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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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南苑的陆启封睡得好好的, 毫无预兆的就醒了,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不但消退不了, 反而逐渐扩散。睡不着了, 陆启封披上衣服坐起来, 让管家去喊老四。

一伙人提着灯盏, 身形匆忙的前去别苑。

夜深了, 寒意无孔不入, 别苑里静悄悄的。

陆启明从空气里嗅到了妖气, 他立刻低头去看大哥。

陆启封也感觉到了,这就说明他儿子体内的那股力量出来了, 可怎么没动静啊?那小子呢?

管家去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他看了眼主子, 等着其他指示。

陆启封挥了下手,管家就把门踹开了。

随着木门的打开, 一股比院里要强烈的妖气冲了出来, 裹挟着一股子血腥味, 浓重的令人头皮发麻,然而惊悚的是, 所有人的视野范围内却没发现一滴血。

他们只看到顾长安趴在陆城身上,两人都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见到这一幕, 陆启封的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他沉声让老四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其他人傻了,没动。

陆启封大力拍轮椅扶手,他喘息着,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出去!”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退到院子里。

陆启明把顾长安从他大侄子身上拉开。

顾长安的身前竟然全是血,滴滴答答连成一片血水,尽数落到陆城身上,诡异的消失不见,一滴都没有滴到边上。

陆启明倒抽一口凉气,他扭过头去看大哥,兄弟俩对上视线,彼此都很惊骇,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哥……”

陆启明摸着顾长安的脉搏,他听到自己分寸大乱的声音,“长安快不行了。”

陆启封摆了摆手:“要活的。”

顾长安的体质生来就不好,这三年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吊着一口气,只有他知道那口气在陆城那里。

这次来陆家,顾长安通过母亲的话打起了自己这副身体的主意,意识到自己既贫血,又低血糖就开始吃补品,想补一补,可玩意儿要长期吃,坚持下去效果才好,临时吃了两天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起到心里作用而已。

顾长安问陆城他爸要的武器挺好使,太锋利了,一刀下去快的都感觉不到疼,割口子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自己割了多少下,就想着希望这次能帮到陆城,让对方少受些罪。

那天陆启明跟顾长安说,“可现在问题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开始伤害自己了,浑身都是伤,我们担心在他跟体内那股力量融合之前,自己会把自己杀死”,

顾长安赶路的那几天,不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满脑子都是那句话,那些个字,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摇摇入坠,他的内心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恐慌笼罩着,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路上是怕母亲担心,来了陆家以后,就更不敢表现出来了。

他怕让人看出来,尤其是陆城。

所以顾长安在陆家的多数时候都是在演,别人想看到他什么样,他就演什么样。

只有等陆城睡着了,或者是看不到的角度,他才会露出真实的情绪。

当然也有失去控制,提前暴露情绪的时候,毕竟顾长安是个人,不是上帝。

不论演戏的背后是什么目的,演一场,还是两场,三场四场,都需要全情投入,再将自己全部||抽||离||出来,来不及调整就进入下一场里面。

顾长安累了。

这三年来,顾长安一天比一天累,身体疲惫不堪,心老了,也裂出了无数道口子,破破烂烂。

因为他层层|伪||装|下的真性情比较内向,不喜欢跟谁表露自己,就连示个弱对他来说都很艰难,他总是一个劲的往心里塞东西,不往外面倒,满了,装不下了,就破开了。

可顾长安累了,却又执拗的不想放弃,这是陆城从老天爷手里给他们抢来的一个转机。

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好,有多不好,顾长安还不曾认真看过,他想跟陆城去看一看,走一走,是真的去旅行,去拥抱这个世界,而不是三年前那样,为了个任务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古镇前往别的城市,看什么都压抑,彼此只能把自己伪装成轻松的模样。

三年里,顾长安有很多机会可以去看,但他没有,他不想一个人去,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因为陆城没有回来。

顾长安在做梦。

梦里的他三四岁,小手牵着老头的大手,无忧无虑的在林荫小路上蹦蹦跳跳。

没走多远,顾长安就耍赖:“我不走了。”

老头给他一个板栗子:“才走几步啊,就不走了?”

