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监狱·中央庭院
安哥拉监狱的中央庭院被东南西北四栋楼包围着,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区域,困顿其中,像是被囚禁着只剩下一方四四方方的天空的“囚牢”。庭院中种植着不知名的植物,那富有生命力的植物钻出了土壤,肆意生长着,仿佛在困顿中释放着自己自由的生命力,那是相对而言的“自由”,看起来是如此宝贵,但却又是如此的脆弱,似乎任何一点外来的力量,就会破坏掉这片黑灰色建筑包围中的苍翠。
一丛丛杂草掩盖着庭院中唯一一条小径,小径蜿蜒着,绕过庭院中央的石块,一条主干道分叉出无数条小路,通往东南西北四座楼的入口,幽径难寻,其中一条分叉便通往先前J采矿的小型采矿场。
如果不是事先看过安哥拉监狱平面图的人,怕是会迷失其中。
但这一切难不倒科林。
他本就有着超高的之上,再加上事先看过了安哥拉监狱的地图,要在这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找到出路,并不是难事。再加上他拥有在危急关头拔腿就跑的快速行动能力,以及极容易隐藏在树丛中的瘦弱身形,他似乎才是最适合在这个庭院中行动的人。
“沙拉……”
科林拨开了面前遮挡着小径的草丛,他走在最前面,左手拿着一根棍子,试探着前方,右手拨开枝叶,看起来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探险队队员。玛尔斯背着独眼,紧随其后,而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中弹的伊卡洛斯以及搀扶着他的公爵。
“沙拉……”
独眼用匕首砍掉遮挡在玛尔斯身前的树叶,那棵树盘根错节地生长在小径旁,看起来已经有一定的年份,就连树皮上都生长着苔藓,独眼费了一点力气才把它砍断,不至于被它的枝干拦着无法前进。
“嘿,眼镜小鬼,你就不能选一条好走一点的路吗?!”
独眼抱怨。
走在最前面的科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这是唯一通往南楼的路,这条小路的分叉口很多,好像是故意要把人往其他三座楼引导,如果不是看过地图,可能就找不到路了。”
“算了吧,一栋楼的南北楼长就那么点距离,不至于走那么久吧。”独眼皱眉。
“是不至于,但计算的是直线距离,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当然看起来不需要那么久。现在咱们走的是小路,弯弯曲曲的,自然长度就增加了。”科林解释。
“眼镜仔,别跟这个文盲废话。”
伊卡洛斯抬手打开一个类似香蕉树叶子的大叶片,稍稍停下了脚步。
他咳嗽了一声,气管已经渗满了血,阻碍了他的呼吸,影响了他的活动,并且每走几步,就会牵拉到留在他胸膛里的子弹,将子弹造成的伤口进一步拉扯大,因此,伊卡洛斯不得不走八九步便歇一歇,还好【猎人】们没有追上来,否则他们五个现在都已经死在【猎人】的突击步枪下了。
“……伊卡洛斯,你还好吗?”扶着伊卡洛斯的公爵紧锁眉头,担忧地看着他。
“哦?金丝雀,你终于舍得关心我了吗?”伊卡洛斯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他却依旧嘴角带着一抹笑,仿佛在用开玩笑的方式让公爵
不必担心。
“我是关心你要死了没。”
公爵似乎没有领会到他的这层深意,略带无奈地转过头,接着扶着伊卡洛斯往前走去。
两人走过鹅卵石铺着的小径,往草丛更深处走去。
安哥拉监狱的管理者似乎从来都没有打理过庭院,这里不仅种植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这些植物更是在这里“野蛮生长”,随便一片宽厚的树叶下似乎都能藏着几个人,空气中满是湿重的泥土气息,让人恍惚中回到了【亡魂之森】。
公爵扶着伊卡洛斯,跟在玛尔斯身后,时不时警惕地回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猎人】追上来。
相比起她的警惕,伊卡洛斯似乎坦然得多。
他似乎已经笃定【猎人】们不会追上来了。
“……金丝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猎人】们没有追上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或许他们正在缩小包围圈呢。”
“不会的,他们是有意要放我们一马,因为本场游戏是【死亡制】,如果五个玩家一下子死掉,接下来的几场游戏可不好进行下去。”
他说得有道理。
投鼠忌器。
就算是【猎人】,也不能打破【溟河系统】这个虚拟世界的平衡。
如果同一场游戏中淘汰的玩家数目太多,那么下面的游戏就很难进行下去。
“他们为了保证最终战的顺利进行,一定会留下至少八个玩家,不会一下子解决掉我们。”伊卡洛斯补充说道,“白鹰【猎人】虽然看起来是那群【猎人】的头儿,但他似乎也难以保证所有【猎人】都会听从他的话。一旦【猎人】们追着我们进入庭院,其他【猎人】会不会在他掌控不到的地方大开杀戒,他就不知道了。因此他不会追上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设计要逃入庭院的原因。”
