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需要适当的发泄,不然身体跟心脏都会生病。
顾长安通常都是在做梦的时候发泄, 清醒的状态下, 他的理智跟性格总是克制住他的情绪,不允许他露出脆弱不堪的样子。
这次陆城发泄了一场, 鼻涕眼泪弄的顾长安脖子里都是, 还得跟抱孩子似的抱着他, 又亲又哄。
“我第一次看一个男人哭成这样。”
“……”
陆城撑起身子, 猩红的眼睛看着顾长安:“疤能去掉吗?”
顾长安踹他一脚:“嫌弃我?”
“不嫌。”陆城搂紧他, 声音嘶哑的说, “我是怕你平时洗澡的时候看了自己身上的这些伤疤, 会想起那时候的事,心里有阴影, 好不了。”
顾长安说我能有什么阴影, 就是夏天穿短袖不是很方便,别人会认为我是道上混的。
“除了这个, 真没别的事,你看我不都连相关的梦都没做过吗?”
陆城说:“做过。”
顾长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城的薄唇蹭着他的耳廓, 嗓音艰涩:“长安, 你做过那样的梦, 我看见了。”
顾长安愣住了,不会吧?他怎么没什么印象?
“上个月吧, 有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你说梦话……”
陆城没有往下说,他的眼眶发热, 心口堵的他呼吸困难,当时的情形再次浮现在了自己眼前。
那晚陆城吃了药睡的,本来不会醒,但耳边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化作一根根细针,戳进了他的脑子里面,一下一下戳着,导致他战胜药物的作用,从深度睡眠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的人在哭,满脸都是眼泪。
陆城并不知道顾长安做的什么梦,但他知道跟自己有关,因为对方喊着他的名字,用一种忍受着剧痛的声音说着话,一遍遍重复着说“没事的”。
说那句话的时候,顾长安环抱住自己的胳膊,仿佛抱的是陆城。
而他的脸白到发青,紧抿的嘴唇灰白,整个人有些痉挛,这些现象无疑是在告诉陆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某个极限的边缘,快要不行了,却还在苦苦强撑着。
看着顾长安在睡梦中痛苦挣扎,陆城的心里充满了疑虑,他开始怀疑自己去年是怎么昏睡过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是空白的,脑子里没有。
直到陆城去找父亲,软||硬||两种方法都来了一回,才从他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在那之后,每晚顾长安睡着了,陆城都靠坐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他发呆,一旦他做梦了,就会握住他的手安抚。
陆城原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懦弱的时候。
他从父亲那里知道了真相,却没偷偷看过顾长安身上的伤,每次下决心去看的时候,都会打退堂鼓,怕看到了,会受不了。
但他又期待着顾长安对自己坦白。
有顾长安在,陆城可以牵着他的手一起迈过那道坎。
陆城从喉咙里碾出一声叹息:“长安,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我那么做,我都不敢想你当时是什么样子。”
顾长安坐起来些,他弓着腰,抱住男人的脑袋摁在胸前,轻描淡写的说:“那小刀好像是你家家传的,很好使,我给自己弄的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伤不到内府。”
陆城忽然问道:“你割自己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顾长安下意识的露出抵触的情绪:“我不想去回忆了,你也别去想了,翻篇了知道吗陆城?这个话题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陆城抬起头,顾长安避开了他似乎能洞察一切的视线。
这一出让陆城的心头一紧,长安的内心世界恐怕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
陆城自虐的想,在他没苏醒前的那段时间,顾长安究竟做过多少次那样的梦,一个人在梦里挣扎,那得有多痛苦啊。
顾长安发现男人的肩背在||颤||动|,他摸到遥控器把屋里的灯打开,感觉压抑的氛围减轻了许多:“我少吃点酱油,疤慢慢就淡了。”
陆城抵着他的额头:“明天跟我去医院问问。”
顾长安一口拒绝:“不去。”
“去什么医院,汪老先生开的药我带出来了,用完了再买,不用去医院,那地方我去了浑身不舒服。”
陆城苦笑着说:“就当是让我心里好受一点,行不行?”
