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她快痛死了。
是她要消失了?还是她要被他气疯了?
这个为她遮风挡雨,坚强得神邸般的男人,怎能倒下?
赵十九……赵十九……
她心里在呐喊,却没有声音。
可为什么她会痛?她不是没有感觉吗?为什么身上会痛?
僵硬一瞬,她看见他浅浅一笑,半跪在棺边,为她换上一双缀满珍珠的新鞋,抬起她的脚,吻了吻,然后摆平她的身子,浑身放松地躺入了冰棺,紧紧搂住她。
“阿七,等着,爷来了。”
“不——!”茯百酒的香味传入鼻端,夏初七崩溃般大喊着,以为自己很大声。可实际上,撕裂的痛楚在她四肢百骇,她气若游丝,其有身体在绝望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赵樽看着她,面色淡淡的,高冷,雍容,尊贵,一如往常,可她绝望的悲呼着,喊不出声,也无法阻止他双唇慢慢变成乌紫。
学医的她,自是了解什么是中毒。
“赵……十……九……”她哑着声,悲鸣。
很轻,很细,几不可闻,她几乎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让他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
而他,只是眉头蹙了下,没有动弹。
夏初七破哑着声音,面容扭曲,也不能动。但是,她却知道,她回来了,她躺在了冰棺里,也许是赵十九喝下茯百酒的瞬间,刺激了她潜意识的爆发,她的灵魂终于着了陆。
可是有什么用?迟了,迟了。
她这破身子,仍是动不了,一点也不能动。
两行清泪滑下,她想杀了自己。
“赵……十九,为什么?为什么我回来了,你却要走?”
赵樽不动,不语,嘴唇越来越乌青,一点动静都无。
“我回来了,赵十九……我回来了呀……”夏初七低低的泣着,除了流泪和小声饮泣,身子僵硬得如同冻成了冰块。此时,冰室墙角的沙漏,细沙在静静流淌。而二十一世纪吕教授的心理实验室里,时钟突然定格,那一直“滴答滴答”绕着圈儿的秒钟,也不再动弹了。
“赵十九……”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救他。
一下……
两下……
三下……她试了无数下,慢慢的,手指头终于能动了,胳膊也慢慢地动了,可身子虚软无力,她根本无法晃动赵樽凝结得像一尊雕塑似的高大身躯。
哆嗦一下,她泪珠串串落下。
“赵十九,我回来了呀,我是阿七啊……”
她一边搭向他的脉息,为他诊治,一边与他说话,试图唤起他与她同样的意志力,“你别走,先别走,听我说说话,好吗?……我在大晏认识一个叫赵十九的男人,他与我同甘共苦,育有一儿一女,我们约好共走奈何桥,要为彼此一诺,守护终生。但是,我不小心与他走散了……走散了五年,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话到此处,她突地顿住。
那一只把脉的手,也僵在赵樽的腕上。
咚……咚……咚……
细若游丝的,但她死也不会认错的脉搏颤动,充满求生的力量。她的牙齿,紧紧咬住,像在打颤,像在悲鸣,随着一声嗔怒从齿缝中流出……
“赵!十!九!”
赵樽喉头一鲠,慢慢的,试探着抚上她的眼。
“阿七,你在哭?”
“王八蛋。”她声音哑哑的,又哭又笑,“骗我。”
他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属于她的温暖,埋下的脸,笑意深深地贴着她的面颊,摩挲着,摩挲着,声线黯沉、沙哑,一字一字都带颤意。
“骂吧,爷的阿七,又能骂人了……”
枳壳陈皮半夏齐。
麻黄狼毒及茱萸。
六般之药宜陈久。
入药方知奏效奇。
一道清浅悦耳的女声,从“墨家九号”里传来,犹如天籁,响遏行云。
永禄五年,冬。
大晏新京顺天府,新皇城。
冬季的雪花簌簌飘下,彻骨的寒冷,银色的妆面,裹住这一片被赋予了不同政治意义的城郭与层层叠叠的宫闱红墙。四野的北风,“呜呜”的呼啸声,像山坳子里饿了许久的野兽在争先恐后的嚎叫,令人心生胆怯。然而,前方那一座独立在后宫且被夏初七命名为“墨家九号”的医药庐,却绿意盎然,显得温暖而惬意。
甲一并不知道夏初七为什么要给医药庐取这么古怪的名字。
墨家九号……这个名儿,曾让无数人猜测它的喻意。
可夏初七从来不解释。慢慢的,墨家九号——这个皇后娘娘的医药庐,就变成了大晏后宫最神秘的所在。
踏过一条狭长的青石板路,穿过被积雪压着还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小竹林,甲一快步入了药庐,在宫人的引领下,从结了珠帘的回廊进去,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中药草味儿。
他站定在门边,静静的。
屋中的小妇人绾着别致的发髻,半垂着头,嘴里念叨着《六陈歌》,手上拿了一个桐制的药杵,把案几上的药臼捣得“咚咚”作响。她像是在制药,更像在玩着某种得趣的游戏,白皙的脸蛋儿上,晕出一抹红润,比巧妆阁的浅粉胭脂还要美好,也让她显得格外真实。
她是活着的。
她活着便是好的。
这样的认知,让甲一僵硬的脸上浮出一层微笑。
当甲一还不叫甲一的时候,他是夏弈,而面前这个身为皇后却不着盛装的小妇人,是他唯一的妹妹。在他更小更小的时候,他并不太喜欢他的妹妹,尽管她很乖巧,乖巧得像一只需要人保护的小动物,黏着他,贴着他,可他就是不喜欢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