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岚接过了帖子, 展开细看后, 轻声道:“诗会在三日后举办, 地点放在了武安县主府。”
徐环儿神色有些兴奋:“夫人, 你一来就有人送帖子, 还是诗会,夫人这么好的文采, 去了定能一鸣惊人。”
霍云岚脸上依然有着笑意, 不过声音却很平缓:“还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要等表哥回来再说。”
徐环儿不解:“怎么会是坏事?”
霍云岚扶了一下刚刚簪上的云纹玉钗,道:“都城里面,高门大户极多, 我刚刚入都城便有县主递来帖子, 就怕是来者不善。况且我出身农家, 一来就要让我去品诗论文,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文章。”
徐环儿一愣,很快回过神来。
在她心里, 自家夫人样样都好, 无论是生意铺子还是为人处世,处处都透着聪慧。
但是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 旁人看到的只会是夫人是农家女,又是刚从乡下入城, 寻常人都会觉得霍云岚此刻该是被夫家带飞后的荣耀加身,却又对一切摸不着头脑的懵懂。
这么一想,徐环儿便觉得这帖子里面带着坏心眼。
出彩还是出丑?
人心都黑了。
看到徐环儿自己把自己气红的小脸蛋, 霍云岚不由得笑,顺手捏了捏,温声道:“放心吧,我和将军商量一下便是,总不会有什么岔子,你家夫人吃得了甜吃得了苦,就是不吃亏。”
徐环儿这才点头,脸上有了笑,又反应过来霍云岚刚才在哄自己,小姑娘又红了脸颊。
待吃罢了早饭,霍云岚就披上披风去往前厅,不多时管家周右便赶了过来。
因着昨日到家时天已黑了,加上舟车劳顿,霍云岚没有心思细细端详这位周管家,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
周右穿着长衫,头上结巾,身材却是高大结实。
霍云岚便记起了之前魏临说过,周右本是他手下的百长,因为年纪渐长才做了管家,自然有着行伍之人的气质在。
霍云岚撂了茶盏,温声笑道:“周管家有礼,坐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同你细问。”
周右应了一声,侧身坐到了圆凳上,神色恭顺有礼。
霍云岚并未提及两位县主送帖之事,而是问道:“不知周管家可有熟识的牙婆,就快入冬,府上要操持的事情不少,这几日给家里添些下人才好。”
周管家性子严肃,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的:“回夫人的话,将军之前在京郊之地置办了两处庄子,里面的佃户子女都是细细查问过的,均是家世清白,粗使之人从外面找,不过体己的还是在庄子上挑选更为稳妥。”
霍云岚倒是没听魏临说起过此事,想来这庄子是魏临早就置办下来的。
又想到自家相公毫无积蓄口袋空空,想来不少银钱都花在了这上面。
霍云岚对此也不意外,她也觉得有钱就要置地,魏家又是地主出身,表哥这么做也属正常。
点了点头,霍云岚笑道:“周管家考虑妥帖,明日就带他们的名册过来吧。”
“是。”周管家应了一声,而后将怀里揣着的一串钥匙和一个木盒递了过去,“夫人,这是家里的钥匙,盒子里面是账本,库房和账房都收拾出来了,将军说先把书房空着,等夫人来了以后再安排。”
霍云岚笑容不变,伸手把钥匙收了。
而后她又和周管家说了些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周管家便起身告辞。
他一出门,霍云岚便轻声道:“表哥选了个好管家。”
一直没说话的苏婆子闻言,略有些不解的问道:“夫人,周管家当真什么都不沾?”
“大抵是的。”
“这般不贪权的,倒是大方。”苏婆子在魏家日久,见过的也不少,哪怕魏家并非大户,可是下人也会争权夺利,稍微有点权力在手便要好处,多得是那些雁过拔毛的。
可刚刚两人的对话苏婆子听得分明,周右不用霍云岚问,就先把所有东西都尽数交出,
霍云岚则是缓声道:“周管家是什么心思,等着再瞧便是。”
苏婆子给霍云岚添了一盏茶:“夫人可是要试探下?”
霍云岚笑容温和,声音平缓:“苏妈,这世上,唯有试探最为伤人,这人心最当不得试,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总是来来回回的折腾反倒成了磋磨人。我信表哥的眼光,再者说,左右日子还长,以后也就知道了。”
苏婆子应了一声,而徐环儿则是把霍云岚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笑盈盈的捧着桂花糕给霍云岚吃。
另一边,一直跟在周右身边的护院也有些不解:“您当真要把所有事情都交托给夫人?”