顾长安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妥协了。
各怀心事的过了一夜,顾长安跟着陆城去了医院,他以为是去挂皮肤科,拿点儿祛疤的药,结果竟然要挂精神科。
顾长安那脸色就寒冬腊月里的冰雪似的,他甩下陆城,径自往外面走。
陆城拉住他的胳膊,被他挥开了。
顾长安目光阴冷的回头:“趁我现在还没发火,赶紧跟我回去。”
陆城生疏的学着放低身段,近似低声下气的哄着:“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去心理咨询中心。”
顾长安烦躁的爆粗口:“差不多行了!”
陆城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他弯下腰背,低着头,薄唇贴上顾长安蹙紧的眉心:“长安,我想跟你一起走到老。”
顾长安抽一口气,他扯了扯嘴皮子:“你又拿这句话威胁我。”
“不是威胁,”陆城说,“是恳求。”
顾长安仰头闭了闭眼睛,突兀的说:“不少人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睛里都写着差不多的内容,他们觉得我不怎么爱你,对你的感情没多深,也不见得对你有多好,我他妈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陆城正要说话,就听到顾长安说:“去心理咨询中心。”
这世上会出现一个人,能让你放下所有的原则,那个人承载着你全部的爱。
哪怕你不说,也会做出来。
顾长安这辈子头一次去心理咨询中心,不是陪人去的,是给自己看病,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病需要来这地方,却被告之有抑郁症。
他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我有抑郁症?我怎么不知道?”
医生说:“先生,你的确有那个病症。”
顾长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阴沉,那样子像是要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子,将他从桌子后面扯到前面,一拳头抡上去。
医生看了眼病人身后的男人。
陆城像是才回过神来,他阔步上前,按住了顾长安的肩膀。
顾长安拨开男人的手,一言不发的开门出去。
陆城对医生说:“抱歉。”
医生表示可以理解:“病人的病情可能超过我的预知,建议找个时间再过来一趟。”
陆城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我可能说服不了他了。”
医生猜到俩人大概是什么关系,也知道病人是怎样的性格,他沉吟道:“那家属平时多开导开导吧,说白了,药物的治疗只能起到克制的作用,治标不治本,主要还是靠病人自己的配合。”
陆城说:“我会的。”
医生多问了句:“病人是单亲家庭?”
陆城说:“不是。”
医生诧异的说:“那就奇怪了,我看病人像是童年遭遇过什么那个年纪不能承受的经历,严重缺少安全感,潜意识里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漩涡,他把自己陷在里面,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愿意出来,甚至会去享受那样的环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意识不到。”
陆城从医生手里接过病历本,紧皱着眉头离开。
长安其实是个内向的性子,只不过被他制造出来的|面||具|给掩盖住了,这一点陆城通过自己的体会察觉到了,可他不知道长安有抑郁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暂且不说,四年前他出事,一定加重了长安的病情。
不知道长安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陆城心想,他需要问问白严修。
走廊上没有顾长安的身影,陆城边走边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顾长安说在一楼:“你去医院对面的超市找我。”
说完就挂了。
陆城找到顾长安的时候,看见他站在路边,指间夹着一根烟,刚点燃。
顾长安半搭着眼皮:“我心情不好,就抽两口。”
抽了两口烟,他就把烟给掐了丢进垃圾桶里,说到做到。
陆城说:“回家吧。”
顾长安手插着兜跟在旁边:“医生怎么说的?”
陆城猛地停下前行的脚步,似乎很意外他会主动提起这个事情。
顾长安抓起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露出眉眼的抑郁之色:“我活了一把年纪,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跟诊室里判若两人:“既然查出来有抑郁症,那就想办法治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陆城的喉头上下|滑||动,“医生建议下次我们再过来一趟。”
顾长安平静的哦了声:“还有呢?”
陆城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还有就是让我多开导你。”
顾长安又哦了声。
陆城沉声叹气:“长安,你要试着在我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我不会嘲笑你的,没人会嘲笑你,谁都有那样的一面,包括我,昨晚我不还在你面前哭成狗了吗?”
“……”
顾长安说:“好吧,我试试。”
陆城看着他,眉头紧锁,眼神担忧。
怎么突然这么乖顺了?不会在打什么别的主意吧?
