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默然片刻,“变的人,是你。”
唇角一凉,夏初七目光飘远,望向了无边无际的海面。
“甲老板,你知道吗?我以前是极容易相信人的。尽管那时,我常常与赵十九斗嘴,损他,骂他。但是潜意识里,我对他是放心的,他护着我,纵容我,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不必去考虑人心险恶,所以自在潇洒……但如今,他不在了,我错不得,也错不起。所以,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微微仰着头,瘦削的肩头与脊背挺得笔直,船上的灯笼光线并不浓艳,可光影落在她的脸上,荡出来的光圈,却朦胧得令人心颤,而她仅堪盈盈一握的腰身,亦是窄小得令人心痛。
“那我呢?”甲一眉头微凝。
“你?有待考验。”夏初七回头瞥他,像是在开玩笑,还吐了吐舌头。可转念间,她便收住了神色,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发凉。
“甲老板,今晚上太平静了,我这心里犯堵。”
甲一看着她,嘴皮动了动,又闭上了嘴,走近几步,靠近她的身边,突地低下头,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看到人家两个如胶似漆,难受了?”
夏初七心底一怔。
她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没出息,可她真的难受了。很奇怪,听到大牛哥与菁华二人情浓时的呢喃软语,她并未生出尴尬或是色心来,唯一的感觉就是难受。似乎刹那间,那些尘封在心底的东西,就像病毒似的蔓延到了她的身上。赵十九潮红汗湿的俊脸,专注深邃的眼神儿,性感磁意的声音,都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脑子,以至于想镇定一点都不行。
看来,不论再经历一些什么事,不论再看到一些什么人,不论她将自己伪装得多么轻松、多么强悍、多么不在意,只要触到心里的他,情绪就得一落千丈。
“不必难受,你的声音比她好听。”
甲一突然一叹,声音很低很浅,说得极是诚恳。
“多谢夸奖。”夏初七瘪了瘪嘴,给了她一个“凶残”的瞪视。她自是知道,这身子别的地方或许不出彩,但声音确实是万里挑一。娇中带妖,柔中夹媚,是她两世为人听过的最好听最有诱惑力的那一种。
“不必谢。只是可惜,往后怕是听不见。”甲一说着,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目光也偏了开去。
夏初七微微一愣,突地反应了过来。
他指的声音是……
耳朵尖微微一烫,她想起来了,甲老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房了。在回光返照楼,他听了整整三天三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恶狠狠瞪过去,眯眼看他。
“甲老板,你再敢多一个字……”
“怎样?”
“我拔了你舌头。”
她说得凶狠,可甲一却似是没有感觉到,等她敛住神色,又恢复了一惯淡然的笑意,他才掏出一块手绢来,轻轻地擦拭她的眼窝。
“你是有多得意,眼泪都笑出来了?”
夏初七冷笑一声,“谁说那是眼泪?”
“不是眼泪是什么?”
“那是泪腺分泌的少量透明含盐溶液。”
甲一显然不懂,怔怔发了一下神,不待开口,背后突地传来一声尖锐的长长号笛。号笛声过,原本安静冷寂的水面上,远远的可见几艘没有悬挂旗幡的大船,正迅速地往他们这艘官船靠了过来。
“什么人?见到定安侯的官船,还不回避?”
官船上值夜的兵士,摇旗呐喊。
对面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声,接着,有人土匪一般大吼,“船上的人听着,爷爷只劫财不杀人,识时务的,赶紧把值钱的货都搬出来,饶你们一条狗命!”
土匪抢官员,海盗劫官船?
一个将士大声地哄笑了起来。
“你他娘的哪来的混账?敢劫定安侯的船?”
另一个人也跟着笑,在夜风里大声吆喝。
“喂,弟兄们,渤海湾啥时候有海盗了,真他娘的邪乎!”
两边人的吆喝呐喊,在水面上荡起。
官船上的将士,开始备战了。
夜晚的渤海湾,一片冷寂,没有半丝风。
可待那几艘大船驶近了,官船上的人才发现,那几艘并非普通的船只,体积极大,迅速地围拢上来,硬生生将他们这艘船迫停在海面上。而上面下来的人,一个个黑衣黑裤,头缠黑布,彪悍凶狠,看上去极像海盗。
可夏初七看着他们,却是笑了。
“甲老板,军事化的海盗,终于来了。”
甲一低声附合,“是啊,来了。”
“他们果然没让我失望,瞧这阵势还蛮大。”
“是啊,蛮大。”
“……”
夏初七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他亦是无辜地看过来。
她懂了,他一直想逗她笑。
可这会儿,她笑不出来。很明显,这个时候能在这个地方劫住他们,还派了这么多兵卒来围堵官船的人,恐怕只能是夏廷德了。
若说谁最不想她回京,恐怕第一个就是夏氏父女。
而她第一个想要开刀的人,也是他们。
来了,那就来吧。
她望向甲一,“回船舱。”
甲一抓住她的手,“做什么?”
夏初七笑,“你说呢?不让他们找到我,怎么成?”
不一会工夫,“海盗们”陆续登上了甲板,人数众多。而陈大牛另外的五艘护卫船也赶了上来,与“海盗们”厮杀在了一起,杀声惊天动地,震动了整片海域。
上船的人越来越多。
这艘体积庞大的官船,开始晃动起来。
刀剑的碰撞声里,人影憧憧,刚从赵如娜身上爬起来的定安侯,没着穿盔甲,气咻咻的瞪着眼睛,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一刀一个,砍得极是发狠。
“弟兄们,给老子杀,一个不留。”
“为什么不留?”不知何时,夏初七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面色冷沉地接口,“大牛哥,留几个活口,说不定有用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