顾长安嘟嘴:“脚酸。”

老头对他的撒娇无动于衷,铁面无私的像个包公:“那也要走。”

顾长安张开小手臂,继续撒娇:“爹你背我。”

老头仍然坚守原则:“自己走!”

顾长安不依不饶:“我不。”

老头卷起袖子作势要打:“顾长安,你走不走?”

顾长安赖到地上:“不。”

老头手指着他,一脸的鄙夷:“没出息,你不是我顾远的儿子!”

骂完了,他就把地上的小萝卜头捞到了背上,高大魁梧的身子像一座山,屹立不倒。

“你个小东西,就知道偷懒,以后你的路长着呢,走不动了还要爹背?”

“嗯。”

“还嗯呢,你个不孝子,你长大了,爹还能背的动?”

“我不长大。”

“你想不长大就不长大?有那么好的事?”

“那我长大了背爹。”

“算了吧,等你长大了,背的就是别人了。”

“别人是谁啊?”

“别人就是别人,哪来这么多话,趴好了!”

顾长安趴在老头的背上,嘴角流着哈喇子,不知道做着什么梦,脸上挂着傻笑,迷迷糊糊的说:“爹,我长大了背你。”

老头的脚步一顿,把背上的儿子往上托托,笑着摇头:“你长大了,爹就不在了。”

梦里的画面一转,老头躺在床上,满脸都是死灰的气息,他要走了。

顾长安坐在床前,脸苍白的跟鬼一样,仿佛他早就死了,刚从地府爬上来给老头送终。

老头发青的嘴唇细微的张合,在说着什么。

顾长安把耳朵凑上去,听到老头断断续续的说:“长安……你要信命……要信……要……要信……”

他想说自己不信命,从来都不信,可是他还没说出口,老头就缓缓的合上了眼皮。

顾长安一个人坐在床头,不知道坐了多久,他隐隐预约听到了哭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耳边,还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长安,你快点醒来,妈害怕……”

顾长安听清了哭声,呜咽声,他像是被一股力量被拽了起来,拽离老头的床前,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等到顾长安的意识变得清醒时,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也感觉到了疼,越来越疼,身上很多地方都疼,疼的他想大喊大叫,却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边的哭声持续不止,顾长安的心里很焦急,他想说,妈,我没事,只是皮外伤,我真没事。

然而他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林岚在陆启明的搀扶下离开屋子,两只眼睛全是红的,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

这是顾长安昏迷的第三天,陆启明安慰的话已经全说完了,现在他真不知道还能说点儿什么。

那晚之后,两个人哪个都没醒,一个是身体的原因,另一个是灵魂的原因,也不知道谁先醒过来,谁先好起来。

林岚的身子晃了一下,陆启明及时把她扶住:“岚妹,我扶你回去躺着吧。”

“躺不了。”林岚咳了好几声,声音细弱,“长安一天不好,我一天不放心。”

陆启明低头看她的侧脸,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眉间堆积了一层死气。

他不禁感慨,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老了老了,还要操心。

人这一辈子怎么都跳不出这个圈,就算没孩子,也有个牵挂的东西。

陆启明回过神来,林岚已经下了台阶,单薄的身形快要靠近那片小竹林,他忙追上去,跟她说起当年。

林岚听着听着,思绪就飘远了,布满病态的脸上浮现一抹柔情。

陆启明心想,林岚这是想顾远了。

倘若不是有孩子,她恐怕早就去地府找对方了吧。

陆启明又想起了那个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却转过头给他一刀的女人,还是趁着能走能动的时候去见见她吧,恨了大半辈子,心里总有个结搁在那里,进棺材前不解开,他死不瞑目。