“别这么看我,我没别的什么心思,也不会算计你。”顾长安轻笑了声,孩子气的撇嘴,“一起走到老,这话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没办法抗拒,所以只能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陆城抱住了顾长安。
顾长安推推他:“大街上的,抱什么呢,不能回去再抱?”
陆城说他忍不了。
那几个字具备着难以形容的力量,于是顾长安顶着路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把手放在了男人的背上。
经历的多了,能承受的也就多了,顾长安利用从医院到对面超市的距离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用两口烟的功夫去面对现实,他没想拖下去。
人生说长很长,说短很短,经不起拖。
顾长安想好了,他会把自己全权交给陆城,他说怎么做,自己就试着怎么做,把一件事情简单化,反而容易解决掉,弄复杂了,有弊无利。
四合院被草木包裹着,车开不进去,陆城照例把车停靠在路边,跟顾长安步行回家。
俩人走了一段,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围绕在周围的气氛轻松了起来,好像医院里带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梅雨季节,两三天下一场雨,湿||答||答||的,顾长安的鞋上很快就沾了一圈泥,他挺灵活的甩了下腿,把鞋底的一块泥巴甩进草丛里面:“大哥,真不找人把路修一下?铺层石子也总比原汁原味的泥巴路要强吧?”
陆城感觉好久没听他这么叫自己了,抿着的薄唇勾了勾:“修了路,我想要的感觉就没了。”
顾长安一蹦一跳,捡好走的地儿走:“什么感觉?”
陆城来一句:“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长安:“……”真行。
一旁的陆城突然停了下来。
顾长安侧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陆城望着一处方位:“那边有人,还不少。”
顾长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觉得那里差不多是山谷的位置,他挑眉:“是不是季青?”
陆城说不清楚。
顾长安给季青打电话,还真是她跟当地派出所的人。
上个礼拜季青来兰檀出差,没抓到凶犯,这是第二趟,把握比上次大,因为有民众来派出所报案,说她见到了凶犯,并且详细的描述了相貌特征,还问是不是能拿到悬赏的十万块,看样子提供的线索是真的。
不过有一点在季青的意料之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次发现凶犯的地方跟上次一样,都是西边的山谷附近。
兰檀混进来了个连环|碎|尸|案凶犯,加大了巡逻的警力,凶犯走不了,还在那一片打转。
季青跟派出所的人进山谷搜索,目前还没消息。
树底下,季青一声不吭的吞云吐雾,连夜赶过来,面色不佳。
刘悦几次想开口都憋了回去,从实习变成正式警员,她还是挺怕季队的,尤其是季队身上被低气压笼罩的时候。
无意间扫动的视线看见了什么,刘悦的眼睛微微睁大,她下意识去拍季队的胳膊。
季青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打扰,她拧着眉毛看去。
刘悦手指指左边:“是顾先生。”还有他男朋友。
季青见着了顾长安跟陆城,她把烟丢地上,脚踩了踩,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刘悦瞅了瞅往这边来的两个男人,还以为四年前就分了呢,毕竟另一个好几年都没出现过。
俩人都瘦的瞒厉害的,像是经历过许多很难过的事情,终于挺过来了,他们的感情比以前更好,她能看得出来。
刘悦心里有点儿羡慕,她还单着,脱单之日遥遥无期,估计是不可能有那一天了,因为她不想谈恋爱,感觉怪麻烦的,不如一个人来的舒坦,随时都可以出任务,不需要去考虑怎么跟另一半解释。
据她得知,同事们每次出完任务回去都很艰难,接到任务,必须马上离开的时候也很艰难。
干这一行,由于工作的原因不能长期陪伴在身边,需要另一半给予足够的理解,包容,那两点实现起来很难,坚持下去难上加难,前后有好几个同事都出现了感情危机。
真心挺不容易的,都不容易。
刘悦又忍不住把视线挪过去,两个那么帅的男人成了一对儿,老天爷对广大女同胞们太残忍了。
顾长安发现季青队里的小姑娘在看自己,就很友善的笑了笑。
季青瞧见刘悦脸红的跟番茄似的,她咳一声:“长安,小刘那孩子是个纯情的人,你别对她那么笑,她吃不消。”
顾长安说,这就护犊子了啊?
