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没有堆放垃圾废品,看着比外面干净, 但气味比外面还要难闻很多, 霉味臭味混着药品味,令人作呕。
顾长安看了眼陈誉:“陈先生, 你待在这里, 受的了?”
陈誉奇怪:“为什么受不了?”
顾长安说的更直白些:“你这里的味道很刺鼻。”
陈誉笑着说:“还好吧。”
顾长安的心里生出一个猜想:“你的嗅觉有问题?”
陈誉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顾长安:“……”
季青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耸肩表示资料里没有相关记载。
陈誉开始叽里呱啦, 说他的嗅觉是今年才出现的问题, 本来好好的, 突然就出现了问题, 但不是什么味道都闻不到,有时候还是能到一点点的。
顾长安走到一排实验器皿前, 目光扫过那些装着不同液体的瓶子, 他弯下腰背凑近。
陈誉的眼睛一亮:“你也有兴趣?”
顾长安说:“我化学不及格。”
“化学其实很容易的,你要是想学, 我可以……”
陈誉看见了什么,他立刻快步过去, “季队长, 那是硫酸。”
季青拿起瓶子又放了下来:“你买这东西干什么?”
陈誉说:“做实验。”
这是个万能的借口, 好像不论是多么费解的物品,都可以拎出来用。
顾长安环顾整个地下室, 这里相当于一个小型实验室,设备齐全,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陈誉的, 他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正对着顾长安的那些瓶子上贴着标签,他记下一个名字拿出手机输入,发现是一种麻醉剂。
收回手机,顾长安摆出好奇的口吻:“陈先生,怎么没见你养小老鼠?实验室里一般不都有吗?”
陈誉抓抓后脑勺:“养了,最后一只前天刚给我弄死,过天把我再去弄一些回来。”
他疑惑不解的问:“那个,你们找我做什么?”
季青并未第一时间透露那起碎尸案,而是说:“你购买的那些药品都是通过非法渠道弄来的,属于违法行为,陈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誉的脸僵了僵。
好半天,陈誉都没给出一个解释,似乎默认了自己的违法行为。
这个结果挺让顾长安跟季青失望的,他们以为陈誉会做出适当的狡辩,为自己争取一个有利的立场。
季青又说:“还有个原因,前天附近的福元路跟昌明园发现了一些尸袋,有几个人被杀了,都是女孩,我们挨家挨户的查问过,不少人认为你的嫌疑很大。”
话落她观察着陈誉的情绪变化,顾长安也同时将余光移了过去。
正常人听到这番话,如果是无辜的,发现自己被侮||辱,误会,都会感到愤怒。
如果是实情,会去尽力做出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或是站在上帝的角度,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陈誉两者都不算,他只是嘲讽的笑了起来:“又是舆论。”
的确是舆论的原因,a跟b说,b跟c说,很快,二十六个字母都知道了。
舆论是很可怕的,可以把真的变成假的,也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人会下意识的跟着多数人跑,那是一种自我保护,不会做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但陈誉这次的反应依然不是顾长安跟季青想要的。
顾长安摘下眼镜捏捏鼻梁,见陈誉看过来,他撩了撩眼皮:“你是gay?”
陈誉顿时手足无措:“不不不,不是,我,我不……是,我是,我我我……”
结巴了会,他就一笔带过,一副“我很难为情”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不是?
顾长安发现这个陈誉挺有意思,应该说他很狡猾,喜欢把一件事情搞模糊。
之后季青又问了陈誉一些问题,陈誉跟之前那样配合,还说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会全力协助。
以德报怨无疑是伟大的,别人欺负你,辱骂你,你不但不计较,还去包容,去理解,去原谅,用爱去感化,这种现象或许有,但极少,多数恐怕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里面。
现实中有太多的阻碍让人做不到那样。
离开陈誉的家,顾长安半响无言,他觉得对方很怪,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所以干脆不说,摸透了再告诉季青。
那么一大缸热带鱼,竟然都没听到什么有关陈誉的谎言。
顾长安百思不得其解,除非……鱼是才买的。
季青接了个电话,她挂掉说:“长安,档案找到了,那个撒谎污蔑陈誉的女学生已经死了。”
顾长安的脚步一顿:“怎么死的?”
季青说:“那件事后不久,女生就跟着家人搬去了宜县,今年上半年四月失踪了,被找到时人在山沟里面,已经死亡。”
“宜县派出所的说当时尸检报告上显示,死者的m完整,没有撕||裂的痕迹,但她全身都布满遭受|残||暴|对待留下的痕迹,头骨碎了,下巴被切掉了,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遗憾的是凶手一直没有抓到。”
顾长安皱皱眉头:“宜县离这里远不远?”
“不算远。”季青说,“自己驾车的话,一个多小时,从西宁走,会更近。”
顾长安推推眼镜:“查查陈誉四月份的动向。”
季青已经安排人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对了,我们联系到了孙大庆的前妻,她在电话里透露,当初跟孙大庆离婚的原因主要是他窝囊,没出息,这跟孙大庆说的基本相符。”
顾长安哦了声,算是回应。
不多时,顾长安跟季青去了孙大庆家。
孙大庆坐在院里的水泥地上面,他面前堆着很多衣物,说是这段时间收来的。
现在人衣服买的多,穿的少,有的还挺新的,孙大庆说他每次都会一件件的挑出来,因为那种的卖出去,价格更高一点。
要是看到他能穿,或者女儿能穿的,就会洗洗收起来留着。
孙大庆家里的废品比家具多,这一堆,那一堆,飘出的灰尘跟细菌蔓延了整个屋子,渗透进了墙壁里面。
顾长安左边的房门打开,伴随着一个声音:“爸,我书包呢?”