顾长安昏迷了十六天,醒了,他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大雨倾盆,窗外的噼里啪啦声迅疾的敲击着,水迹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连成一片水雾。

轰地一声,一道白光从窗外劈进来,掠过墙角,照在林岚满是泪痕的脸上,又在瞬间消失。

顾长安看清了母亲痛哭流涕的样子,他的胸口一窒,想要坐起来,手肘撑着床单做了几次都没成功。

林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长安倒回床上,单薄的胸膛上上下下大幅度起伏,他仰着头,视野里的天花板渐渐模糊,有湿意在眼角聚集,控制不住的冲了出来,悄悄埋进了鬓角里面。

气息不稳的喘了一会,顾长安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眉心拧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挺不孝的,知道母亲时日无多,还答应让她大老远的跟过来。

不知道她看没看见自己那副血|淋|淋|的模样,有没有吓到。

应该没有吧,别苑出事,第一时间赶去的应该是陆启封,他十有八九会叫上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也就是陆启明,他们跟母亲年少时有交情,不会把他的样子给她看见。

林岚是没看到。

那晚林岚感觉心里闷得慌,想去别苑一趟,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让她离开园子,等到她可以出去的时候就立刻前往别苑,结果陆启封给她看了个浑身缠满纱布的东西。

她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那是什么,陆启封说是她儿子。

林岚当场就晕倒了过去。

顾长安张张嘴巴,嘶哑着声音跟母亲说了声对不起。

林岚只是哭,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担忧,焦躁,悲哀,绝望,迷茫等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一股脑的哭出来,只留下美好跟希望。

儿子是个把什么都搁在心里的人,这种性子是会吃亏的,林岚一想到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放心不下,想多陪陪他,看他跟陆家那孩子都好好的。

即便不能被世俗接受,不能摆酒,去哪儿领个证也是好的,却又抵不过命运,她就哭的更厉害,无可奈何。

顾长安刚醒没一小会就又昏迷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

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提醒着他,夏天已经匆匆告别,秋天悄然而至。

躺了差不多一个礼拜,顾长安才能下床活动,失算了,他以为全是皮外伤,顶多是失血过多,很快就能好,没想到昏迷了十几天,又躺了好几天,虚的他喘口气都累。

顾长安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吃掉了他多少血,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他浑身都是冷的,而且还好像看到了老头。

自从顾长安能思考以后,谁都没跟他提起过那个男人,他也没问,不是不想,是害怕。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长安说服自己再等等,那个男人吃掉了他的血,势必会引起一些变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

门推开的吱呀声响打乱了顾长安的思绪,他把给自己揪下来的叶子丢到地上,拽拽身上的毛毯,整个人往椅子里窝去。

来的是陆启明,一手提着精致的食盒,一手是个高档的礼品袋子。

一只黄黑色的蝴蝶飞过来,停在窗台上面,顾长安离的很近,半搭着眼皮看它展翅。

陆启明瞧见了:“心情不错啊。”

顾长安动动鼻子,嗅到了一丝香味:“四叔,给我带吃的了?”

对吃的永远都这么上心,陆启明摇摇头,他把食盒拎到顾长安旁边的桌上,打开拿出一叠桂花糕:“桂花是你妈早上给你摘的,这糕点是你四叔我亲手做的,世上独一无二,别家没有。”

顾长安难以置信的侧过脸,看看那些摆放好看的桂花糕:“真的假的?”

陆启明作势要把糕点拿走。

顾长安忙从毛毯里伸出一条手臂,苍白的手抓住了碟子:“四叔,好好说话。”

陆启明给他一个没出息的眼神。

顾长安拿了块桂花糕放到嘴边吃一口,软软糯糯的,他的眉眼弯了起来:“好吃。”

陆启明刚要说话,就看顾长安镜片后的眼睛睁大,满脸震惊的说:“四叔,你长头发了啊。”

怪不自在的,他把老脸一板,凶巴巴道:“怎么,我还不能长头发了?”