季青叹了一口气说,我手底下现在就这么个知心知意的人。
顾长安看了她一眼,八成是想到了受伤辞职的王明明。
季青扯了两句闲话,就说了正事儿。
顾长安的余光扫向男人。
陆城会意的往一边走去,很快消失在树林里,顾长安对季青说:“等会儿。”
季青没多问,识趣的等着消息。
不多时,陆城回来了,他说:“这附近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季青的脸色一变:“没有?”
“报案人说她亲眼看见凶犯上山了。”
陆城并未言语,他还是跟过去一样,不喜欢跟警方打交道,即便是跟顾长安走的比较近的季青。
季青扭头看顾长安。
顾长安耸耸肩:“我相信陆城。”
季青的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目击证人撒谎?”
顾长安说:“把人叫过来,我问问。”
季青让刘悦将报案人带了过来,她盯着对方:“陈女士,你说你在这附近看见过悬案通告上的人,是吗?”
报案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的比较简单,长袖格子衬衫加牛仔裤,扎着马尾,脸上干干净净的,像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她闻言点点头:“对。”
季青说:“确定?”
“确定啊。”年轻女人不耐烦的说,“你们不会是想不认账吧?十万块的悬赏金什么时候给我?”
季青继续盯着她:“人没找到。”
年轻女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态度恶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提供给你们线索了,你们就该给我钱!”
“真是的,你们这些警察全都是吃干饭的吗?线索已经给你们了,还找不到人,现在竟然想往我身上赖,告诉你们,我给的是真的线索,钱必须给我,一分不能少,不然我就找电视曝光你们。”
就在这时,陆城侧低头,在顾长安耳边说了几句。
顾长安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投在年轻女人身上的眼神就意味不明了起来:“妹妹,你为什么骗警方说?”
年轻女人一下子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什么骗警方?神经病吧你!”
“还撒谎。”顾长安懒洋洋的说,“提供虚假的线索,报假案,干扰警方破案,这都是犯法的。”
年轻女人说她听不懂:“季队长,这人胡说八道!我提供的线索都是真的,我没骗你们!我可以发誓,要是我骗了你们,就让我出门被……”
“听不懂?那我换个你能听懂的。”顾长安打断了年轻女人,没让她把毒誓说完整,他不快不慢的说,“你确实在附近见到了悬赏通告上的人,但不止是你,还有你妹妹,而且,”
“你知道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年轻女人猝然瞪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的去摸左手腕上的手链,小了,勒得她的|皮||肉||通红了一片。
顾长安说:“你妹妹被那个人抓了,他威胁你去警局报假案,对方打的算盘是通过你将警力吸引到这里来,自己好趁机离开。”
年轻女人看顾长安的眼神如同见了鬼,她的嘴唇抖动着,身子也开始发抖,暴露出被自己压制起来的真实情绪。
顾长安又不是大罗神仙,他能知道这些,还不是因为陆城找了山谷里的孤魂野鬼。
季青的脸色很难看,她赶紧通知进山搜寻的人收队,让他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回去调查所有路口的监控,另一部分前往兰檀的各个关卡,留意可疑人物。
顾长安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坏事了知道吗?”
年轻女人全然不是刚才的那副模样,她攥紧腕部的手链,煞白着脸,濒临崩溃。
顾长安叹息:“你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索要悬赏金的样子,就为了让警方相信你提供的是真线索,装的挺成功的,给警方造成了巨大的阻扰,要是你早点跟警方说实话,抓到凶犯的几率大很多,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年轻女人抓住顾长安的胳膊:“我妹妹被抓了,我不敢不照做。”
她嚎啕大哭,嘴里语无伦次的说:“那个人说了,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把我妹妹放了,我没有办法,我妹妹才十三岁,她很害怕,被带走的时候一直哭着喊我,你们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陆城要过来,顾长安眼神制止,他自己拨开了年轻女人的手:“但愿你妹妹福大命大。”
季青对着报案人发不来火,况且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人,她烦躁的甩根烟叼在嘴边,又给拽下来塞回了烟盒里面。
刘悦叫来一个派出所的人,跟他一起把报案人搀扶回了车里,她小跑着回来:“季队,该走了。”
季青没走,她在思索着什么,几秒后就把顾长安叫到一边,语气凝重又无奈:“长安,我们都是些普通人,只能动用普通的法子,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晚一分钟,人质被害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顾长安懂季青的意思:“我问问。”
季青长舒一口气。
顾长安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不禁失笑:“你就知道一定有结果?”