他侧头看去,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脸上没什么血丝,透着跟他差不多的病态,两只眼睛的瞳孔颜色不一样,一只是黑的,一只是灰的。
“洗了,在院里晾着。”
孙大庆介绍的说,“警察同志,这是我女儿妞妞,妞妞,叫人啊。”
妞妞乖顺的喊:“阿姨好,哥哥好。”
顾长安看一眼季青,你怎么没跟我说小孩的眼睛不一样?
季青掐眉心,忘了。
孙大庆的女儿妞妞下半年上初中,读的就是陈誉以前待的那所学校,根据学校那边反应,妞妞性格文静,偏内向,在班上没什么玩的好的朋友,放学就回家了。
同学们都知道她有个收废品的爸爸。
据说经常有同学当着班上其他人的面让她回家跟她爸说一声,叫她爸到自己家来收废品。
妞妞从来不跟人闹,她的学习成绩不高不低,属于中等水平,整个小学一直都在那个位置,不掉下来,也没上去过。
不过她中考却考的非常好,好的让学校老师跟同学们都很吃惊。
季青把孙大庆叫到院里谈话,堂屋留给了顾长安,他看着墙上的画:“这画的什么?”
妞妞说:“腊梅。”
顾长安轻笑:“你胆子很大啊,敢直接在墙上画,画错了就擦不掉了。”
妞妞不好意思的抓抓不长不短的头发:“我有画错,用抹布沾水擦掉的。”
“聪明。”顾长安的视线挪到腊梅旁边,画了个渔船江水,还用线框标了起来,一侧写了一首诗,他笑问:“诗是你自己想的?”
妞妞说:“瞎想的。”
顾长安看见角落里有一架旧古琴,可能是孙大庆捡回来的,上面没沾灰,说明有人爱惜,他弯腰跟女孩平视:“会画画,还会弹琴,这么厉害啊?”
妞妞似乎被看的很害羞,脸都红了,她说自己都在瞎弹。
顾长安近距离看女孩的眼睛:“你的同学会因为你眼睛的颜色笑你吗?”
妞妞说:“不会。”
顾长安看着她。
妞妞偏开头,改了口:“有时候会。”
她的脸上出现跟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不过没关系,笑我的那些人也都有缺点,没有完美的人。”
顾长安摸了摸下巴:“有道理。”
妞妞露出笑容。
顾长安腰弯的有点疼,他找个凳子坐下来,单手支着头看女孩。
“你为什么这么瘦小?”
“因为我的身体不好,老是生病。”
“那你爸爸一定很辛苦。”
“嗯,他很不容易。”
“你爸爸的左腿是怎么伤的?”
“不知道。”
“同学会笑话你吗?”
“……会。”
妞妞抠抠手指:“等我考上大学,我就能跟我爸一起离开这里了,很快的,到时候我会努力赚钱,让我爸把腿治好。”
顾长安动动眉头,照目前的接触来看,孙大庆的女儿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比同龄的小孩要成熟,也有小心思。
“妞妞,你想你妈妈吗?”
“不想。”
“为什么?”
“是她不要我的。”
“那如果她回来找你呢?”
“我有爸爸就够了。”
顾长安多看了女孩一眼。
下午季青给顾长安打了个电话,说她查监控的时候发现了吴大病的身影。
知道顾长安在找吴大病,所以季青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了他。
顾长安正在回兰檀的路上,想回去待一天,看有没有人来过四合院,他把车停在路边,蹙着眉心问:“在哪里?”
季青说:“谢雨街。”
原来的新安县改成新安市,古镇也被划了进来,整个公安局分局都挪到新安,招了一些新的警员,扩大后有好处也有坏处。
共事的时间不够长,默契不够。
“当时我看监控的时候,旁边有个同事,他跟我说,画面里的人来过公安局。”季青沉声说,“我查了公安局门口的监控,吴大病的确来过,还跟一个同事说过话,但是我问他了,他却说什么都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长安的眼睛闪了闪,是月牙搞的鬼,她不想大病找到他,于是从中作乱。
至于原因,或许是觉得大病是她的私有物。
灵兽跟人类签了契约,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到什么程度,他不太清楚。
要是陆城在……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顾长安的思路猛然中断,他拿掉眼镜,用手遮住脸,重重的搓了几下。
手拿下来,顾长安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发红。
“因为这个事,我那同事已经请假了,觉得自己中了邪,说要去庙里拜一拜。”季青半开玩笑缓解压抑的氛围,她顿了顿,问道,“长安,需不需要我再查一查?”
“不用了。”
顾长安拒绝了她的好意,“案子的事还没着落呢,大病这边我自己有数。”
季青听他那么说,就没有继续那个话题:“那你路上小心。”
顾长安拿出一袋橡皮糖,阴着脸吃了起来。
糖吃完,顾长安的脸色稍微有所缓和,他吐出一口气,启动车子离开。
到兰檀的时候是傍晚,大片大片火红的云彩堆积在天边,一天最美的时候除了日出,就是现在的日落。
顾长安一下车,就被夕阳的余晖拉扯了进去,他慢慢悠悠的沿着林荫小路前行,踩上木桥穿过小河,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地方适合养老,但是如果就他一个,养个屁。
顾长安隔着白衬衫摸摸胸口的玉,妈的,陆家的人到底都在哪儿活动?想打听个消息都没地儿打听。
还有那火烈鸟,只在动物园里看到过。
四合院出现在顾长安的视野里面,还有一个女人,穿的朴素长衣,看不出什么年纪。
陌生的面孔,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顾长安离她越近,轮廓看的越清晰,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顾长安不走了,他迈不开脚步,蹦出的那个念头让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眼眶发热,满脸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