顾长安挺稀奇的,想象不出来陆启明长出头发是什么样子。

“比阿城他爸还要帅。”陆启明挠挠冒着一层黑渣的脑袋,强调的哼了声,“帅的多。”

顾长安表示怀疑。

陆启明用脚从桌底下勾出凳子,坐上去说:“别不信,四叔我年轻时候的那什么,就你们年轻人说的颜值,杠杠的。”

“……”

顾长安吃着桂花糕,好奇的问:“四叔,怎么突然想留头发了?”

“本来全剪掉是不想有烦恼。”陆启明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意气风发的那点儿尾巴都断了,整个就是步入老年的状态,他叹口气,“一年快到头了,我就想啊,这岁数一年年长,烦恼一点没少,那还剪什么头发,干脆就不管了。”

他平时刮头皮刮的很勤快,有一点就刮掉,非要摸起来一点儿都不毛糙,这一不管,可不就长起来了一层。

顾长安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四叔,这才刚到秋天,还早。”

“不早了。”陆启明说,“时间过的很快的,一转眼就到年底了。”

顾长安不说话了,他下意识去看窗台,原来停在那里的蝴蝶飞走了,不知去向。

陆启明意有所指:“长安,你要是喜欢蝴蝶就出去走走,外面多的是。”

顾长安心说,我也想啊,可就是提不起劲,吊着的那口气就剩下半口了,他看向食盒边的礼品袋子:“那什么?”

陆启明把袋子拿给顾长安:“这是毛衣,你待会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顾长安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干嘛呢?”

“什么干嘛?”陆启明说,“天冷了,多穿点儿衣服,省得让你妈操那个心。”穿的衣服多了,起码看起来不那么瘦。

顾长安扫一眼毛衣,深灰色的,他摸摸,很柔||软,穿身上肯定很舒服:“谢谢啊。”

“没什么好鞋的。”陆启明起身,“四叔还有事,走了。”

顾长安哦了声,继续吃桂花糕。

陆启明走到门口又退回来,突兀的说了一句在心里憋了很长时间的话:“八十二刀。”

顾长安一下子听明白了,他眼皮不抬的问:“四叔,你数过的?”

陆启明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看他会有个什么情绪变化:“汪医生的助手对你有想法,他数的。”

顾长安又哦了声:“会不会留疤?”

陆启明一口气冲到嗓子眼,卡住了,不知道是责备多些,还是关心多些:“你还在乎这个?”

“在乎啊。”顾长安慢悠悠的吃着桂花糕,声音模糊,“我洗澡会照镜子的,身上的疤要是太多了,晚上睡觉会做噩梦,这还是轻的,他要是因此嫌弃我了,那才是重的,完犊子,我还得跑整容医院。”

从醒来到现在,顾长安都没认真去看过自己身上的伤疤,汪先生那个小助理每次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神游四方。

陆启明看不清年轻人眼里的东西,也不知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有一点可以确定,轻描淡写的语气一定是装出来的,那么多刀,疼都要疼死。

“你下手的时候想到这一点了吗?”

顾长安对着垃圾篓拍拍手上的糕点沫子:“想不到,那会儿什么都没想。”

陆启明唉声叹气:“长安,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藏的深,四叔我都看不透。”

顾长安说,四叔,你抬举我了,我心思搁的挺浅的。

陆启明说,行了吧,小兔崽子,我还不知道你,十句里没几句真的。

顾长安觉得自己有点儿冤枉,他心思的确搁的很浅,不就是希望那个男人好么?浅的不能再浅了。

这人啊,果然还是不能戴太多面||具,你把真的摊在外面,别人选择性的看不见,还使劲的往里瞧,往里挖,以为有什么藏在下面。

陆启明临走前来了句:“明天这时候我来接你。”

什么目的没说,去哪儿也没说。

顾长安摘下眼镜,重重的捏了捏鼻梁,他摊开两只手的手掌捂住脸,半响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下午,陆启明带顾长安去了地下城。