季青的沉默等于默认。
顾长安抽了抽嘴角,他对自家男人抬抬下巴。
陆城没出声。
顾长安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能听清的音量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自己来。”
陆城的面部一冷,拽着他去了树后面,霸道无理的说:“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不准打它们的主意。”
顾长安无言以对。
那边季青还在等,顾长安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拿在手里把玩:“这次要找的人是去年一起青少年碎尸案的凶犯,死者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尸体不但被切碎,还被油炸了,当时很轰动,我有参与调查。”
“凶犯是个离职的外科医生,杀人动机是他年少时谈过一场恋爱,那是他的初恋,后来他喜欢的女孩劈腿,跟他的发小好上了,他深受打击,闹过自杀。”
“初恋的背叛导致他心理扭曲,憎恨厌恶那个年纪的女孩。”
陆城不语。
“有些犯罪的动机是常人怎么都理解不了的。”顾长安说吐出一口气,“陆城,人命关天。”
没等到回应,他将眼镜架回鼻梁上面:“四年前是你让季青带我处理案子,让她照顾我……”
陆城低声开了口:“不一定能查到。”
顾长安说:“你办事,我放心。”
陆城睨他一眼,那意思是,拍马屁都拍的这么不走心。
顾长安没搭理。
陆城身上没带什么做法的道具,带着报案人妹妹的手链回四合院做的法。
确认她妹妹在100多公里外的秋平镇上。
或许凶犯跟对方在一起,也有可能早就将对方丢弃在了那个镇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里面,自己逃去了其他地方。
季青匆匆带队前往秋平,这一片区域恢复寂静。
下午三点多,顾长安接到了季青的电话,说她们在小镇的一个废弃实验楼里找到了人,拘捕,被当场击毙了。
顾长安问道:“那个小姑娘的妹妹呢?”
季青没说话。
顾长安的眉心一蹙。
“检查过了,不幸中的万幸,她没被|侵||犯|,身上有几处皮外伤,养养就能好。”季青那边有金属声响,她在点燃,声音里透着强烈的疲惫,“只是受到了惊吓,要去疗养院治疗一段时间。”
“长安,替我跟陆先生说声谢谢,不是他出手帮忙,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抓到人,过了今天,小女孩就活不成了。”
顾长安挂掉电话,冲给他叠衣服的男人说:“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没什么好谢的,是他们自己抓的人。”
陆城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衣服的边边角角,那样儿显得特贤惠。
顾长安抬起一条腿,用脚踢踢男人,力道轻的跟挠痒痒差不多:“你打算以后靠什么养家糊口?”
陆城掀了掀眼皮:“怎么,怕我养不起你?”
“不是那么说的。”顾长安抓了把瓜子,咔嚓咔嚓磕了起来,“那话怎么说来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不能过的□□逸了,还是要找点事情做才行。”
陆城的面部肌||肉|抽动,懒成什么样子了都,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真好意思说出那句话。
他停下手里的活,好整以暇的说:“你有没有什么计划?我听你的。”
顾长安慢慢悠悠把皮球踢给男人:“你是一家之主。”
陆城也慢慢悠悠的踢过去:“别这么说,你才是一家之主,我只是一家之主的男人。”
“……”
顾长安想平淡点儿,前半生太累太假了,后半生轻松些真实些,他想尝试着做做自己。
陆城给他三个选择,一,他们开个小店,卖什么都行,可以再议,二,开个事务所帮人驱鬼,三,买几套房子租出去,收租。
顾长安不是很满意:“怎么没有四?”
