦乎让人恨不得在地上一趟,就此不用起来,但是曲长负分清楚,久战之下,己方颓势,拼的就是这一股劲。
如果自己在这里倒下,人心动摇,郢军必败。
他忽地过头,说道:“把战鼓抬上来!”
战鼓摆起,他握紧鼓槌,将战鼓擂响。
清越的鼓声响起,旋在战场之上,也旋在每一个人疲惫的心间。
将士们挥舞着兵器。
长夜终尽头,下一次的黎明,朝阳将为了所的勇士而跃升。
曲长负击打着鼓面。
这个动作消耗了更的体力,却让他清醒。
余年的折磨考验,经过无数次的绝望,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面对的最后一个敌人,不是羌,而是自己。
他不会倒在这里。
郢军奋起拼杀。
正在这时,仿佛要鼓声应和,远方忽然一阵高歌响起,铿锵力。
“魂托河山兮头颅抛,
奋勇齐心兮身不足道!
忠义于怀兮剑薄浮云,
飞将翩翩兮燕歌长浩……”
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熟悉的身影手持□□,一人一骑,向着曲长负的方向快速驰来,一如每一生、每一次,无悔的奔赴。
“……沉机变兮金鼓敲,
赴水火兮志不摇!
上报君王兮下抚黎民,
战尽贼寇兮逞我英骄!1”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周围的大臣们也随着一高声歌唱起来,他们的声音并不整齐,但奇异而和谐地汇聚在一起。
“沉机变兮金鼓敲,赴水火兮志不摇!上报君王兮下抚黎民,战尽贼寇兮逞我英骄!”
越来越浑厚响亮的歌声响彻沙场,让人眼眶发烫,热血沸腾。
羌气势竭,溃不成军,昭示着这一场侵略的最终失败。
曲长负难得微微地笑了起来,身体却感到了透支一般的疲惫。
他手一软,握住的鼓槌差点落在地下,忽被后方伸来的一手牢牢攥住。
靖千江一手拥住曲长负的肩膀,一手攥住他的手,抬起来,用力在鼓面上敲了最后一击。
朝阳终于跃升而起,云雾散,眼前景物乍然分明,自蓝天辽阔,山河无恙。
一不知名的鸟儿展翅膀,冲入碧宵。
两人并肩而立,忽然时想起许年前共生活过的那段岁月。
当时他们还都是懵懂少年,共看过朝朝暮暮,以为余生漫长,前路光明。
他们未想过,原来以后的里,还着那么的坎坷磨难,那么不愿知道又不得不去面对的真相。
别离,重逢,在感情的抉择中挣扎,拼了命的,命运进行顽抗。
一晃也快,就到了如今。
“恭喜啊。”
靖千江冲着曲长负伸出手,半仰起头吸了口气,然后望着他笑道:“你赢了!”
曲长负也笑了起来,他一击掌,然后指相扣。
他说:“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