顾长安没下去前,幻想过会是个什么样子,还以为黑漆麻乌的,四处都弥漫着森然的气息,哪晓得灯火通明,走哪儿都亮堂堂的,空气也不沉闷,细闻之下隐约还闻到了花香。

周围静的掉针可闻,顾长安跟陆启明走动的时候,能听见各自的脚步声。

陆启明说这里放着陆家历代的所有东西,只有陆家的族长,下一任族长,几个长老能进,他要是想进来找点儿资料,都得经过大哥跟长老们的一致同意。

这次进来个外人,史无前例。

顾长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不知不觉的跟着陆启明停在一扇石门前。

陆启明掰着门左边墙上的石狮子脑袋,就当着顾长安的面儿掰,没打算遮掩,算是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石门发出一声苍老沉重的叹息,在那之后裹挟着灰尘缓缓朝上升起,门里面的景象整个出现在顾长安眼前,别有洞天。

随着顾长安迈步进去,视野开阔了起来,就是个宽敞的屋子,家具摆设都很讲究。

石床上躺着的男人破坏了屋内的平和,显得格格不入。

陆启明说:“阿城虽然昏睡着,但他的情况很不错,因为他体内的那股力量被他压住了,正在以一个客观的速度融合,汪老先生说了,他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你可以放心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顾长安下意识的口是心非,脸上还挂出了不在意的笑,“我放心的很。”

陆启明也没挑破,这小孩的本性就是如此:“不管是你妈,阿城,四叔,还是你伯父,我们都希望你多吃点多喝点,你现在这身体太差了,刮个风下个雨都吃不消,什么补品也不见起色,这么下去不行,我们知道你是心理问题,长安,你别再逼自己了,对自己好点,抑郁症这个病症……”

顾长安突然打断:“四叔,他能听见声音吗?”

“不知道。”陆启明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石床上的大侄子,“也许能,也许不能。”

顾长安若有所思。

那天以后,顾长安就每天去地下城,有时候待上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一待就是半天,一天,陆家准许他进出,其他人都破天荒的没有意见,没什么闲言碎语,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特例。

时间过的很快,如同|插||上|了一对儿翅膀,顾长安地上地下的跑,没有仔细的概念,有一次他上来的时候,发现不少树上的叶子全没了,天地间多出了寂寥的味道,才知道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秋去冬来。

这里的冬天不下雪,气温也在十度以上。

立春姥姥给的那些花籽全活了,长势出乎顾长安意料的好,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感觉出这里的灵气有多充沛。

好在他不需要修炼,过的就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乐在其中。

顾长安洗了澡换上一身衣衫,准备睡一觉,刚抖开被子管家就来了,跟他说了句话,他的神情呆愣:“你说什么?”

管家耐心的重复:“今天是顾少母亲的生辰。”

末了又加了句:“这是老爷的意思。”

那意思颇有几分像是在为自家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爷说好话。

顾长安半天才反应过来,在今天之前他一无所知,他抹把脸,觉不睡了,一刻不耽误的去厨房煮长寿面。

林岚就没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当儿子把她叫到屋里,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一点茫然,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点茫然渐渐褪去,席卷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顾长安微笑:“妈,生日快乐。”

林岚愣住了。

顾长安将筷子递过去:“以前老头……爸不爱过生日,我给他煮个长寿面,他吃起来皱着个脸,跟要他命似的,不过我那时候煮的长寿面是挺难吃的,好几年没煮过了,不知道有没有进步,妈,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吃。”林岚接过筷子,说话时的鼻音很重,“长安煮的长寿面一定好吃。”

顾长安噗哧笑出声:“妈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林岚心说,你在妈妈心里,永远都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她捞一筷子面吹吹,送进嘴里尝了,鼻子发酸,忍不住偏开头用手擦了擦眼睛。

转过脸时,林岚恢复如常,只是眼睛微红:“长安,你有什么打算啊?”