一方面因为庭院破落,杂草丛生,有利于玩家隐蔽。
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笃定了白鹰【猎人】不会放任其他【猎人】做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这是任何一个具有控制欲的人都不喜欢发生的事情——原本应该一切尽在掌控的事情,却横生枝节。
【猎人】们看似服从白鹰【猎人】的安排,但实则各个口服心不服。
这一点,从公爵躲在刑具室里听到的门外两个【猎人】的对话中,便可以窥知一二。
同样的,当时在控制中心监控视频前的伊卡洛斯也听到了这段对话。
因此他猜测,【猎人】们,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令行禁止。
所有【猎人】都想着在白鹰【猎人】不知道的时候大开杀戒,满足自己进入【溟河系统】的最初的杀欲。
而伊卡洛斯笃定,聪明的白鹰【猎人】也同样知道这一点。
而且他是一个控制欲十分旺盛的人,一定不希望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其他【猎人】们胡作非为,打乱了他的计划。
因此,他才在言语中激怒了白鹰【猎人】,并借机让同行的玩家们逃入庭院。
这一切盘算,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的。
一般人很难想到表面之下
的本质。
但伊卡洛斯明显不是一般人。
他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仅仅凭借一些监控画面以及听到的【猎人】们的对话,就能够猜测【猎人】这个神秘群体内部的人际结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来,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自己会中枪,并且是为了救公爵而中枪。
只是不知道,在一刹那做出的救公爵的决定,是一时冲动,还是别有用心?
这一点,恐怕只有伊卡洛斯自己猜清楚了。
“……所以,你刚才激怒白鹰【猎人】,其实并不是为了维护我?”公爵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男人,她才发现,无论过去多久,她还是一样,看不透他。
说实话,在他出言维护她的一瞬间,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些感动。
但现在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伊卡洛斯的计划之一而已。
只有用言语激怒白鹰【猎人】,才能让对方露出更多的破绽,从而盲目开枪,为他们争取到逃入庭院的时间。
一切,环环相扣。
似乎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
为她挡枪呢?
是他的计划?还是他的冲动?
“……”
公爵不知道,也不想多问。
她只知道,如果伊卡洛斯真的想让她知道其中原因的话,一定自己会说出缘由,如果伊卡洛斯有意隐瞒,那他完全可以找出千百个接口搪塞她。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正是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让公爵与伊卡洛斯之间,始终间隔了一层壁垒。
“金丝雀,你似乎……因为我不是真心维护你而感到失望?”
聪明的伊卡洛斯似乎已经看穿了公爵此刻的心思。
“我没有。”
公爵别开眼,不知道逃避的是伊卡洛斯此刻的问题,还是伊卡洛斯此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我是认真维护你的。”伊卡洛斯斩钉截铁地说,“至少……在那些话脱口而出的前一秒,我的动机很单纯。”
“……谢谢。”
这道谢,说得平淡且没有感情,就仿佛机器人客观地描述了一个问题罢了。
“收好你的感谢吧,你欠我的太多了,可不是一句‘谢谢’可以敷衍过去的。”
伊卡洛斯淡淡一笑,抬眼看着前方。
科林走在最前面,玛尔斯背着独眼走在科林后面,独眼的身高与玛尔斯相仿,就是体型偏瘦削,但体重应该轻,可玛尔斯这个健壮的年轻人将独眼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倒走得十分稳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感到吃力。
伊卡洛斯与公爵走在最后,公爵看了一眼身边走着的伊卡洛斯,表面一脸平淡的模样,但却不着痕迹地留意着伊卡洛斯当前的伤情。
“沙……沙……”
衣角擦过身旁的草丛,他们已经走完了大半的路程,伊卡洛斯抬起头,隔着庭院中的小树丛,可以看见前方的南楼以及南楼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口。
目的地,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