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澳门荔枝湾外海天之间,一艘尖头帆船正劈波斩浪,有如飞鱼一般在海上跳跃。不顾已经张满的船首帆,葡人缭手依然不停的调整着斜桁帆的受风角度,以求吃到满风。伴随着他们的欢呼声和口哨声,这艘单桅纵帆船像突然踩下油门,在碧蓝的海面上滑翔起来。
“十二节,它的航速真的有十二节。”看着飞速被拽入水中的绳结,水手们疯狂的喊着,看来千百年来男人对于速度的热衷,是毫无变化的。
可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有两个人却不停的咒骂着,其中一个清白脸色花了妆容,头发一缕缕贴在脑门上的女子,想起昨日的一幕,就想把面前的男子推进海里。
半个月前陈良就接到耶稣会的通知,在荔枝湾船厂建造的sloop帆船已经可以下水了。他迅速在兰桂坊里贴了招募告示,不到5天就招好了10名厌倦了远洋航行的葡萄牙水手,面对这艘新奇的小船,他们只适应了两天,就彻底掌握了这艘舵机灵敏,操作简便的帆船。
作为正式出航的大日子,陈良力排女子不得上船的众议,邀请吴瑛和自己一起分享这美好的时刻。阳光、大海、美女、帆船这是陈良前世梦最喜欢的画面,昨日下午就兴冲冲的叫吴瑛一起游船。
但是好像对游船这个词理解有些误会,吴瑛想的是安坐画舫,品茶论诗,就像秦淮河中的风流才子,如花美眷一般。所以很是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还特意背了几首诗,表演一下自己才女的一面。
不过自从上了这怪船,吴瑛就发现梦想破灭了,甲板上除了桅杆和船舵几乎空无一物,她和丫鬟雨荷就这么傻呆呆的站在一群汉子之间。陈良还是很照顾她,一直站在她身边,不过并没有谈诗论词,反倒一直跟她说着些两面三角软帆,随时调整到左右两舷、极低重心,又稳又快还不易倾覆这种她听不懂也不愿意听的话。
海风一起,那怪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船舷两侧卷起的海浪,拍湿了她的衣裙,随到秋日,但姑娘穿的还是很清凉,轻纱沾水,更显玲珑身姿,若不是陈良发现的早,把自己的长衫披在了吴瑛身上,她早就羞死了。这可苦了小丫鬟,只能抱着身子蹲进下甲板的入口,吐的七荤八素。
船至磨刀门入海口,陈良才命水手们降帆减速,拿出汤若望送给自己的望远镜,慢慢开始注视着湾仔,一片荒滩上,横七竖八的立着些柴房,几个木架上搭晒着些渔网,远处山影幢幢,下面一片苍翠,却让人看不到边际。
“我的陈公子啊,你,你可是想夺湾仔滩?”往日那媚中带甜的声音,如今却颤颤巍巍的从身后响起。又冷又湿的吴瑛,虽然按下推陈良下水的心,但还是在船舷留下了几个指印。
“恩,此地离澳门最是相近,地大且平,虽面海背山不易耕种,但于我却是块宝地。”陈良略显激动的看着前面的荒滩,湾仔东西空旷,海风来去无阻,根本无法种植庄稼,即使在后世改开前也只有一万人口。
“陈公子好眼力,这湾仔与澳门一江之隔,自然被弗朗机人觊觎多时,早年间香山千户所曾于此设防,监视弗朗机人,西草湾一战后,南海,广海两卫海船尽失。后因弗朗机人恭顺,这讯防也就荒废了,便成了各家海商存货的地方。”
闻听西草湾之战,陈良不禁感慨,难道真有人觉得澳门的葡人如此恭顺,是因为他们带着友谊而来?扯淡,从正德年到嘉靖年,当时如日中天的葡萄牙人曾两次进攻大明。为什么早到中国300年的葡萄牙人为什么不选择占据香港?他们选择过,但他们是被打出去了,1521年葡萄牙占据屯门岛,被时任广东提刑按察使的汪鋐用火船战法击溃。
仅过一年,葡萄牙兴师报复,在新会外西草湾,香山卫百户王应恩率军抵御,生擒包括别都卢在内的四十二人,斩首三十五人,虽然自己杀身殉国,却让葡萄牙人再不敢挑战大明,还留下了弗朗机炮和火铳为大明军事改革添砖加瓦。
不过这两场战争之后,广州洋面的海上力量却遭到了巨大打击,尤其是在1568年澳门海军帮助明朝平定曾一本之乱后,澳门周边的海防就大大松弛了,缉私官员也只是在磨刀门和虎门的内海巡逻。在前山寨设立以后,湾仔的监视确实变得食之无味了。
“既然是海商存货的地方,定是繁华鼎盛之地,刘香如何上岸屠戮,以至于变成一片荒野。”陈良转向吴瑛,这也是他喊吴瑛一起来看湾仔的真正原因,从这个海盗女儿嘴里说的,和三叔这种商人说的,完全是两个世界,陈良感觉自己正在掀开明朝南洋海盗历史的大幕。
“呦,我当陈公子天下大才,无所不知呢,反要问我这弱质女流。”被炙热的阳光烤暖了身子的吴瑛回复了几分元气,又透出了几分媚气,轻舒腰肢,惹得桅杆上的水手一阵侧目。她看陈良脸上微囧,也不拿捏,又开口说道:
“澳门本来狭小,海商无处存货,便需船舶往返运送,可若旁侧有了存货之地,那便可结伴而行,减少往来,长此以往,那专做海上买卖的刘老香吃得什么。这事是爹爹跟我说的,该是做不得假!”翘起自己的小下巴,吴瑛一双美目斜看向陈良,樱唇一挑,满是得意。
陈良听得此话,不禁感慨,这大明南洋终究还是刀把子说了说,山海两路,山海两路,只有海陆相济才能让这块宝地,真正稳如磐石。可是澳门狭小的面积却时时刻刻让陈良感到无处伸展,夺,还是不夺这是一个问题,陈良脑中各种利弊,有如天人交战。
“原来如此,我还不解,去岁那波海贼,怎能趁夜攻到滩上,此贼定是就窝在这湾仔,看见我等交易,便上前冲杀。”三叔一拍大腿,将陈良的思绪带回了他刚来澳门时的第一次生死之战。
那场海滩之战,可谓是险之又险,若不是葡人发炮,自己可能已经终结了穿越之旅。西岸的洪门堂口里可是存着上万两白银,若是被海盗突袭,必然会酿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管它刘香、刘臭,我洪门堂口对面,怎能成为藏污纳垢之地。”虽然心中想的是自己的性命和洪门的财产安全,我们的街道办陈主任还是在霸气的喊口号。