“什么打算……”顾长安看着窗外树上的枯叶被风卷着四处飘落,“等他醒了,我想跟他到外面去。”

林岚将散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说:“那陆家人肯吗?”

顾长安撇嘴:“他能解决。”

林岚便不再多言,儿子好了,她也能安心等着丈夫来接自己走。

园子外面,陆启封坐在轮椅上看水池里的金鱼,问管家要了些鱼食,掐一点往里面丢。

管家说:“有儿子给自己煮长寿面,想必吃着会很开心。”

陆启封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那小子跟她妈是一个性格,都往里收,不往外放,一样的。”

管家说:“毕竟是母子。”

陆启封叹息:“阿城醒了,肯定是要跟那小子私奔的,不会待在这里守着地下地上两座城,我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甭管是族长的权势,还是家族的荣耀,都比不上那小子。”

管家胆大包天的戳他痛处:“老爷,您那晚不是说了,您的孩子有很多,大少爷走了,少一个不少吗?”

陆启封:“……”

“反了天了,老四胳膊往外拐,老二也跟着拐,老三一副看戏的样子,叔公他们几个都让我自己处理,你倒好,不帮我分担分担,也跟着拐,没一个省心的!”

管家说:“老爷这是哪儿的话,大家还不都是希望家和万事兴。”

陆启封的面部抽搐,整的跟他搞破坏似的,他这个当家主的威严早压床底下了。

想起来个事,陆启封问道:“十二他大姐快生了,礼物送过去了吗?”

管家说送了,一对儿玉如意。

陆启封敲点着轮椅扶手,历代以来,十二整个家族都依附着陆家,有多少功劳靠脑子是记不住的,得翻家族的手札,这次他又立了个大功,要是有什么需要,陆家这边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惜好几个月过去,这都到年底了,人愣是什么要求都没提。

十二怎么可能没要求,他等着大少爷履行承诺,还他们家族自由。

这个事儿不好跟老族长说。

十二这会儿人在澄月湖畔的大树底下,他结束修炼,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湖边有一大群火烈鸟在溪水玩耍,其中一只飞到树底下化成人形,是个眉目硬朗的男人,他是十二的大哥,长兄为父,十二在内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很尊敬他。

只有十二敢在他面前没大没小。

大哥拽了挂在树枝上的衣服套上去,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十二,大哥给你弄到了个老方子,有几味药好办,就是药引子难寻,那顾长安是半灵体,你让他给你一些血肉……”

十二闻言眼皮直跳,不等大哥说完就出声打断:“大哥,你乱说什么?”

“有没有乱说你心里清楚,你不用怕,就算老族长听到了,也不会对你怎么着。”大哥一派不羁的倚着树,“你点亮续魂灯救大少爷一命,耗损了一百多年修为,不论你向陆家提出什么要求,陆家都不会拒绝。”

十二垂了垂眼皮:“那跟顾长安有什么关系?”

大哥有意踩他尾巴:“陆城是他的人。”

十二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大哥不但踩了,还碾两脚,成心不想让他再去逃避:“你不想承认也是事实。”

十二一声不吭的走了。

没过几天,十二发现自己的修为在恢复,他想到了什么,铁青着脸跑去质问大哥,是不是私下里找顾长安谈过,问对方要了药引子。

大哥说没有。

十二不信,他去了别苑,没找到人就去兰园,这回把人给找到了。

顾长安在给牡丹花施肥,忙着呢,冷不丁的投下来一片阴影,他瞧着小白鞋怪熟悉的,知道来人是谁:“有事儿?”

十二硬邦邦的问:“我的家人来找你?”

顾长安把铲子上的土敲掉:“找我做什么?”