周管家点点头。
护院不解:“可夫人有多大本事尚未可知,这么多事情都给她去管,出了岔子怎么办?”
周右瞥了他一眼,道:“咱们这位夫人不是寻常妇人,你以为做什么能瞒住她?”
之前都是周右管账,他自然知道魏临的家底。
楚王青睐魏临不假,但是魏临如今只有官身,却没爵位,得来的赏赐也都是不能卖出去的物件,尤其是在买了两个庄子以后,账面上边便多少银钱了。
可是这次回去接了夫人后,账上突然多了千两纹银,不用问便知道是夫人带来的。
周右和郑四安也有私交,略打听一下便知道霍云岚的本事。
且早上魏临离开时,周右送他出府,亲眼见着魏临换上了一身新衣,魏将军面容镇定语气得意的跟郑四安说这是夫人做的。
这样有本事又有情重的将军夫人,谁敢糊弄她?
想到这里,周右瞪了身边护院一眼:“你以后也仔细自己的皮,这儿可不是兵营里,做错了事,可不是几军棍就能了事的。”
护院应了一声,正了正心思。
原以为夫人就像是外面传的那样,是乡下来的,空空有美貌却没手段,但是光看周管家这做派,夫人哪里像是村妇?
果然流言最害人,半句真话没有。
霍云岚则是一身轻松的抱着福团在府邸里闲逛。
不得不说楚王对魏临确实是厚待的,归德将军府放在京城里算不上大,可也不小,里面的布置也很精心。
尤其是东边的园子,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福团看到了都特别有精神。
等魏临归家时,瞧见的就是福团在小床里趴着,努力抬着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一树木芙蓉。
魏临便走过去,随手就把小胖墩给翻了过去。
四仰八叉的福团愣了一下,然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魏临看了一阵,不哭不闹,只管吭哧吭哧的翻回去,然后接着抬头看花,很是执着。
魏临便想要摘下一朵让他凑近了看。
霍云岚见状笑道:“表哥可别动,我刚才想要摘一朵给福团,结果还没碰到花呢,他就闹起来不让我摘。”
徐环儿笑眯眯道:“福团是惜花之人。”
霍云岚笑着捏了一块糕饼送到了徐环儿嘴里。
魏临则是立刻收回手,低头瞧了瞧,而后摸了摸福团的小脑袋瓜,由着他就这么看。
一直到福团看困了,魏临便把他抱起来,顺便扛上了他的小床,同霍云岚一起回屋。
这一路上魏临都没有遮掩,由着府中下人错愕的盯着看,他也没有把搬床之事假手于人,做的轻车熟路。
把福团安置好后,霍云岚同魏临坐到了软榻上,说起请帖之事。
魏临略想了想,道:“安顺县主和武安县主都是郡王之女,其中安顺县主很得王上宠爱,作过一首诗,也算是享誉都城。”
霍云岚有些好奇:“什么诗?”
魏将军耿直回应:“我忘记了。”
霍云岚也不深究,她听得出自家相公对这两位都没印象,便站起身来,一边帮魏临褪掉斗篷一边道:“既然是县主相邀,那我便去瞧瞧。”
魏临扣住她的腕子,缓声道:“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霍云岚却是笑着看他,伸手捏了块桂花糕喂到他嘴里:“去是要去的,不单单因为她们身份尊贵,还因着你要在都城里立足,我以后少不得要见那些贵女,与其坐在家里等,倒不如出门走走来得好些。”
纵然霍云岚是小地方来的,不过她的胆子比起一般人大了很多,心思也通透。
将军夫人这个名号不单单是荣光,也是压力,霍云岚享受了这份尊贵带来的好处,那她就要努力的融进都城这个圈子。
其实无论圈子大小,道理都是一样的。
夫君娘子便是一体,各府夫人之间的交际,往往会随着各自夫家的联系而变化。
有些人对魏临颇有微词,霍云岚觉得与其为此心中埋怨,倒不如走出去,帮自家相公扭转一些才好。
霍云岚一直相信魏临的本事,在她心里,表哥便是最厉害的那个,以后魏临前途无量,那她自己定然是要走出府邸,去外面多瞧瞧多看看。
这次算是个机会,既然魏临和这两人不熟识,也没有仇怨,霍云岚自然不会拒绝。
魏临见自家娘子想的明白,也就不再多言,只管拉着霍云岚细细的告诉她:“我在都城里相熟的人不多,右谏议大夫罗荣轩与我还算亲近,他娘子窦氏性子直率端方,想来你们是合得来的。”
霍云岚知道魏临这是在给自己找个搭伴的,笑着应下。
这时候,苏婆子端着白瓷盅进来,放到了霍云岚面前,掀开盖子,便是一阵甜香味道。
魏临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霍云岚盛了一勺送到了魏临嘴边,道:“今儿看的账本多,我便让人炖了些核桃露,能补补脑子。”
魏临不是个喜欢吃甜食的,不过娘子喂到嘴边,便没有不吃的道理,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便觉得入口滑腻甜香,魏临不由得道:“好喝。”
霍云岚见他喜欢,便又喂他:“我让人炖了不少,小厨房里还有。”
“娘子这碗最好喝。”
霍云岚抬眼看了看他,抿唇而笑,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把一盅核桃露喝完了。