陆城剥了一小把瓜子仁放到他手里:“三个够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一呢,我原来就是干这个的,没劲,二是你的老本行,我帮不上忙,至于三,”顾长安啧了两声,“躺在家里收租,我怕自己得痔疮。”
陆城扶额。
顾长安还想说什么,陆城用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脸:“别说话,让我静静。”
片刻后,陆城不送拒绝道:“你先把病治好,我们再商量未来的计划。”
顾长安反感那个字:“我没病。”
“是,你没病,我乱说话。”陆城赶紧顺毛,“那我们找个时间去国外结婚?”
顾长安眼皮一合:“再说吧。”
陆城摸了摸他苍白的脸:“祖宗。”
顾长安拍开男人的手,又忍不住抓住握在掌心里面。
“我希望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妈能在边上,可是她出不来了。”
陆城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那就在国外结一次,回陆家再结一次。”
顾长安的呼吸一滞,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个想法不错。”
两人缠||缠||绵||绵|的亲了会儿,陆城抱着衣服回屋,顾长安窝在椅子里看夕阳。
一年前那会儿,他透过季青知道大病在找他,现在又过了一年,不知道大病怎么样了。
月牙肯定还在大病的身边,灵魂契约是终身的,生命共享,即便死了入地府黄泉,都会一起走。
顾长安的脑子里记着几串号码,它们属于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他挑出其中一串拨了过去,那头响起标准冰冷的提示音。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意料之中的结果。
顾长安把手机往桌上一丟,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记,立春六一结婚,还有一个半月。
屈指点了点桌面,顾长安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海浪的声音从那头传入顾长安的耳朵里,他喝口水:“妈,你在海边?”
“嗯。”林岚说,“天气好,我出来看看海。”
接下来林岚在电话里问了一些很普通的内容,可以说是有些唠叨。
她问儿子中午吃的什么,晚饭烧了没有,会烧什么菜,下没下雨,最近好不好。
这对于顾长安来说,是一次很新鲜的感受,从来没有体会过,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体会到。
这通电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顾长安放下手机的时候,手都酸了,他的心情却非常好,跑进屋里把门一关,抱着陆城亲了上去。
陆城假正经的说他要收拾衣柜。
顾长安立马退开,他面带微笑,一副很识时务的样子说:“那行,你慢慢收拾。”
结果就被一条手臂从后面勒住了腰,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
“说你一句就走,不能哄哄我?”
“多大了,还要人哄?”
“你昨晚就哄了我,哄了很长时间。”
“……”没法干了。
另一边,林岚离开海边往回走,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旁边的陆启封说:“早跟你说了,你儿子出去了会过的很好,你还不信,整天提心吊胆,胡思乱想。”
“你也不想想,他被我儿子捧在手心里,能不好才怪。”
林岚的脚步顿住:“陆大哥,感情里的所有事情,不论大小,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家长安对你儿子的付出是那样,你儿子对他的付出也是,谈不上谁捧谁,你说是不是?”
陆启封哑然失笑:“岚妹,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林岚反问:“以前什么事?”
陆启封长长的叹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林岚很平淡的说:“没缘分罢了。”
陆启封吃了撤,目光落在她纤瘦的背影上面:“我说错话了?”
推着轮椅的管家说:“可能吧。”
陆启封哎了声,罢了,怎么都是错。
回去以后,林岚拿起丈夫牌位,用帕子细细的擦拭:“阿远,长安跟我一样,心里生了病,好在他有陆家那孩子陪着,会好起来的。”
当晚,顾长安裹着毛毯看新闻联播,怀里抱着蓝色大水杯,他打了个喷嚏:“陆城,你把窗户关上。”
陆城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今天二十六度。”
顾长安一脸怀疑:“是吗?完全没感觉。”
陆城的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
顾长安哭笑不得的改口:“有感觉有感觉。”
真不知道谁应该去心理咨询中心。
夜里,顾长安跟陆城几乎是同时醒了,他俩没起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说话。
“家里来了个客人。”
“嗯。”
“不人不鬼,戾气跟血腥味都很重。”
“嗯。”
“你去把她杀了。”
“可能杀不了。”
陆城说,“她是来找四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