十二噎住。

“药引子的事?”顾长安似是猜到了他那句话背后的东西,“不是你家人跟我说的,是我无意间在陆家的藏里看到的。”

十二的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

老族长对这个人的态度变了很多,藏都能让他进去,说明是真的认可了他跟大少爷的关系。

顾长安看十二还没走,他抬起头,好让对方瞧清楚自己的脸:“你看我像是还能给你割几块肉的样子吗?”

十二的视野里是一张苍白到让人害怕的脸,他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不像,这人跟没有养分似的,快枯竭了。

顾长安继续绕着牡丹刨开一个环形,往里面埋肥料:“十二,你的那份情我记着,会还你的,但不是挖块肉给你。”

十二给他说的怪反胃的,连前半句都没细听:“你给了,我也不要。”

顾长安笑了笑,人生还长着呢,不急,总有还清的时候。

十二离开兰园这回大哥的住处,拿走他手里的茶杯喝两口茶:“我去问过顾长安了。”

大哥没搭理。

十二放下茶杯冒出一句:“不是他,那是……他妈?”

大哥气的想吐血。

十二不罢休的问了好半天,大哥才肯搭理他,说是找别的东西代替了药引子:“要是用顾长安的血肉,效果起码比现在要好几十倍,你就不动心?”

可以更快的恢复修为,十二说不动心是假的,但他知道不能那么做,不然大少爷出来,会不顾多年的主仆情谊找他算账。

“我跟大少爷是有过协议的,大哥,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个事了。”

大哥有洁癖,把他喝过的茶杯丢到一边,翻了新的倒茶喝:“下个月你跟我去趟外面,暂时都不回来了,药给你带着,你在外面吃,不影响修炼,家里有什么事你走之前办一办。”

十二轻蹙眉心:“大少爷没醒,我不能出城。”

大哥不给面子的说:“你在不在有什么影响吗?没有。”

十二:“……”

大哥揉着太阳穴:“给你提供药引的那人要见你。”

十二眉心蹙的更紧:“你把我卖了?”

大哥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他一摆手:“滚吧,不想跟你说话。”

十二莫名其妙就被赶出房间,耳边痒痒的,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扎头发,一想到自己就这么披头散发的跑来跑去,还跑到了顾长安面前,一张漂亮的脸瞬间就刷了层冰霜。

兰园里的顾长安打了个喷嚏,他看看面前的这些牡丹,长得真不错,不知道立春过的怎么样,得找个时间给她打个电话。

顾长安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迎来了除夕。

他去找陆启明,说他想打个电话,问能不能给他来点儿信号。

陆启明在翻账本,有一大摞,从他嘴上的燎泡跟眼睛底下的青色可以看得出来,快到极限了:“打什么电话,你有朋友?”

顾长安无语几秒,摆出一张笑脸:“四叔。”

陆启明烦的很,大过年的,就他最忙,过来找他的人倒是一波接一波,就没一个人嘘寒问暖的,全是事儿,他没好气的说:“叫四婶都没用。”

顾长安推了下眼镜,笑着说:“那我去找伯父。”

“回来!”陆启明把账本一丢,抓了几下一寸长的头发,“你帮四叔看几个账本,对对账。”

顾长安诧异的挑眉:“我看?”

“有什么问题吗?”陆启明瞪眼,“你也是陆家的一份子,不应该出份力?”

这话完全就等于给顾长安顺毛。

结果不出意料,顾长安帮着对完了所有的账本。

陆启明有些感慨,人是真挺有能耐的,配得上阿城。

命不得不信。

陆启明一时嘴快的提了句:“长安,要不要当四叔的关门弟子?”

顾长安摁眼皮的动作一顿:“对账?”