吃完甜品,身子暖热,霍云岚便有些困。
魏临扶着她上了榻,拉过锦被给霍云岚盖好,而后便出了寝室,去往书房。
刚一进门,就瞧见徐承平正摇着羽扇,神色自在的看着正奋笔疾书的郑四安。
魏临略瞧了瞧,便看到郑四安再抄的是《司马法》。
这本书算得上是兵书中的著作,只是存世不过五篇,但徐承平家中藏书甚多,哪怕家道中落,他也熟记其中不少篇章,《司马法》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徐承平便是用这本书来献给魏临,博取信任。
如今徐承平能拿出来让郑四安誊抄学习,看来这两人的关系确实亲近。
不过等走进了,魏临便听到徐承平有些慵懒的声音:“千户,你这字过于难看了些。”
郑四安头也不抬,大约是因为抄的时间太久,他的手腕都是酸的,额头见汗,声音也有些紧:“比以前强多了。”
徐承平不由得笑:“以前如何?”
郑四安有些自暴自弃:“以前我不写字,我打字。”有本事给我个键盘,吓死你。
徐承平只是笑,然后慢悠悠的摇晃着羽扇。
寻常他都用轻摇羽扇来故作姿态,似乎只要当谋士都要弄个羽毛扇来装一装,不过这会儿徐承平是用扇子来给郑四安扇风。
他心里清楚,如今魏临身边信任的不过是自己和郑四安两个,虽说楚国暂时安定,但是齐国还在,成国盘踞,不知何时就要重燃战火。
在那之前,郑四安要先多学本事才行。
好在郑四安并不是那等拎不起的性子,虽然徐承平没有明说,可他也有向学之心。
哪怕这会儿抄的手腕都要断了,郑四安依然写的认真。
二人看到魏临进门,便立刻撂下了手上的事情,起身行礼。
魏临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管把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徐承平。
徐承平把羽扇塞给郑四安,而后展开信件,细细查看,看完了就递给了郑四安,转身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摊开来似乎在找着什么。
而郑四安接过以后随口问道:“发生何事?”
徐承平没有抬头,直接道:“越小将军发了病,都城里有名的郎中都请过了,皆束手无策,有人提议不单单要请御医来瞧,也该去蛮夷之地找个草泽医人来看诊,这会儿便是有消息了。”
郑四安不解:“草泽医人是什么?”
“便是江湖郎中。”
此话一出,郑四安就摇了摇头:“都城里什么大夫都有,他们都瞧不好,找江湖郎中来能有什么用?这是谁出的傻……”
“我出的。”徐承平抬起眼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脸上还有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笑容,像极了徐承平在地牢里刑讯人时候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哪怕徐承平长了个好模样,却弄得郑四安一激灵。
于是,他嘴里的话一下子就变了:“这,这是谁出的傻……杀了我都想不到的好主意!”
徐承平没说话,倒是魏临看了看郑四安,道:“军师说的不错,越衡一直发热,却诊不出缘由,只能是中毒,不过正经郎中瞧不出,那就要求助于懂得这些偏门的游医,或许会有效。”声音微顿,魏临瞥了郑四安一眼,“过会儿你去小厨房里端碗核桃露。”
郑四安刚刚被吓了一遭,这会儿听了魏临的话还有些反应不及:“为何?”
魏临神色淡淡,语气平缓:“补脑。”
作者有话要说: 魏临:今天心情很好
郑四安:为何?
魏临:因为穿了娘子做的衣裳
郑四安:……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jpg,让你瞎问,撑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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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继续!感觉自己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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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请小科普同学——
《司马法》:重要的春秋时期军事著作之一,现存最古老的军事思想。它保存着春秋前期的一些非常古典的作战原则,有浓郁的贵族色彩。此书讲军礼的地方甚至超过兵法的部分,典型的三代兵法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