陆启明说:“捉鬼。”

顾长安毫不犹豫的拒绝。

陆启明说,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长安依旧不动摇,直到陆启明说,技多不压身,他才动了一点儿心思。

陆启明见状就知道有戏,于是他趁热打铁,成功把顾长安收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临近傍晚,顾长安站在一处高台上给立春打电话报平安。

立春在那头哭个不停,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推。

顾长安从立春的话里挑出了几点,她男朋友跟她求婚了,明年六一结婚,两个人的感情很稳定。

“长安,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立春抽泣着说,“我就只有你一个家人。”

顾长安没有给明确的答复,而是说:“能去的话,我一定去。”

立春懂了。

陆城还没好,长安回不来。

跟立春聊了有大半个小时,答应她会常联系,顾长安才挂了电话,他翻翻通讯录,拨了季青的号,无人接听,想必是在忙。

年底的案子会比较多。

顾长安给她发了条短信拜年,看见白严修给自己发的那些短信,沉吟了会儿打过去,响两三声就接了。

白严修放假在家,从言语中可以听出他近期的状态还不错。

顾长安得知施张跟何吕结婚了,他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能结婚吗?”< /p>

白严修说能。

顾长安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窜出一个念头,瞬间|爆||炸|了,他镜片后的眼睛微眯:“怎么结?”

白严修听出顾长安压制的激动跟亢奋,他抿了抿唇角,说了个国家的名字:“那里允许同性婚姻的存在,也很尊重同性间的感情。”

顾长安的心怦怦直跳,他对着空旷的广场深呼吸:“你怎么样?”

白严修说:“老样子。”

他的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回来?”

顾长安说还不知道,看情况。

白严修那头有催促的声音,是他妈在喊他包饺子,他跟顾长安打了招呼,挂电话前还多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顾长安攥紧手机,孩子气的在原地蹦了一下,他一路奔跑进地下城,跑到男人面前,单膝跪地,喘息着说:“等你醒来,我们就去结婚吧。”

男人静静的躺着,没有给出回应。

顾长安握住他的手抵住额头:“我不当新娘,你当,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

“陆城,快点醒过来,兰花就快开了。”

年后的时间似乎慢了下来,顾长安天天的等,天天的盼,园子里的兰花就是没动静。

像是故意在跟他唱反调,不想他如愿。

林岚觉得儿子太急躁,兰花到了该开的时候,自然都会盛开。

急有什么用?

“长安,陪妈出去走走吧,妈想看看海。”

顾长安陪着去了。

出了结界,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顾长安不喜欢海,看着海浪就有点犯晕,感觉自己在不停的走动,想吐。

林岚看儿子那样,就想起了他爸,父子俩都晕海。

这么想着,她的眼角眉梢就多了几分回忆之色。

人活的越久,就越怀念过去。

第二天早上,顾长安迷迷糊糊的醒来,打算翻身再睡几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睛,蹭地一下爬起来趴到窗户那里。

入眼是白的,黄的,绿的颜色,五彩缤纷。

一夜过去,园子里的兰花几乎全开了。

顾长安牙没刷脸没洗,随便穿了件褂子就跑出去,拿着从陆启明那儿弄来的相机拍照。

这兰花他从去年看到今年,看出了感情,就想多拍一些照片,挑出好看的洗出来,哪天走的时候一并带走。

顾长安拍了几组照片,饿了,他准备先去吃早饭,镜头里猝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高高瘦瘦的,像一面陡峭的山峰,凌厉,冷冽,深沉,令人不敢直视。

却又在转眼间变得柔和万分。

顾长安愣怔了许久,他把相机放到石桌上面,对着那人张开手臂,温柔的笑着。

陆城像是刚醒,身体技能还没恢复,他走的很慢,额角慢慢渗出薄汗,薄唇紧抿出忍受的弧度,脚步却坚定不移,一步一步的走到顾长安面前,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生命得以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篇文完结了,想写的梗太多了,越来越多,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只手,开他个十篇八篇,趴地。

感谢每一个一路陪伴我走到这里的小伙伴们,鞠躬。

歇两天更番外,不多,有长安跟他男人的日常,也有大病何吕老白他们,我写的时候会在标题上注明是关于谁的,你们随意,可看可不看的哈。

送200个小红包,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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